心念于此,卢云更感茫然,他边走边回头,忽听树林里人声微语,树丛里更似人影微动,凝起眼力看去,霎时见了几个黑衣人,不由心下一凛:「镇国铁卫?」这「镇国铁卫」乃是杨肃观手中的厂卫,专行刺探之事,此刻聚集在此,莫非与这批兵马有关?卢云心下忌惮,忙闪身入林,正要过去打探消息,黑衣人却骤然分散,各朝四面八方而去。情势诡谲多端,似有什么事端。卢云心里焦虑,正想找个人来问问,却见黑衣鬼众中有个带着铁琵琶的,这人却与自己相熟,正是「帅金藤」来了。眼看「二十三」在此,卢云心下大喜,忙簇唇做哨,发出幽幽之声,那「二十三」听到了声响,霎时双靴一并,啪地大响,正要呐喊起跳,卢云却已掩身过来,将他远远带了开来,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是要你守在茶堂吗?」帅金藤忙道:「大掌柜,出大事了。」卢云心下一凛:「什么大事?」帅金藤道:「自即刻起,红螺寺各门只准进、不准出。谁都不准擅自下山。」卢云骇然出声:「什么?这……这到底是谁下的令?」帅金藤低声道:「是皇上。」卢云张大了嘴:「皇…皇上?他这是要……」帅金藤道:「方才宫里传出消息,说有人给了皇上一份密奏,之后皇上不知怎地生了气,便召来了『奉天』、『承天』、『应天』三大师,现已把红螺寺上下围得密不透风……」念及那张字条,卢云大惊之下,猛地跳了起来:「莫非……莫非那道奏章还没烧掉?」情急之下,眼看身旁一株参天大树,立时飞身上树,到得高处一望,果见山门口也是满布火把,雾里依稀望去,旗号绝非「金吾」、「羽林」,却是「应天」火枪部。想来真如帅金藤所言,皇帝真已调出了兵马,将红螺山团团包围。应天、奉天、承天,三只兵马围山,这是个预兆,说明皇帝定是想抓什么人,可寺里放着这许多御林军不用,皇帝却怎还调上了徽王的旧部?依此看来,此事不单是个预兆,怕还是个恶兆。因为皇帝一会儿要办的事,游天定等人恐怕做不来。卢云又惊又疑、又怕又慌,心中更满是疑问,毕竟这皇后娘娘过去是正统皇帝的爱妃,厮守多年,始终不负,怎就一张字条送入,便能激怒皇帝,让他调上了满山军马?正焦急间,猛地想起先前禅房外听到的种种说话,不由心下骇然,暗道:「难道……那字条不是笑话……而是真有其事?」「灭门」……想起这两个字,饶那卢云神功惊人,此刻还是膝间一软,直从树上摔了下来,帅金藤抱住了他,惊道:「大掌柜,你……你怎么了?」天下人都知道,正统皇帝离开中原已有数十载,在这漫漫无尽的景泰岁月中,琼贵妃自芳龄孤身守候,直到四十来岁,方与皇帝团圆,这期间的几十年里,她是怎么渡过的?真是苦守寒窑、冰清玉洁?真算如此,可天下人言可畏,种种风声传来,难道皇帝不会猜疑么?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历来抄家灭族之事,卢云不知见了多少,倘使那字条所言是假,琼家满门怕也要被剥掉一层皮,万一那字条居然是真,琼玉瑛、琼武川,甚且是小琼芳,还能有生路么?卢云以手支额,咬牙垂首,心道:「怎么办?皇帝要杀人了,我该如何应变?」一直以来,二姨娘总是称自己是「瘟神」,所过之处,必有灾殃,果不其然,先前一时起意,替那余愚山送入了奏章,岂料竟然捅破了天?想起当年柳门惨案,正是因为自己带去的那方玉玺,卢云心头好似被刺了一刀,暗道:「不行!我绝不能再让此事发生!有我在此!谁也不许杀人!」当年柳昂天垮台时,卢云神功未成,只能随着韦子壮逃难,一路任人宰割。如今内外大成,若要保着琼家几口人逃命,自忖还能一搏。正要飞奔离开,帅金藤却急急拉住了他,慌道:「大掌柜!您定定神啊!四当家已经做了处置,您……您怎么都不听啊?」卢云闻言一醒,忙道:「四……四当家?你……你说得是金凌霜?」帅金藤忙道:「是啊,四当家方才找不到您,又见皇上调兵上山,便立刻召集了全体镇国铁卫,兵分两路,一路包围了北苑……」卢云啊了一声,看这北苑正是正统皇帝行驾所在,金凌霜怎敢擅自包围?颤声便道:「你们包围了北苑?这是要……」帅金藤道:「四当家要咱们潜入祖师禅房,毁去那份奏章。」卢云心头怦地一跳,忙道:「等等,莫非……莫非皇上还没看过那份奏章?」帅金藤低声道:「这小人可不清楚,您得自己去问四当家。」先前卢云满心自责,什么都不知道了,听得此言,立时清醒了几分,倘使皇帝还未见到字条,事情便有转机,当下反复踱步,勉力让自己定下,道:「你……你方才说兵分两路,还一路去哪儿?」帅金藤道:「这路盯的是华山的哨。」卢云愣住了:「华山?你说得是宁不凡的门人?」帅金藤道:「正是他们。招度罗说他奉了三当家的口喻,要大伙儿盯着华山上下的一举一动,不许走脱一个。」卢云大感意外,看这三当家便是琼武川,想他自己都快被皇帝盯上了,怎还有余力去盯华山?更何况华山本就是他的人,为何要另加提防?卢云心下起疑,低声道:「这……这路人马是要抓谁吗?上头有没说?」帅金藤道:「这属下不知道,小人去的是北苑一路,便没仔细问。」眼前局面有些诡谲,皇帝是否看过了字条,无人可知,可兵马围山,却又放在眼前,卢云深深吸了口气,道:「皇上调兵上山的事……杨大人已经知道了吧?」帅金藤蹙眉道:「杨大人?」喃喃忖忖间,突然醒悟过来:「啊呀!您说的是您的替身啊,他已经去了法堂,正在为世子们监考,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这回八大世子立储,共分文武二较,看来文较已然开始了。帅金藤低声又道:「大掌柜,卑职现下要去哪儿?是去北苑呢……还是跟着您?」卢云沈吟半晌,道:「你该干什么,便去干什么,我若有什么事,自会过去找你。」帅金藤忙道:「好吧,那卑职先走一步。」走没两步,卢云忽道:「等等。」帅金藤忙道:「大掌柜还有吩咐?」卢云道:「没……没什么事,你……你路上多加小心,知道么?」帅金藤笑道:「大掌柜放心,属下便算被逮到了,也只会服毒自杀,不会供出你们的。」看这帅金藤忠心耿耿,始终为自己打算,可卢云却从未向他吐实,自己并非是那个「大掌柜」,倘使他真为偷取奏章而丧命,却要自己如何不自责?想着想,卢云不由又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只在思忖应变之道。眼前局面与柳门垮台前很是相似,一样都是事起突然,一样都是自己招灾惹祸,只是此刻情势不比当年,看那时柳昂天孤立无援,如今京师却是内外交迫,外有怒苍围城、内有立储之争,皇帝若选在此刻抄灭琼家,内乱爆发,外患必至,这京城便很难守得住了。天色全黑,风雪交加,看那黑漆漆的夜空里,飞过了点点白雪,这景象好生凄凉,却又让卢云想起柳门覆亡的那一夜。他怔怔看了半晌,突然间想到了杨肃观。大难将临,如今北京城里还能挡得下皇帝的,恐怕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卢云叹了口气,只感焦头烂额,心道:「算了,我还是先找到琼芳吧,见到她,多少安心些。」也是心烦意乱,便取出灵智送来的纸折,想来只要找到了老国丈,便能打听到琼芳的下落。立储在即,大臣们多已抵达殿前广场,看国丈乃是正统朝的特品大员,想来定也在那儿,当下更不多想,收起纸折,看准了一条小径,便朝殿前广场奔去。时在傍晚,天色却已全黑,来到大雄宝殿一带,却又见了大批兵马,看旗号却是「承天师」,卢云不愿与他们照面,便绕到了殿后,只是四下黑森森的,风雪又大,什么都瞧不清,正慢慢寻路间,忽见雪雾里散出晕光,远远传来了说话声:「列位世子,都是朝廷来日寄望所在……」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这……这是法堂?」适才听帅金藤言道,这杨肃观好似在为世子们监考,看来便是在此间了。行近几步,见到了一座房舍,四下灯火通明,卢云伏身掩近,来到房舍边上,举指刺破窗纸,先见了一座高坛,一名大臣滔滔不绝,正是当年同去西域的何大人。转看坛边,另坐了七八名大臣,自左数来第五个,正是杨肃观。一见昔年同侪在此,卢云立时拿出了「藏气」的功夫,掩住声息,心里也转了主意,不再急于去寻国丈了。经历了十年,卢云总算抓到了窍门,眼前兵马围寺、山雨欲来,他的当务之急绝不是带着琼芳逃命,而是得盯着杨肃观,唯有明白他如何应变,自己才能找到相应之道。正想间,又听屋里的何大人不绝说道:「正所谓王天下不与存焉、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今老夫观诸世子之答卷,奇文共欣赏,此君子一乐也……」听得世子已然交卷,卢云便抬起眼来,只见法坛后方高悬一道黄榜,大书「天之历数在尔躬」,想来便是本次文试的命题。卢云虽说心烦意乱,可见了这道考题,还是暗暗颔首,心道:「这题目好,下了一番工夫。」此番文试并非点状元、举进士,而是为国家立储。这「天之历数在尔躬」,正是尧禅让与舜的命辞,意思是国祚天命之传承,皆在汝身。其后舜亦以此命禹,此题非但应景,尚能应人,考的正是将来的储君能否「允执其中」,让国祚延绵传承下去。眼看考题甚佳,却不知考生作何感想?转看台下,共有八位孩子,想来便是当今的「八王世子」了。自右数来第四位世子,身旁却陪了个女人,正是「淑宁」。卢云心道:「是了,这载儆受了伤,朝廷便特旨让王妃陪着进场了。」那何大人的话真多,看了半晌,始终没完,听他道:「诸世子题卷,皆一时之选,老夫将上呈御览,待御批后,我与四位大学士将细细阅览,详加朱批……」何大人说得口沫横飞,台下世子却多半默然低头,也不知是在听训、抑或是睡觉,转看杨肃观,却也是闭目养神,卢云便又朝屋内各方去看,赫然间,见了一名白衣女子,眼观鼻、鼻观心,端身凝坐,正是「银川公主」。卢云大吃一惊,暗道:「这……公主也来了?」急急去看屋内各角落,却见屋脚处坐了一名白衣武士,衣领高翻,长发如银,正是「帖木儿灭里」。眼看灭里也来了,卢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转看四遭,却没见到太子亲王,更不见伍定远等重臣,依此看来,灭里也如公主一般,都是应杨肃观之邀而来,否则谁也无法擅进试场。看了半天,何大人却还没说完,卢云身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还是没个尽头。正焦急间,总算听道:「以上,此次文试顺利圆满,恭送诸世子下场。」孩子们听说放学了,有的飞跃起身、有的擦抹额汗,人人都离座了,却还有个小胖子昏睡不醒,却不知姓啥名谁。眼看世子们便要离去,却听一人道:「请世子稍待,下官有几句话说。」一名大臣站起身来,正是杨肃观。世子们不情不愿,却都不肯回座,忽听堂上传来啪啪击掌声,步出了一名老太监,尖声道:「诸世子,请回座,这可还没完事哪。」世子们见还有得啰唆,有的叹气,有的哈欠,自也有急急回座、端正听讲的,至于那小胖子,却还是呼噜打盹,想来压根儿没醒。好容易世子都回座了,那老太监便道:「杨大人,您有什么话说,这便请吧。」杨肃观笑了笑,拱手道:「多谢房总管。」闻得「总管」二字,卢云不由微微一奇,便朝那老太监望去,心道:「这人便是当今东厂总管?」景泰朝里,这东厂总管乃是一等一的要员,秉笔批红、掌印宣旨,声势绝不在江充之下,到了正统朝廷,却似矮了内阁一大截?眼看场面静了下来,杨肃观却甚周到,先朝同侪望了一眼,道:「陈大人,您可要先请?」看那老者坐在左首第二位,当是内阁的二辅,听得问话,却只呵呵笑道:「不了,老朽该说的,何大人都说了。还是让你们年轻人来吧。」杨肃观点了点头,又道:「马兵部,您要先请么?」卢云凝视群臣,却见了一名文员,四十来岁年纪,看他一腿伸得僵直,坐姿不便,想来便是那挨过刑杖的「马人杰」。只见他微微欠身,道:「还是杨大人先请吧。」杨肃观笑了笑,正要上台,却听何大人笑道:「唉唉唉,怎么跳过了牟俊逸啊?你平日话最多,可有什么想说的啊?」卢云凑眼去看,却又见了一名大臣,看他年纪不大,差不多四十五六,设席于杨肃观邻座,当是朝廷的第四辅,这人听了何大人说话,却是笑着摇头:「不说了、不说了,一会儿武较要开始了,这么多话,不怕被人嫌吗?」卢云也曾听过这「牟俊逸」,知道他过去是都察院的官儿,曾被江充绑至大院,灌下满嘴精盐,得了个外号叫「不怕咸」,意思是做官不怕嫌,用人不避贤,看他敢于冲撞江充,这会儿果然大受重用,成了当今中枢大重臣。杨肃观让人讥讽了一顿,却是置若恍闻,眼看无人与他争抢,便取来了一些物事,却是笔墨纸砚,另有一道滚动条,步上了法坛。何大人呵呵笑道:「杨大人用心啊,连道具也备上啦。」杨肃观微笑道:「下官口才笨得紧,不带点家生,上不了台盘。」说着凝望台下,道:「诸世子,诸大人,下官今日斗胆,想借这文试的机会,与各位说点故事,不知可好?」房总管咳嗽道:「杨大人,都申牌末了,一会儿武较便要开始,这开场白便省了吧。」杨肃观道:「也好,那我就省了这些闲话吧,今日在场有一位贵宾,便是方今帖木儿汗国的国后,下官此番所说的故事,与她有关。」话声一毕,全场上下一齐转头,全数望向了银川,一时人人俯首帖耳,窃窃低语,想来先前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银川天生坤后之仪,闻得杨肃观说话,便只微微颔首,向在场诸人示意。那小胖子打了个哈欠,总算睡醒了,猛一见到银川,突然惊喊道:「神仙姊姊!」奔上前去,嚷道:「抱抱!抱抱!」正哭闹间,却那老太监又走了出来,尖声道:「川王世子,请即刻回座。」小胖子哭叫不依,还是让老太监押了回去,吵闹不休。那杨肃观也将手中滚动条展了开来,悬于黄榜之下,却是一面巨大地理图,满是弯弯曲曲的文字,牟俊逸笑道:「杨大人,这是回回文哪,您今夜不是要教授回语吧?」杨肃观微笑道:「也算是吧,敢问在座,可知这是哪一国的地理图?」何大人道:「是蒙古。」陈二辅道:「是女真。」却听一声咳嗽,马人杰欠了欠身,道:「此乃帖木儿汗国前身,花剌子模的古地图。」杨肃观拱手致意,道:「马大人渊博,下官佩服。」卢云心道:「这马人杰还真是个人才,怎么景泰朝没见他出来为官?」台下一片静默,世子们有的专心聆听,有的把玩手上玉佩,又听杨肃观道:「诸位世子之中,哪位知道花剌子模的历史?」问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何大人便道:「载碁,你知道么?」一名孩子吓了一跳,想来便是什么「载碁」了,杨肃观微笑道:「鲁王世子若是知道,便请说吧。」那鲁王世子站起身来,只见他身形高大,鼻毛外露,好似快长胡子了,哪里像是十岁小孩?一时嚅嚅啮啮:「这……这花剌子模,名字有辣,那一定辣,这子模呢,孔子的学生有子路、子夏、子游……看这番邦有个子模,所以一定是……圣人之邦!」满场寂静,无人作声,听得房总管冷冷讥讽道:「世子学问渊博啊。」「哈哈哈哈哈!」何大人拍手笑道:「没错!正是学问渊博!杨大人,载碁说得不错吧?」看这何大人一定收过鲁王什么好处,这才处处为这「载碁」吹捧,杨肃观笑道:「说得确实好,这花剌子模确是圣人之邦,此国便位在我朝以西、波斯以东,帖木儿汗国创建之前,此国乃是西域第一大国。」说着问向屋角一人:「灭里将军,下官所言,可有谬处?」灭里坐在屋后最末一位,一听问话,起身便道:「西域国情,尽在杨大人掌中,末将十分佩服。」看灭里言语恭敬,那银川也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不见分毫惊惶之色,想来杨肃观今夜设邀,必有什么深意,卢云便也静下心来,等着看杨肃观出招。眼看灭里回座了,杨肃观又道:「多谢将军谬赞了,这花剌子模远在西天,本与我中原无涉,可为着一个人,却又与我中原唇齿相关,是以下官要藉这个题目,谈些军国决断、国祚兴亡之事。还请世子们不吝指教。」良久良久,世子们都是无人回话,有的猛打哈欠,有的趴在桌上,好似不甚耐烦,牟俊逸笑道:「杨大人,快批红吧,这花剌子模和咱们到底有啥干系?您就直说吧,世子们都快睡着啦。」杨肃观微笑道:「这还是得请他们说。诸世子,咱们与花剌子模有何干系?你们可知道?」那淑宁见表哥望着自己,便朝儿子耳边说话,那载儆昏昏沉沉,听了几句,便迷迷糊糊地起身,大声道:「花剌子模是中原的友邦!咱们天朝产的丝绸,都得从它那儿走。」载儆打架带帮手,靠着母亲作弊,这便答了一题。杨肃观道:「徐王世子答得好,还有哪位要说?」问了几声,突听一人道:「载允有本。」众人凝目去看,这孩子却是目光炯炯,臂膀上别了块小小的麻布,不甚起眼。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这是徽王的儿子?」那载允遭逢父丧,只是朝廷内忧外患,便压住了徽王的死讯,这孩子自也不能披重孝,只能草草别了块粗麻,聊表哀戚。只见他立在堂中,朗声道:「回杨大人的题,这花剌子模虽与中原无甚往来,却因着一个共同的死敌,与我朝便成了唇亡齿寒之势。」何大人笑道:「世子啊,这老夫可不懂了,这远在千里的地方,风马牛不相及,哪来什么的共同死敌啊?」正要讥讽几句,马人杰却甚好心,当即附耳提醒:「何大人,蒙古是谁开始西征的?」何大人啊了一声,惊道:「是……是成吉思汗?」众人心下全明白了,这花剌子模与中国一般,都曾受过蒙古铁蹄的蹂躏。卢云深深吸了口气,多少猜到杨肃观的用意了,果见他微微一笑,道:「世子知我心也,这便请坐吧。」这载允甚是知书达礼,向众大臣鞠了躬,这才坐了下来,又听杨肃观道:「成吉思汗,在座当是久仰了,此人是蒙古第一代开国大帝,兵威之广,遍及天下,凡我中华、高丽、安南、西域,莫不亡于其手,灭国数十,杀人达百万以上。我今日要说的故事,就是他与花剌子模之间的大战。」说着手指小胖子,道:「川王世子,请你起身。」那小胖子不知何许人,老是盯着银川,听得此言,便茫然站起,道:「干什么啊?」杨肃观行下台来,站到那孩子身旁,道:「成吉思汗杀人极多,我现下举个例子,他俘虏塔塔儿部时,一边宣称要收降他们,一边秘密下达车轴斩令……这车轴呢,差不多就是载志这么高吧。」把手放到了小胖子的肩上,当作了尺标,道:「凡塔塔儿部中,只要高于此轮者以上的男子,都得死。」全场闻言变色,那房总管也不禁尖叫一声:「这……这还有人性吗?」看这载志身形矮小,在场都比他来得高,听得这等大屠杀,众世子都有不安之意。那载志也是吓得飕飕发抖,举手自指:「那……那我呢?也要杀吗?」杨肃观道:「你和车轴一般高矮,可以活命,不过他们会将你充为奴隶。」载志茫然道:「奴隶?那……那要干很多活吗?」杨肃观道:「当然。生杀之权,从此听凭人意。」载志低声道:「那……那男的都死了,女人呢?」杨肃观道:「你的母亲、你的姊妹,乃至于举族上下之女子,全数都得领受蒙古男人的强暴,从此替他们繁衍种姓。」「放肆!」载允伸手朝桌上重重一拍,厉声道:「我若生于当时,愿带头请缨,力战至死!」一旁载碁、载懹也大声呼应:「我也要战!」、「我也要!」众世子同仇敌忾,莫不嚷了起来,那淑宁忙附耳去喊儿子:「快说话啊!说你也要打仗。」载儆醒来了,昏昏沉沉间,便大喊道:「打!打!拼命打!」打了半晌,忽然一脸茫然,忙问母妃道:「要打谁啊?」一片吵嚷中,杨肃观伸手制止了,道:「世子们不必急躁,成吉思汗不必你来招惹,他便要自己来了。我们今夜谈的花剌子模,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全场都静了下来,杨肃观环顾堂下,又道:「大金宣宗年间,相传成吉思汗派遣一商队,前往花剌子模通商,并携带国书,欲结两家之好,其后这支队伍被花剌子模逮捕,将使者尽数处死。相传成吉思汗闻讯,曾奔于高山,号泣达三日三夜之久,从此决定开拔西征,进犯西域。」陈二辅道:「杨大人,这花剌子模杀蒙古商队,乃是自取其祸,你用进犯这两个字,好似对成吉思汗不公平吧?」杨肃观淡淡地道:「陈大人,成吉思汗何许人也?此人曾杀害自己的义父、义兄、甚且以弓箭射杀自己的幼弟,只为争夺一条鱼。您想他对待挚亲,尚且如此,这般冷血无情之徒,真会在乎商队的区区几条人命么?」[记住网址.三五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