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阁。

　　入夜，微凉。

　　今天桌上只摆了三个小菜，不是李墨做的，是从饭堂打回来的。

　　嬴冰端着碗，腮帮轻动。

　　仅仅吃了半碗，便放下筷子。

　　今天的饭菜，着实索然无味。

　　嬴冰从来是不在吃上计较的，只要干净，饱腹即可，对她而言，吃饭只是因为目前的身体还需要进食，仅此而已。

　　她的口腹之欲，和其他欲望一样淡薄。

　　嗯.....

　　没吃过火锅烤肉前，确实是这样的。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从未见过光明。’

　　这条道理放到美食上也同样适用。

　　如今再看这些普通的饭菜，嬴冰心中有一丝空落落的。

　　她余光轻轻瞥向对面。

　　少年正机械式的扒拉着饭菜，满脸的怀疑人生。

　　小李同学的心情，确实复杂至极。

　　“磐劫陨星锤......神兵......”

　　当时慕容霄小声告诉他，可能是神锋洞底下的神兵异动时。

　　李墨的表情无比精彩。

　　“剑法小成，赤霄剑对我爱搭不理。”

　　“可我分明没练过锤法，神兵锤子却对我情有独钟。”

　　那把锤子，说是赤霄剑它爹也不为过。

　　难道他根本不适合学剑，而是适合练锤？

　　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自己邪魅一笑，抡起锤子将敌人脑壳锤爆的画面......

　　“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墨啪的放下筷子，将脑中的画面驱散。

　　他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了，他不信邪似的拿起长剑，走到院中。

　　拿着青钢剑，头一回亲自演练起了剑法。

　　剑光流转，倒也算得上虎虎生风。

　　这般年纪，将一门上乘剑法练到小成，不管是哪个长老见了，都会忍不住夸赞一句剑道剑道天才。

　　“十天小成。”

　　“倒有几分习剑天赋。”

　　嬴冰也觉得尚且算能入眼了。

　　当然，离真正的剑道天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哪怕没有前世经验和眼界。

　　她将一门上乘剑法学到小成，也仅需半个时辰而已。

　　然而于剑之一道，还有比她更恐怖的妖孽。

　　天生剑心剑骨，任何剑法，看一眼便能推陈出新，十岁自创绝学级剑法，二十岁将神功级剑法学到化境。

　　这种人，是真实存在的。

　　也是让嬴冰印象很深刻的一位手下败将了。

　　还有大虞小公主，更是天生剑胎，为剑而生，单论剑道天赋，当世第一，更加的恐怖。

　　李墨若能知道她心中所想，恐怕要苦笑不已。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

　　他练剑用的年月，比他本身的年龄都大。

　　现在都只能算勉强入眼。

　　那他真实的天赋恐怕只能算依托答辩.....

　　“一点也没有进步的感觉。”

　　“连大成的曙光都看不见。”

　　李墨练着剑，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儿。

　　他这不叫练剑，顶多只能叫舞剑，因为一遍下来没有任何进步。

　　他甚至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去努力。

　　人不怕不努力，就怕连努力的方向都找不到。

　　难道自己真的不是当剑客的材料？

　　“你这门剑法，重在含而不发。”

　　耳畔，忽的响起熟悉的清越嗓音。

　　李墨还未反应过来，一只五指修长素净的手，已经拿过他掌中的青钢剑。

　　“能积蓄的越久，最后爆发出的威力便会越强。”

　　嗤——

　　“故而出剑要似绣花，控制自己的每一分劲力。”

　　刷——

　　“你的控制力越强，能积蓄的劲力便越强。”

　　月下美人，剑舞轻灵。

　　她用剑时专注而认真，动作带着种不染凡尘的和谐美感。

　　宛若深山池水中的冰莲，经历了春夏秋冬，缓缓盛开。

　　李墨怔怔出神。

　　但旋即，又觉得有些迷惑。

　　冰坨子分明没练过《火鹤千羽》吧？

　　她说的，对吗？

　　【二十年武道感悟注入成功。】

　　小李同学选择小开一下。

　　反正，马上要宗门试炼了，把剑法提升上来，肯定能用的上。

　　【第一年，由于嬴冰的点拨，你找到了火鹤千羽的正确练习方向。】

　　【第五年，你努力练习对剑器的控制力，终于能做到留十七羽而不发。】

　　【第七年，越往后，操控力便越难练习，连长进一丝一毫都需要莫大的努力，你花了两年时间，并无进步。】

　　【第十三年，靠着水磨功夫，你终于将技巧融入了身体的本能，能留二十四羽。】

　　【第二十年，你第一次成功在木人桩上，留下了三十羽。】

　　【火鹤千羽剑法，大成。】

　　李墨：“......”

　　如水般的剑道经验瞬间涌入脑海。

　　但他心中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冰坨子的指点还真是对的。

　　能确定的是，她没练习过这本剑法，只是看自己练了一遍。

　　然后......就能指点自己了？

　　虽然很不想用这个形容词，但李墨不得不承认他满心都是....

　　恐怖如斯！

　　噗噗噗——

　　一连串的闷响。

　　少女收剑转身，她身后的竹子，骤然浮现数十道羽痕，纷纷炸开了璀璨的冰花。

　　她却连头都不回，只是轻声问：

　　“学会了吗？”

　　李墨：“.....会了。”

　　能看出来，冰坨子没有揶揄的意思。

　　她是真的想教会自己，也是真的认为自己看一遍就能有所进步。

　　李墨忽然想起上辈子，他找学霸问数学题，人家头都不抬就唰唰写了四种解法。

　　每一种，都超纲。

　　然后还真诚的问他：“会了吗？”

　　“来一遍。”

　　剑又被抛了回来。

　　李墨心情复杂，接剑演练。

　　嬴冰微垂的眼眸中，倒印着少年略显生涩的身影，她流露一丝满意。

　　还不错。

　　能教会，那便不算太蠢，算是练剑的材料。

　　“我练对了吧？”

　　李墨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

　　二楼的窗子又闭上了，窗户上迅速凝起了薄薄的冰层。

　　看来她是又回去练功了。

　　“冰坨子现在开几脉了？”

　　李墨微微沉思。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气血境走的已经很快了。

　　哪怕是红色天命，也未必能追得上自己。

　　但刚刚发生的事，属于是让他戒骄戒躁了。

　　小李同学收起了心中的那点小得意。

　　也回了自己房间，盘坐在床上。

　　胸口的火雀翎羽锦囊，稳定平和的传来暖意。

　　火心生莲法，启动！

　　今晚，试试开第九脉！

　　不知不觉。

　　月照当空。

　　隔壁。

　　“第九脉，成了。”

　　嬴冰睁开眼，睫毛上的冰晶微微闪烁。

　　从开脉到现在，总共不过半月时间，她便凝聚九脉。

　　上一世，她花了足足三个月。

　　境界的进步快了数倍。

　　但。

　　战力上强的，何止数十倍！

　　她如今，最多能用目前的身躯，使出圆满级的剑法。

　　她的战斗经验，莫说紫阳府，放眼整个九天十地，都是无可争议的第一。

　　而且，还身负太阴之力，虽然现在还无法将其操控，但哪怕只是溢出的一丝气息，便足够当做杀手锏。

　　“宗门试炼，我应当足够应对任何变数了。”

　　“若再得九色元凰九魄之一，我在气血境，便可称走到了完美。”

　　“还有那神秘的系统.....”

　　嬴冰眸光中难掩一丝期待。

　　毫无疑问，她会在系统排名中，成为名列魁首的第一。

　　到时，还会获得系统奖励，让她变得更强。

　　单论气血境，放眼九天十地，古往今来，她也敢言一句无双无对。

　　....

　　时间流逝。

　　日升月落。

　　勤劳的小李同学已经起了，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昨日她开口指点，今天的早饭就做丰盛些吧。”

　　“话说用火心生莲法突破到了九脉，对火候的掌控也强了许多。”

　　李墨炒着菜，如是想到。

　　没错。

　　昨晚他已经通了第九脉。

　　听说越到后面开脉越难，但他至今却也从未感受到过什么瓶颈之类的东西。

　　每次突破，都是水到渠成般。

　　做了早饭，他简单吃了点，便一如既往去山门，准备收割一波武道感悟。

　　“李真传，今日又来啊？”

　　今日仍然是那位老妪在为离宗弟子办理退宗。

　　李墨天天来，整的老太太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您不是想也想跟外门弟子一样办退宗吧？

　　“无事，我就溜达。”

　　李墨刚笑着和对方打招呼，下一刻，脸色就忽的僵住了。

　　他刚刚开启了天命神眼。

　　【姓名：江跃】

　　【年龄：19】

　　【根骨：无。】

　　【境界：气血境四脉。】

　　【天命：黑色】

　　【评价：芸芸众生，乏善可陈。】

　　【最近遭遇：下山返乡时，遇唤魔教徒，被种下兽种，吞噬精血而死。】

　　【姓名：段安】

　　【年龄：18】

　　【根骨：无。】

　　【境界：气血境二脉。】

　　【天命：黑色】

　　【评价：芸芸众生，乏善可陈。】

　　【最近遭遇：下山返乡时，遇唤魔教徒，被种下兽种，吞噬精血而死。】

　　.....

　　这两人，不是个例。

　　李墨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每个离宗归乡的弟子头上，天命全都是黑色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死。

　　而且连死法，都是如出一辙。

　　“唤魔教？”

　　李墨眉头紧紧拧起。

　　沉吟片刻，他忽然站到了这群弟子面前。

　　“诸位师兄请留步......”

　　“我在芳华楼存了万两白银，然而自从入了清渊宗，便决心专注武道，料想是用不上了。”

　　“既然你们要返乡，不如去吃喝玩乐几天，帮我把银子花了，也好绝了我的念想。”

　　.......

　　十分钟后。

　　李墨多了一大堆待领取的投资返利。

　　武道感悟加起来总共一百一十年，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

　　嗯，那帮返乡弟子，都被他忽悠到了芳华楼。

　　芳华楼是紫阳府城中，最热闹的烟花地，时常有达官贵人出入，过夜最便宜也要30两银子。

　　自然，也是个安全的地方。

　　一听说去芳华楼吃喝玩乐不要钱，众人喜出望外。

　　还有这种好事？

　　当下就差开口喊李墨义父了！

　　看他们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痛痛快快玩上个几天，大概是舍不得出来了。

　　“唤魔教，貌似并非紫阳府三宗之一。”

　　“听起来应当不是什么正经门派......”

　　李墨收回目光，走向神兵峰。

　　这个世界，可不啥法治社会。

　　想那么多也无用，自己能强大起来才是真的。

　　......

　　眨眼，三日后。

　　秋水阁。

　　“看来最多也就是十脉了。”

　　李墨站起身子，捏了捏枯坐一晚有些酸麻的大腿，打开一旁的包袱。

　　里头是两件衣服，一为玄色，二为靛蓝色，都是上好的松江锦做的。

　　小李同学马上看出来，这出自娘亲之手。

　　包袱中还有一封家书。

　　“吾儿亲启，见字如晤。”

　　“你与小冰儿都成清渊宗真传啦？好好好，吾儿英果类我！”

　　字迹有些凌乱，看来老爹在写这些字的时候，内心激动以至于握笔不稳。

　　李墨哑然失笑，接着往下看。

　　“既然成了真传，练了武，也该成熟些，改改你那孟浪的性子，不能像以前似的爱胡闹。”

　　“男子汉大丈夫，成了家，才好立业，你也是时候考虑一门亲事了。”

　　“对小冰儿，也要格外好些，你们俩自幼相识，如今又同入清渊宗，皆为真传，这是上天给的缘分。”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开开窍，好好把握！！！”

　　看得出来。

　　老爹有点着急，最后下笔极重。

　　巴不得明年就抱上大胖小子。

　　李墨：“......”

　　家人们谁懂，上辈子二十六被催生催死。

　　这辈子十六岁，还是没逃过催婚环节。

　　好吧，在大虞男子十六岁成婚，也挺普遍的。

　　“这是我的问题嘛.....”

　　李墨有点头疼。

　　很难想象冰坨子贤妻良母的样子。

　　别的不说。

　　一想到两人晚上睡在同个被窝里，小李同学就打了个寒颤。

　　“看来得让老爹失望了。”

　　李墨摇摇头换衣服。

　　短短半月，镜中的少年五官立体了几分，更显得阳光俊朗。

　　原本有些瘦弱的身体，如今变得肌肉分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穿上娘亲缝制的劲装，谁人看了，都得称赞一声鲜衣怒马少年郎。

　　嗯，如果忽略衣服上的戏水鸳鸯的话。

　　“嬴冰，娘给你缝了新衣服。”

　　李墨抱着衣衫，敲了隔壁的门。

　　最近梅雨季节，空气潮湿，门都冻结实了，敲起来邦邦响。

　　“放门口吧。”

　　里头传来了比冰块更清越的嗓音。

　　李墨点头，去热早饭。

　　不多时。

　　楼梯处传来脚步。

　　李墨下意识回头，嘴里的包子无声滑落。

　　玉容微垂，在晨曦中顾盼生辉，青丝竖起，高马尾在身后晃呀晃。

　　修身的衣物让她身段更显玲珑。

　　腿比命都长就算了，黑纱还清晰勾勒出了双腿的线条。

　　黑.....黑丝？

　　李墨反应过来，那应当是一种叫乌云纱的材质，轻薄坚韧，耐寒耐高温。

　　同时造价不菲，这种护身用具，比兵刃贵多了。

　　发明这玩意的人，真是个天才。

　　“我会在望月涯等你一个时辰。”

　　“你尽量赶来。”

　　嬴冰冷不丁开口。

　　“望月涯？为啥？”

　　李墨不知她为何会忽然蹦出这句话。

　　冰坨子显然没有要与他解释的意思。

　　李墨心中好奇，便开启了天命神眼。

　　【姓名：嬴冰】

　　【年龄：16】

　　【根骨：太阴月凰体。】

　　【境界：气血境十脉。】

　　【天命：红（身负帝骨，玄冰为命，秋水为神，有凰天之相）】

　　【评价：命运多劫数，总能逢凶化吉，此时羽毛未丰，待风云变幻之时，必将高悬于九天十地，凰临六合八荒。】

　　【最近遭遇：参加宗门试炼，打算去九色元凰传承地，获取元凰九魄之一的‘霞魄’，为了还人情，准备带上个‘累赘’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