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云忙道:“皮毛而已,卑职随口胡言,尚请公主见谅。”公主嗯了一声,指着小兔子等人道:“那麽方这几人说的那几句话,却又是什麽意思?”卢云思索片刻,道:“这我也不甚明了,但今岁龙年,又值戊辰,想来‘龙皇动世’这四字,便从其中而出。”卢云屈指一算,口中念念有词,说道:“他们说戊辰岁终,若岁终指的是腊月叁十,若依天干地支排来,却是申子辰、寅午戌…”他不住推算,忽地“啊”地一声,道:“烦请取过纸笔,这四句话里大有奚窍。”众人都是一奇,问道:“什麽奚窍?”卢云摇了摇头,将那四句话写了下来,只见是: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卢云反反覆覆地念了几遍,霎时猛地一惊,说道:“你们看这四句话。”众人靠了过来,口中念了几遍,摇头道:“没什麽奇怪的啊?”卢云道:“请诸位由右上往左下念去。”秦仲海念道:“戊皇犹在,这是什麽屁啊?”卢云又道:“请再从左上往右下念去。”秦仲海又念道:“神机动终,这又是另一个难解的屁。”秦仲海言语粗鲁无比,便在公主面前,也是肆无忌惮的模样。卢云道:“戊皇犹在,神机动终,秦将军,你听出玄机了麽?”秦仲海口中喃喃自语:“戊皇犹在,神机动终?”他咦地一声,道:“莫非是‘吾皇犹在,神机洞中’这八个字?这…这是什麽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公主惊道:“‘吾皇犹在神机洞中’?皇上现下好端端的在北京城里啊?这到底是什麽意思?”卢云摇头道:“这四句话太过奇怪,但若不是这般读解,实在也找不出旁的意思来。”秦仲海笑道:“他奶奶的,反正一到腊月叁十,自然会有一条什麽狗屁龙皇生出来,是也不是?”公主听他说话粗俗,忍不住道:“秦将军,在本宫面前说话,需当检点一二。”秦仲海笑道:“是,臣自理会得。”公主叹了口气,摇头道:“想来这些天外神机,也不是我们凡人所能理解。我所挂心的,向来也不是这些玄学道理,乃是众民百姓的生活疾苦。”卢云听公主如此说,那是仁民爱物的想法,他心中暗自称许,颔首道:“公主所言,正合我心。所谓玄学术数,仅能参详应证,却不能用来经世济民,若想天下大治,还是得本着儒术儒心,修身治国,方能见效。”公主叹了口气,良久不语,她隐身在子之后,旁人也看不到她的神色。过了半晌,公主转过头来,问小兔子等人,道:“你们叁位壮士,却为何要暗杀本宫?莫非我有什麽不得民心之处,你们非要为民除害不可?”那小兔儿先前给硫磺气味吓着了,此刻自害怕,不能言语,“铁牛”欧阳勇又是哑巴,只有“金毛龟”陶清一人能言。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答道:“银川公主从无害民之处,向来很得民心。”却听一旁太监喝道:“跪下说话了!”陶清哼地一声,不去理睬,众太监蜂拥上前,便要将他按倒在地,那公主却道:“没有关系,你们就让他站着说。”众太监不敢违旨,便都退开了。公主柔声问道:“既然本宫还算对得起百姓,那你们又为何要来刺杀于我?”陶清看了看左右,猛地闭上了眼睛,公主从内望去,立时会意,便对一众宫女太监道:“你们先下去歇着。”众人急待要说,却见银川公主脸色一沉,这些宫女太监随她日久,深知她的脾气,连忙退了下去。待众人离开,公主便道:“此处没有别人,你只管说。”陶清点了点头,说道:“不是我们要杀你,是你爹爹要杀你。”那公主吃了一惊,颤声道:“你…你不要胡说,父皇…父皇怎麽会要杀我?”秦卢二人听了这话,也是深为震惊,一齐站起。陶清嘿嘿一笑,说道:“你爹爹纵容八虎胡作非为,弄得天下民不聊生,他自己却每天躲在豹子房里玩乐,想来这做女儿的也是瞧在眼里,倒说说,这皇帝老子像话吗?四海之内的侠客义士,谁不想取他的人头?但他每天躲在紫禁城里,又能拿他奈何?”他脸上露出愤慨之色,道:“我们这些人杀不了他,有气没地方发,只好找这个做女儿的出气了。我说爹爹要杀,不是他真的提刀杀,而是他卑劣无耻的作为害了,这懂了吗?”那公主忽地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话间,猛地哽咽,泪水流了下来,心中似有无尽哀痛。众人见了她的神情,都是为之一惊,看来皇上与银川公主这对父女有些不对头,但这等深宫家务事,便有十个脑袋,如何敢问?秦仲海与卢云对望一眼,两人都低下头去,不敢言动。银川公主叹道:“父皇一心建功立业,虽说是为百姓好,但他只想进讨蛮夷,与太祖相提并论,却苦了你们这些老百姓了。”秦卢两人听公主当面编排皇帝,互望一眼,只见彼此的神色都是颇为尴尬。陶清忽地道:“银川公主慈和仁厚,皇族之中,无出之右者。其实这人很好,若是由来当皇帝,我们也不会造反了。”公主撇过头去,低下声音道:“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语,此后休得再提。”陶清哈哈大笑,说道:“说了又怎地,大不了一死而已。我‘金毛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无用东西,便死了也没什麽可惜。”公主听了他这话,沉默片刻,忽道:“秦将军,本宫有事相托。”秦仲海躬身道:“谨领公主谕旨。”公主指着金毛龟等人,说道:“本宫想请你放了他们,好不好?”秦仲海一愣,那日他费尽力气抓来这几人,用意便是要将他们收服,日后好留作己用,谁知公主却要他胡乱放掉这几人,当即皱眉道:“这…这恐怕有些为难,这些人目无法纪,聚乱结党,倘若不能收降,久后必有大患。”公主摇头道:“乱臣贼子不会无端生出,若不是朝廷愧对百姓,这些人也不会走上这条路。你现下抓了一个,日后又生出百个千个,那是永远抓之不尽的。若不能从根本救起,把乱源去掉,你就算杀了他们也是无用。”卢云饱读诗书,精研治国之术,此时听了这话,心中登地一惊,暗赞道:“此女绝非寻常人,她这等眼界见地,当朝有几人能及?”秦仲海听了这话,心下暗骂道:“操他奶奶的,死小娘皮胡言乱语,乾脆把全天下的牢门统通打开,大大方方的让贼子们回家好了。”子里却听公主叹了口气,她腰枝轻颤,盈盈站起,说道:“秦将军,你这就带他们走吧!”秦仲海心中暗叹,口中却不能稍违,躬身道:“末将领旨。”他悻悻然地望向陶清等人,讪讪地道:“叁位朋友,既然公主这麽大方,你们这便随我走吧!”陶清看着公主后的苗条身影,想到此女即将送去和番,心下忽然一动,说道:“公主殿下,这几日便要出嫁了吧?”公主嗯地一声,道:“本宫受命和亲,不数日便要与王子成亲。不知壮士有何指教?”陶清低声道:“可知道,再过几日之后,便永远不能回归中土了?”公主身子一震,但随即宁定,只听她淡淡地道:“我一人的生死苦乐何足道哉?只要能使百姓生活安康,我便是死在西域,也是值得了。”这几句话说得真诚无比,众人脸上都露出感动神色。陶清听了这话,心中也是感慨,寻思道:“这公主当真良善。”他面向竹,弯下腰去,躬身道:“草民一生,光明磊落。生平唯一做错之事,便是暗杀公主。”这几句话颇见诚挚,帐内诸人闻言,都是为之一动,都想:“也只有银川公主这般仁德,才能感化这群恶徒。”陶清眼望竹,道:“此去汗国,千山万水,请公主多加保重,良心不要太好了,要知那后宫之中,可是争权夺利的所在啊!”言语之间,满是为公主祝祷之意。公主站在内,似乎深有感伤,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别无他愿,只盼你们今后造反杀人之际,有时能想起我这人。”陶清听了这话,只是沉默无言,似在深思什麽。公主见他沉默,也不再多说什麽,便转身离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