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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叔是个很风趣的人。”
山道上,玉麟子眼中有些哀伤,“他总是很爱笑,很爱惹师祖生气,对星相很有天赋。”
“他后来下山,就再也没回来,师祖羽化时也未现身,我们都以为他已经遇难。”
“这个…节哀顺便。”
李衍有些无语,不知该怎么说。
人家也算帮了自己,但他转眼就把人师叔给拘了魂,虽说已成邪祟,但那可是洞天宝穴,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出现转机…
玉麟子见状,微微一叹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此法本身就是禁忌,即便不被阴司勾魂,教中发现,也会施以雷罚之刑。”
说着,犹豫了一下,面色变得凝重,“还有件事,本来是玄门隐秘,但你是活阴差,迟早也会接触,早点知道也好防备。”
“你对方仙道可有了解?”
李衍点头道:“知道一些,他们秦汉时盛行,帮始皇帝四处寻找长生之术。”
玉麟子沉声道:“事实上更早。”
“古周之时,便有方士为帝王服务,例如周灵王在位时,便有大方士苌弘,通阴阳,明鬼神,史书留名…”
“《黄帝内经》有上古真人,中古至人,其次圣人,贤人者,便是有方士假托黄帝之言诉说。他们始终在追寻长生之术。”
李衍哑然,“长生不是虚妄么,历代帝王追求此术者不少,终究是幻梦一场。”
“不,他们有了结果!”
玉麟子的话,令李衍悚然一惊。
“古周翦商,封神大战,虽不像民间戏文那般,但也是一场动荡天地的玄门大战,周王还烧朝歌、毁殷都、清顽民、毁商墓、立周礼…”
“很多那个时代的记载都被故意抹去,以至于如今玄门典籍都记载不详,但有件事却被清楚记录下来。”
“一个隐秘的方士集团,他们始终在挖掘上古封神大战遗址,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许多秘术,汇集成册,谓之《长生仙库》!”
李衍只觉口唇有些发干,“他们成功了?”
玉麟子摇头道:“成功?或许吧,但更多的则是动乱,秦汉方仙道曾盛极一时,后来被剿灭,但这《长生仙库》,却被暗中扩散开来。”
“《长生仙库》之中,共有七十二长生术,但手段皆残忍阴毒,且需血祭供奉七十二路魔主,他们以此续命,也是伱们阴司阴犯。”
“我师叔所修邪法,叫坛神长生术,供奉魔神弓叶秋,传闻是封神大战时的精魅…”
李衍忽然想起在乱葬岗,见到的那弥勒教香主,浑身肥肉,也修了方仙道秘术,连忙询问。
“没错,也是。”
玉麟子点头道:“那个长生秘术的具体名字,无人知晓,但供奉的,应该是一尊叫‘朱尸’的邪神。”
“也是封神之战遗族?”
“这个就不清楚了,年代太过古老,即便这《长生仙库》,流传下来的也不全,世人得知修炼后,往往是遗祸一方。”
“此次是师傅以祖坛法器镇压,直接打散其道行,你若再碰到这种,可千万小心!”
“多谢前辈。”
李衍连忙拱手致谢。
《长生仙库》、不死秘术、封神之战、魔神…好家伙,玄门竟藏着如此隐秘!
若非玉麟子提醒,说不定哪次任务就倒了霉…
…………
这个甲辰年,雪来的比往年都早。
冬至一到,深夜便飘起了柳絮飞雪,虽说不大,但裹着寒风,很快就将关中平原染成了白色。
长安城附近十里铺。
梁老汉一大早便蹲在院子里,顶着风雪,抽着土烟杆子,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地上瓷碗。
碗内昨晚就放了水,经过整夜的寒冷,如今早已结冰,表面凹凸出不同纹路。
儿媳妇系着围裙出门问道:“爹,咋样?”
梁老汉缓缓起身,一幅高深莫测的模样,信誓旦旦点头道:“放心,明年是个好收成!”
这是关中占卜习俗,每年冬至前一天放碗水,次日观察冰面纹路,用来占卜来年收成。
秘法口诀代代相传,有没有用不提,但无论谁问,都会是个好收成,问的人越多,越高兴。
毕竟没人会说丧气话。
算是百姓对风调雨顺的朴实期盼。
“那就好,那就好!”
儿媳妇连忙道:“爹,饺子成了,我给您端桌上?”
梁老汉嘿嘿一笑,露出满嘴豁牙,“不了,等春生从城里回来一起吃,对了,你给多盛上两碗,我给虎妞他们家送去。”
“都是些娃娃,虎妞也不常在家,乡里乡亲的总得照看着点。”
“哎!”
儿媳妇连忙进灶房忙碌。
没一会,就拎了个大食盒出来。
食盒是用竹子编成,虽说老旧发黄,但清洗的干干净净,上下两层都能放个大海碗。
梁老汉将烟杆插在领口,哼着小曲儿,拎着食盒就往村东口走去,遇到之人都会打个招呼。
“梁老伯,咋样?”
“好收成,好收成!”
“老三,咋样?”
“那还用说,肯定好收成!”
来到村东口,一间大宅赫然映入眼帘。
宅子并不奢华,就是普通土坯墙,房前屋后都栽了树,年头不小,树高枝密,刚好将院子挡住。
呼噜噜!
门口栓马桩上,几匹马打着响鼻。
虎妞回来了?
还有客人?
梁老汉一看,不禁有些犹豫。
虎妞虽说是他看着长大,但毕竟是村里有名的能人,无论是撞了邪,还是长安城里碰到讹钱的浑人,都能找虎妞解决。
梁老汉心道,要不要再回家拿点。
吱呀~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打开,捉妖人红夜叉走出院子,笑道:“梁老伯,怎么不进来坐坐?”
“不了不了,你有客人。”
梁老汉连忙将食盒递过去,“冬至了,自家做的,也不是啥好东西,给孩子们尝点。”
“麻烦您了。”
“嗐,乡里乡亲的客套啥。”
见红夜叉收下,梁老汉似乎也放下件心事,转身哼着小曲,在风雪中渐渐走远。
红夜叉摇头笑了笑,拎着食盒走进院子。
“红姐,又来一个啊?”
正堂屋檐下方桌上,沙里飞一口酒,一口饺子,吃得满头是汗,啧啧道:“这百家饺子,咱还是头一回吃,姐,我尝尝这个是啥馅…”
“行了行了!”
李衍在对面无语道:“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咋是外人呢?”
沙里飞嚷嚷道:“咱和红姐,那可是生死之交,不行,今儿个就得烧黄纸,剁鸡头…”
院子里还有不少小孩,坐在另一桌上吃饺子,听着这大光头满嘴胡话,个个暗中偷笑。
红夜叉也笑道:“没事,敞开了吃,就怕你吃不完。”说着,将食盒放在正堂桌上。
上面已密密麻麻摆满了食盒。
李衍赞道:“红姐这人缘真没的说,比我当初强多了。”
“岂止是强,就不是一回事!”
沙里飞立刻揭短道:“李家堡鬼见愁,名声顶风臭三里,你走了,邻居们不定正放炮呢。”
后面的孩子们嘻嘻直笑,红夜叉脸上也露出笑容,“我这一脉世代居住在十里铺,师傅在世时,乡亲们碰到事,总会帮一把,反正也没指着从他们身上挣钱。”
“福泽相邻,必有大运啊。”
王道玄喝了口小酒,满眼欣赏。
从太白山下来后,红夜叉本要独自离去,但沙里飞硬生生缠了上去,一口一个红姐叫的亲热。
红夜叉拗不过,只得和众人结伴而行。
一路上,双方也越来越熟。
这红夜叉凶名在外,且为人冷漠,实则都是一种伪装,毕竟女子独行江湖,总要多些提防。
但熟了后,就会发现这女子坦荡大气,与李衍等人也很快成了朋友。
李衍三人本要直接去长安,但来到十里铺后,正好赶上冬至,红夜叉便拉着三人来家做客。
一顿饺子,吃得是热火朝天。
刚放下碗,就有孩子跑来收拾。
小的洗碗擦桌,大的端茶倒水,做事井井有条,还很懂礼貌,看得李衍三人一阵赞叹。
红夜叉眼中,也满是骄傲与慈爱。
看得出来,她将心思全都放在了这帮弟子身上。
沙里飞眼咕噜一转,开口道:“红姐,您要有啥事,可别一个人扛,咱们今后就在这长安城混了,有事招呼一声就行。”
“行。”红夜叉也答应的很爽快。
有些活,还真不是一个人能干了,她这些年随着年龄增加,还真有些力不从心。
若遇事有个帮手,少挣点也无所谓。
毕竟这些孩子还离不开她。
想到这儿,红夜叉询问道:“长安居,大不易,那里的房子可真不便宜,几位有落脚的地方没?”
“先住客栈,随后慢慢找吧。”沙里飞乐道:“在太白山上虽说遭了罪,但也省下一大笔,若有合适的院子,也能弄一个。”
李衍则沉思了一下,开口道:“红姐,你对这长安城道上熟悉,可知哪位名家擅长劈挂,且对外收徒?”
这便是他急着来长安的原因。
一来,朝廷今后要对术士严加约束,道牒肯定不能再拖,要早点找罗明子拿。
二者,他如今已经道行一层楼,术法有《北帝经》,还得了阴司神通勾魂索,哪怕与玄门正教弟子相比,也丝毫不差。
唯独这功夫,拖了后腿。
他毕竟不是太玄正教那种法师,办事有朝廷军队守护,起坛时众多高手上阵,只需钻研科仪术法就行。
江湖凶险,陈法傀、尤老四,哪个不是道行二层楼,皆因不通拳脚,被人近身就死路一条。
拳脚功夫,李衍根本不敢落下。
按照之前的设想,学习劈挂掌,再配合红拳炮拳,灵巧中带着霸道,正好与他大云雷音相合。
而且,也对将来修炼《北帝阴雷手》有好处。
“劈挂名家…”
夜叉红沉思了一下,“长安城中,劈挂名家不少,但武行的规矩你也知道,一旦入门,免不了各种恩怨纠缠。”
“咱们走的是玄门,江湖中地位最高,但难免有那心术不正者,欲借你之力谋富贵,最好与他们保持距离。”
“兰陵坊倒是有一位,姓黎名士卿,乃是道医门前辈,亦是长安名医,他精通劈挂,且功夫已入化劲。”
“道医门前辈?”
李衍眼睛一亮,“红姐可否帮忙引荐?”
红夜叉有些为难道:“我与这位前辈,也是疗伤时相识,熟了才知其功夫了得。”
“但这位前辈平日里病人多,很是繁忙,也不知其心意,我能帮忙引荐,但若不成,你也别怪我。”
李衍笑道:“红姐说笑了,帮忙引荐就很感激,成不成全看机缘…”
…………
次日一早,众人便来到了长安城外。
这座千年古都唐时最为繁盛,曾有一百零八坊,但历经无数战火,已不复往日辉煌。
比如太极宫和大明宫,至今还是一片残垣断壁,大宣朝长安王府,则位于原先的兴庆宫。
城中尚且完好的坊市,也只剩七八十个,且布局已经凌乱,有的坊市合到了一块,大大小小,远没有唐时规范。
但作为陕州府城,这里却繁华依旧。
北方的货物,会集中到长安,再经过骡马商队,通向漫川关等水旱码头,运往南方。
南方的货物,也会到达长安,分散各处。
红夜叉和三人到达时,天还蒙蒙亮,飞雪停了一夜,凌晨又飘了起来。
风雪之中,等着入城的队伍,足足排了几里地,骡马嘶鸣,人声喧嚣。
李衍几人倒也不急,乖乖排队等候。
左右前后路人的交谈声,不时传入耳中。
“听说了没,王府要举行冬日诗会。”
“都是老爷们的事,你个泥腿子操什么心?”
“你懂个屁啊,长安王好美食,那是众所周知,听说这次对外搜集山珍海味,只要是稀罕物,送了过去就有赏钱…”
“有这回事?等我想想…”
“陆兄,今年发财啊?”
“发个屁,香积厨的银子还愁的没法还呢…”
沙里飞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上去与人攀谈。
李衍则看着长安城若有所思。
有件事,他并未与众人提及。
父亲李虎当年,虽说是被周蟠坑了,但真正动手的,却是弥勒教妖人。
若找到线索,这恩怨必然要了结。
啪嗒啪嗒!
就在这时,后方马蹄声响起。
李衍抽了抽鼻子,闻到熟悉的味道,连忙扭头。
果然,一队都尉司黑骑自风雪中策马而来,前方领头者,正是曾经的咸阳捕头关万彻。
“咦?”
关万彻眼毒,且骑在马上视野更好,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李衍,一拽缰绳停下,沉声道:“李衍,你来长安了?”
说着,不等李衍回答,便扭头道:“妹子,这就是李虎的儿子。”
好你个关万彻!
李衍心中暗道不妙。
抬头一看,果然,都尉司黑骑之中,还有一名中年道姑,身背长弓,眼神冷漠看了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