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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阳子狼狈不堪地被侍者搀扶着离去,他虽然不是枫林傅氏的家主,却也是傅家掌握实权地位很高的族老之一,被陆沉用一只酒杯砸得满脸是血,可是他连破口大骂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陆沉今夜来墨苑只带了十余名亲兵,此刻在雅舍内更只有他一人,然而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谁敢对一位实权国侯动手?
郭从义和侯玉没有反应,傅阳子便只能灰溜溜地下去疗伤。
堂内的气氛好似冰窟一般,周遭那些身姿窈窕的侍女们无不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郭从义面色阴沉,但心里其实没有太多的怒意,反倒是惊讶和不解更多一些。
陆沉前后的表现转变太大,先前在南衙时作派亲善令人如沐春风,这才是郭从义临时决定叫傅阳子过来设局的原因,否则今夜就只是一场普通的宴请。
谁知道陆沉翻脸比翻书还快,压根没给傅阳子施展利诱的机会,用一只酒杯强行打断进程,导致后续的安排根本无法推进。
酒宴才进行到一半左右,便有了不欢而散的迹象。
众人尽皆沉默。
局面愈发僵硬,堂内的侍女们只觉寒意侵骨,有那么一两个胆子稍微大些的侍女,壮着胆子稍稍抬头,却见那位面容俊逸的年轻国侯面色如常,朝她招招手道:“劳烦这位姑娘,帮我再取一只酒杯来。”
这句话犹如寒冬腊月的一缕暖阳,让堂内冷寂的气氛略微消解。
侍女受宠若惊,连忙取来一只白玉杯,毕恭毕敬地放在陆沉面前,然后为他斟酒。
“多谢。”
陆沉朝她微微一笑。
侍女由墨苑精心培养,平素惯常侍奉达官贵人,自然不是没见过场面的小家碧玉,但此刻望着这位年轻国侯脸上温润的笑容,她瞬间霞飞双颊,垂首讷讷道:“侯爷之谢,婢子不敢领受。”
陆沉没有继续调侃侍女,他抬手端起那只白玉杯,对郭从义说道:“在下不知礼数、不通人情、不解世故,实为粗鲁野蛮之人,还请枢密大人见谅。”
郭从义能坐稳枢密使这个军方第一要紧职位,单论城府心机并不弱于那些满肚子弯弯绕的文臣,但是此刻也不得不惊讶于陆沉的脸皮之厚。
方才他明确说过傅阳子是他的好友,陆沉动手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片刻之后就能谈笑自若云淡风轻,仿佛压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京城官场上何时出过这种异类?
陆沉轻而易举铺好台阶,郭从义却没有答话,否则会让人觉得他这位枢密使太容易被拿捏。
面对陆沉举杯相敬的动作,郭从义面无表情地坐着,对面的侯玉更是冷眼相看。
陆沉继续举着酒杯,从容不迫地说道:“我知道那位傅先生是枢密大人的好友,按说本不该如此对待他,但是此人仗着和枢密大人的这层关系,公然陷害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我若是不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恐怕会引出更多的麻烦。”
不忠不义这四个字有些严重,郭从义只能开口说道:“陆侯言重了吧?”
“不言重。”
陆沉摇摇头,继而道:“枢密不妨试想一下,倘若我接受傅阳子的邀请,陆家商号往江南开拓,势必要依靠傅家等江南大贾之族的襄助,继而产生无数利益勾连。到时候他们若想找我帮忙做些事情,比如将家中不成器的子弟塞入京军,我又如何拒绝?”
他句句不提郭从义本人,却又句句不离。
郭从义勉强笑道:“或许他只是想结交一下陆侯这等年轻俊杰,这也是人之常情。”
陆沉淡淡一笑,沉静地说道:“所以枢密大人请他出来的时候,我没有断然拒绝。若他只想坐下来喝杯酒闲谈几句,彼此认识一下,我又怎会动怒发作?我与他初次见面,过往从未见过,一上来就想和陆家成为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这未免……”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郭从义和侯玉心里都明白。
郭从义收敛心神,眼下还没有到他必须和陆沉翻脸的时候,遂就坡下驴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老傅那家伙如此莽撞,陆侯切莫放在心上。”
陆沉再度举杯道:“枢密大人本是好意,我又怎会不识好歹?这杯酒,我为方才的冲动向枢密大人赔罪。”
郭从义举杯相合,两人一饮而尽。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看似消弭于无形。
其实郭从义的态度缓和不难理解,他已经走到军中职位的顶点,接下来升无可升,终究要维持军方第一人的胸怀和气度。
另一方面,考虑到他和陆沉的年龄以及资历差距,后者基本不会对他的地位造成威胁,故此也就没有必要闹得太凶。
这便是陆沉先前理清楚的一部分玄机。
京城之中每個权贵都有自身的立场,又有牵扯到大局的立场,故此不能简单地判断一个人的行事风格。
在陆沉和郭从义逐渐缓和关系的时候,另外一位大将军却在不断给自己灌酒。
侯玉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酒色。
郭从义见状便举杯相敬道:“侯老弟,独饮无趣,你我喝一杯。”
侯玉颔首,饮下杯中酒后,抬眼望着斜对面的陆沉,缓缓道:“陆侯,交浅言深确实不妥,但是我辈行伍中人不擅虚饰,我心里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陆沉淡然道:“大将军但说无妨。”
“陆侯的功绩无可指摘,我和郭枢密一样深为敬佩,这也是你年纪轻轻跃居高位却没几个人质疑的根源。不谈陛下对你的信任,光是你这两年在边疆战事中的卓越表现,包括我本人在内,没人比你更配得上南衙大将军一职。”
侯玉先是丢了几顶高帽过来,陆沉笑而不答,他知道后续肯定有转折。
果然随即便听侯玉说道:“不过,我先前听说过陆侯的一些事迹,再加上今夜亲眼所见,不禁觉得陆侯实在是太倨傲了。”
他紧紧盯着陆沉的双眼。
郭从义闭嘴不言,端起酒盏细细品尝。
陆沉淡淡道:“倨傲?”
侯玉的语气渐渐肃穆:“没错,便是倨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倨傲。前年你初次入京,仅仅是校尉之职,便公然折辱左相府上三公子。此事倒也罢了,毕竟那位李三郎素来混不吝,权当是年轻人之间的小矛盾。可是你后来连三殿下都不放在眼里,这未免失了为人臣子的体统!”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愈发凌厉:“至于你今夜所为,更让我不敢置信。无论枢密大人还是傅阳子,本质都只是一片好意,伱若不愿接受也无妨,婉言谢绝便是,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可是你偏偏不这样做,非要出手伤人撕破面皮!”
郭从义轻咳一声,劝解道:“侯老弟,少说两句,莫要伤了彼此和气。”
侯玉却继续强硬地说道:“郭枢密胸襟广阔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却看不下去。陆沉,没人否认你为大齐立下的功劳,军中男儿提起你的名字大多会赞一声国朝良将,但是你也太放肆了,完全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一人为大齐保境安民奋勇杀敌!”
说到这儿,侯玉猛地撕开衣服的前襟,露出胸膛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怒道:“你在北疆建功立业,侯某同样在西境冲锋陷阵,十三年来无数次打退沙州七部的袭扰,从未有一次畏怯退缩!”
望着这位怒发冲冠疾言厉色的南安侯,陆沉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酒杯,淡然道:“侯大将军,说完了吗?”
侯玉看似强行压制着怒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陆沉不疾不徐地说道:“有些事我本已忘怀,既然此刻你再度提起,那我便捋一捋是非对错。”
“李家三郎欺我年轻,想要跟我玩请客吃饭收下当狗的把戏,我没有当场还他两个耳光,已经是看在左相为国操劳一生、没有空暇管教家中子弟的面子上。”
“三皇子因为此事逼迫我向李云义赔礼致歉,这更是荒唐无知之举。你前面说的没错,我当时只是区区一个校尉,可是你别忘了,随后我便因为军功获封开国县男之爵。简单点说,我为大齐流血牺牲舍命杀敌,他李云义只是一个横行霸道欺压良善的纨绔,让我给他赔礼致歉?侯大将军就是这样带兵的?”
陆沉这几段话说完,侯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尤其是最后那句话犹如一根尖刺扎进他的心里。
军中最讲究护短!
若让没有过错的部属给权贵低头赔罪,这样的主将根本没有资格带兵。
双方气势逐渐逆转,陆沉继续说道:“至于今夜之事,我方才已经说得很委婉,顾及郭枢密的面子才没有太过直接。侯玉,我们是陛下任命的大将军,执掌京军要向陛下负责。你要弄清楚一点,似傅家这种门阀世族暗中拉拢京军主帅,究竟暗藏何等龌龊心思!”
侯玉大怒道:“你莫要夸大其词肆意诬陷!”
“呵。”
陆沉轻笑一声,缓缓道:“回到最初的问题,你说我有倨傲之心,有不臣之意,这话听起来真可笑。我对陛下忠心不二,却不知还要对谁效忠?三皇子?还是你们江南世族?”
郭从义脸色大变。
“你若只是对我个人不满,大不了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可是你若想污蔑我对陛下的忠心,不妨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这位成州都督究竟有几分能耐。”
话音落地,陆沉猛地抬手,上玄经精深的功力瞬间灌注右臂,随即便见他一掌拍在桌上。
“砰!”
圆桌瞬间垮塌,杯盘碗碟碎落一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