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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下,萧府大门已开,熟悉的人,还是熟悉的面庞,只是岁月留下了些许痕迹,端木秋的心情有些激动,开口道:“吴二哥...”
开门人的神情却与端木判若两人,冷漠眸子与张虎德说笑之时截然不同,冷淡开口道:“你来做甚。”
端木全然没了适才对一众九门卫的姿态,神情恳切开口道:“听闻先生回京,大哥二哥陪伴在侧,我...我便纵马赶来,沿途不敢歇息,已骑毙了数匹良驹...”
话还未说完,就被吴奋打断:“与我说这些作甚,我们齐云七子,没有你这等贪慕荣华之辈...天色已晚,还请端木大人莫要打扰萧相休息,请回吧。”
言罢,就要关上相府大门,端木秋见状,忙抵住大门开口道:“吴二哥稍待,能否融三弟说两句话,只说两句便好。”
若论冲锋陷阵,恐怕端木不是敌手,可若论武境,吴奋自付不如端木秋,无奈端木以手抵住府门,眼见自己无法关上大门,只得作罢,干脆将大门敞开,拦在端木秋身前道:“好,你有什么话,就在这说罢。”
端木秋见吴奋言辞激烈,态度坚决,甚至二哥性子,也不好硬来,只得立在门前,向内张望。
“唉唉唉,我说你有话就说,不说我可要关门了。”见端木探头探脑的模样,吴奋连忙阻拦道。
见府内依然无声,端木秋收声沉思,抬眼望见吴奋冷然眸子正打量着自己,重重叹气,撩起衣袍,略退三步,跪于萧府门前,高呼道:“先生明鉴,端木非贪恋权势之辈。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端木一直牢记先生教诲,故而...”
“两句话已到了,端木大人,这就请回罢。”不等端木秋话说完,吴奋已掩上了萧府大门,只留下端木秋孤身跪在清冷冬夜中...正欲起身再去叩门,一双手按在了端木秋的肩上...
端木秋武境不弱,哪怕是心中有事,周身感知并未放松,这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出现,搭在端木秋的肩膀,让这位齐云七子之一赫然回首,见到来人,面露尊敬道:“是您...”
...
吴奋闭上府门,回首望了眼先生的房间,依旧灯火阑珊,印在窗棂上的身影一如当年齐云七子拜师时所见之景。
同样的夜色,同样的冬风,就连窗棂人影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只是那位国士的之影,早已没了当年英姿勃发,变为了捋须之态,随着屋内灯火明暗闪耀,吴奋忆起当年。
“为何要拜我为师,说个理由。”一袭长衫笑问。
七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跪在房门前,皆神色凝重,望着推门而出的中年书生。
“先生,我想学行军布阵之法,等学成后,成为齐云王他老人家的先锋将军,变一变如今的乱世。”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听到面前的书生发问,立刻开口高声应道。
“先生,我想学谋略之道,行军打仗,尽是蛮力耳,我可瞧不上,我要做那名垂千古之谋士,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另一个少年冷静回答。
“先生,我想学...卦卜,世间万事都逃不过命理之排,若能窥得一二,以后...以后说不定...能避祸端。”
“哈哈哈哈。”剩下的六个孩子,放声大笑,即便是书生也忍着笑意满目慈爱往前跪在门前的少年。
“先生,我...”
...
少年吴奋亦是说出了自己的愿望,至此,前面的六个少年,都依次说完了自己之愿,六人齐齐望向列尾的少年,他是这七个少年中,身形最是弱小的,却有着剩下六人都不曾有的坚毅眼神。
看着身旁六个同伴齐齐望向自己,身形弱小的孩子低下头来,声音中带着些许怯懦,却又无比执着:“我...不知道要学些什么,只要能护着大家,学什么,做什么,我都愿。”
此言一出,笑声顿止,其他的六个少年,纷纷侧目,注视着这个不起眼的瘦弱少年,此刻已没有人再嘲笑他。
“老吴,想什么呢。”一声洪亮打断了吴奋的思绪。
不用看,只看这地上被洪亮之声从屋顶震落的积雪,便知来人是谁,一只强壮手臂搂住吴奋的肩,张虎德开口道:“老吴你成天皱着个眉头,有啥不开心的...别说,让我猜猜...”
口中说着,张虎德露出猥琐笑容,手指直点:“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人都说嘛,长兄如父,谁让我是你大哥,说吧,只要是良家姑娘...不对,只要是姑娘,老张我一定给你弄到手。”
话音刚落,就见吴奋蹙眉开口道:“他来了。”
张虎德不解,松开搂着吴奋肩膀的手环顾四周寻找道:“他?哪个他,还有谁?”
“端木秋。”吴奋蹙眉答道。
“什么!”张虎德双眉倒竖,双眼圆睁,怒火已快要从双目中喷发出来,张虎德豪爽性子,从不记仇,可他一辈子唯有一事挂怀,那便是当年的情如兄弟,齐云七子之一的端木秋背着剩下三子,接下了当今圣上齐劭的封赏。
张虎德瞬间便了脸色,拎着吴奋的衣衫怒吼道:“那叛徒在哪,老吴,快告诉我。”
旁人怕张虎德的莽撞性子,吴奋可不怕,且他深知张虎德的性子,此时萧相回京,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萧相,怕张虎德莽撞行事,坏了萧相大事,吴奋挡开张虎德揪住自己的手,整理了衣衫,并不理睬,转身便行。
张虎德回想适才看到吴奋掩门的样子,忽的想起,忙伸手将府门打开,伸头向外看去,可门外只有清冷的青砖长街,并无那叛徒端木秋。
忿忿的掩住府门,张虎德忙回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吴奋喊道:“老吴,老张我这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我给你道歉还不成,告诉我,那叛徒往哪个方向去了,老张我定要追上前去,好好教训教训那叛徒。”
吴奋并非是生气张虎德一肚子都撒向了他,淡淡开口道:“何必,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追求的无非是权力,与你我不同,你又有什么理由去责备教训他?”
张虎德怒目道:“放屁放屁,当年,咱们齐云七子,曾立下誓言...”
“哪里还有什么齐云七子,早已如过眼云烟罢了。”张虎德口中的齐云七子,似也触到了吴奋的怒点,一向沉稳的吴奋罕见的发了火。
许是见好脾气的老吴发了火,张虎德顿时蔫了,换上一副笑颜道:“我说老吴你怎的也急了,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算了,不提那厮也罢,咱去喝酒,老张给你赔罪还不成吗?”
吴奋瞧着张虎德笑脸模样,胸中气已消了大半,开口道:“老张,你这性子太急,早晚坏事,切记,咱们此次回来,首要的,便是保护好萧相,至于其他,你我不用操心。”
“对对对,一切都听你的,行不行,怎么着,气消了,咱们喝两杯?”张虎德拱手道。
“喝两杯可以,可有一件,不能贪杯,今日起,咱两轮流守夜...”
“行了,说了,一切都听你的,走吧走吧。”
不等吴奋说完,张虎德已是迫不及待的拉起吴奋回房饮酒去了。
——
云书殿,齐劭终是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轻揉了揉额角,接过小宦官呈上的热锦帕,敷了敷满是困倦的面容,望向殿外,皎月当空,并无遮挡。
早间回宫时,玉輦之上范谋所言之策犹在耳边回荡。
“留下王悦儿,没了这等人质在旁,王恬自然不会再受掣肘。到那时,只要圣上稍加恩泽,王恬自然欣然接受。”
留下王悦儿简单,可自己那位左相大人既然敢携王悦儿归京,自然有恃无恐,他呆在威州十八年了,无论自己如何封赏,如何下旨让他回京,都寻各种接口推脱,为何忽然变了主意回到霖京。
王恬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既想示好,又不想得罪左相大人,这天下哪又两全其美之事,圣上想到这,不禁轻捻玉持,暗自摇头。
齐云皇帝正想间,云书殿门外响起轻微脚步之声,而后衷齐尖锐之声传入殿中。
“启禀圣上,西山营统领,端木秋奉旨觐见...”
圣上收回思绪,轻抬手示意,身后小宦官会意,想着云书殿外开口道:“圣上有旨,宣端木秋觐见。”
殿门缓缓而开,忠齐佝偻着身子在前,端木秋恭敬在后,踏步入殿。
“臣,端木秋,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端木秋望见负手望天的九五之尊,忙快步上前,跪地高呼。
圣上闻言转身,望着脚下跪伏的端木秋,轻声开口道:“去见过萧相了?”
跪地的端木秋闻言一怔,身体伏的更低:“先生他,还是不愿见我。”
圣上嘴角笑容浮现,语气温和道:“既是不愿见你,你这又是何必呢,如果不是朕遣忠齐去唤你入宫,难道你要在他门外跪上一夜吗,若等到天明,这内城百官、皇亲要出门之时,看到你一个堂堂的一军统帅,跪在萧相门前,成何体统。”
端木秋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伏低了身子。
“平身罢,一路赶来,听闻你光是良驹就骑毙了数匹,这银子,朕就从你的俸禄里扣了。”圣上手中玉持止住,轻声开口。
“是。”端木秋得了旨意,起身垂手立在一旁。
圣上瞧着端木秋一身的狼藉,轻摇首道:“一路辛苦,怕是连饭都没吃上一口罢,朕也饿了,陪朕吃些,忠齐,传膳...”
——
“萧爷爷,我爷爷真的是...那么想的吗?”王悦儿以肘拄桌,托腮问道。
“你爷爷是怎么想的,你这个做孙女儿的应该比我清楚才是。”萧相似全然不在意王悦儿的问题。
“如果圣上封我郡主,又赏赐这么写金银玉器,是为了我爷爷手中的八万精锐,那...那就意味着...”王悦儿冰雪聪明,如果爷爷这么做是为了示好圣上,萧爷爷不可能不知,可如果爷爷真的是动了那心思,萧爷爷没了依仗,又怎么办,少女心中一团乱麻...
翻动手中书页,萧相瞥见少女蹙眉沉思,知道她在胡思乱想,若是不告诉她,怕是夜里都睡不好了,于是将手中的书合上,抚了抚少女的脑袋开口道:“要相信你爷爷。”
闻的萧爷爷此言,少女心结顿开,明媚笑容浮现:“我就知道,我爷爷不会不顾萧爷爷的...对了,无名伯伯呢,咱们在城外时,不是与咱们同行了一段吗,萧爷爷你又让无名伯伯去做什么了,这时辰,城门关了,外面又天寒地冻的...”
萧相转头望向窗外夜色笑道:“放心,我让他去办些事来,至于江霖城,拦不住他...”
王悦儿好奇道:“萧爷爷说话总爱说一半,回京的目的也不说,此刻无名伯伯去了哪里也不说。”
萧相望着窗外明月,抚须道:“我回来,才能让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我身上,才能为他多争取些时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