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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妖气得发狂炸毛,想也不想就要扑上去,被李恨天死死按住。
“尊驾要找什么东西?为何又要假冒我的同门?”
既然打不过,又不想死,他就只能忍气吞声跟对方讲道理。
“我在长安城蛰伏数年,对南岳洞天的动向也算有所了解。若能帮上忙,能否让尊驾不要插手我与南岳洞天之间的恩怨?”
谢长安沉吟片刻:“你听过天工炉吗?”
李恨天心头微动:“可是传说中能炼虚化实,甚至能还能锻造法宝的天工炉?”
谢长安:“不错。”
李恨天:“此物的确在南岳洞天手里。尊驾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还知道此物眼下不在他们宗门,几年前万仞山当上国师,就把天工炉也带到京城,而且就在太极宫里!”
谢长安不为所动:“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而不是随口胡诌骗我?”
李恨天道:“我曾潜入宫想杀万仞山,正好看见他用那炉在炼东西。奇怪的是,我与他交过两次手,第一次是在宫外,以我修为,能与他打个平手,若不是后来他有人相助,当时我就已杀了他。第二次就是我潜入宫那次,两次相隔才一年,他的修为就已突飞猛进,我拼尽全力才得以逃脱。”
“后来回想,就算天纵奇才,也不可能一年之内就有这样快的进境,其中变化,可能与天工炉有关。”
“如果尊驾还不信,我可随尊驾潜入太极宫一探究竟。只是万仞山如今经常往来于太极宫和司天台,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将天工炉随身携带,若不会,又被安置在哪里。”
谢长安想要天工炉,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南岳洞天的人自己借出来。
但是想也知道,南岳洞天的人是不可能那么好说话的。
谢长安原本是想抓几个南岳洞天的人,迫他们拿天工炉来换,但一个因为周昕一人就灭了万树梅花潭上下的宗门,又怎么可能为了几个小弟子的性命,就轻易拿出镇派之宝?
那就只能先找到拥有此物的万仞山再说了。
李恨天的话,确实是一条线索,省了她还要跑去南岳洞天查探的工夫。
“我自会验证真假,若你骗我——”
李恨天截断她的话:“若我骗你,你自来找我!尊驾可以先去探查天工炉的下落,证实我所言非虚之后,我们再谈合作,你想要天工炉,我想要万仞山的命,你我其实殊途同归。”
说话间,他两指多了一道符箓,松开手,符纸就飘到谢长安那里。
“这是一道追踪符,尊驾想找我,烧了符就行。”
谢长安对符箓的认识堪称大家,她只扫一眼就知道李恨天没有做手脚。
这的确是一道真实有效的追踪符。
“我会找你的。”
李恨天道:“我还不知尊驾大名?”
对方没有回答,身形随即隐没于黑暗。
李恨天能感觉到加诸身上的威压瞬间被撤去,不由长出口气,后背早已一身冷汗,那种泰山在负的压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
他发现此人扑面而来的威压,竟令人喘不过气。
但这是一件好事。
这女子简直像是他天赐的帮手。
黑猫蹭了蹭他的袍角。
李恨天醒过神,弯腰摸她脑袋。
“你脾气收敛些,我方才差点保不住你,这人你别招惹。”
“她能有万仞山厉害么?”黑猫不服气。
“我不知道他们谁厉害,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交上手。你不是说她还有同伴吗?说不定他们真能杀了万仞山。”
李恨天的手一下又一下,温柔抚在黑猫皮毛上,说出来的话却极冰冷。
“南岳洞天的人不多死几个,怎够祭奠万树梅花潭冤死的亡魂,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黑猫仰头:“你真要帮她拿到天工炉?”
李恨天:“天工炉是南岳洞天镇派之宝,不是我不让她拿,是南岳洞天的人一定不会让她拿。听说这几天他们宗主也来京了,届时必是一场血雨腥风。你说,她能不能跟南岳洞天这样的大宗门抗衡?”
黑猫:“难!就算宗师级高手来了,不,就算是那个已经成仙了的祝玄光来了,也不可能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宗门吧?”
李恨天含笑:“是啊,那就让他们一起去死好了。”
……
谢长安走出数十步,就看见一人伫在街巷拐角。
似乎站了很久,似乎一直在等她。
“你何时来的?”
对方应道:“追着你出来的,当你方才用了结界隐去身形,我追丢了,就在此处等你。”
谢长安心说不能这么蠢吧。
“若等不到呢?”
“我与师父有缘,总会等到的。”
李承影笑道,似乎只要看见她,就总是高兴的。
谢长安懒得去纠正称呼问题,直接跳过废话。
“夜宴那边如何了?朱鹮呢?”
李承影:“刘希圣已经飞信禀告师门,要等长辈来查明真凶,主持公道,朱真人想等等看他能叫来什么帮手,便先留在那里,顺道帮你拖延些时间,好让你方便办想要办的事。”
谢长安对此倒不意外。
朱鹮一直追求武道修为上的进境,如今刚晋妖仙境,距离巅峰尚远,他肯定会想方设法为自己找对手。
她心头一动。
如果万仞山被周兰卿的死引出宫,那天工炉可能还被留在唐宫里。
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她有了定计,干脆准备直接夜探一回唐宫。
“师父是想过河拆桥吗?”
夜深露重,李承影轻轻打了个喷嚏,语气有点委屈。
“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带路。”
谢长安随口:“刀山火海,无间地狱。”
李承影居然兴高采烈:“那太好了,我也正想一探究竟。”
谢长安:……
“不准跟着我,不然直接把你打晕扔在路边。”
她见说不通,索性直接威胁。
四目相对,李承影从她眼睛里看见不耐烦,唯独没有一丝软化。
这句话是她最后的耐心和留情,毕竟这场夜宴的请帖是李承影给的。
没有夜宴,也引不出这么多线索人物。
“好吧,既然师父不喜欢,那我就不跟了。”
李承影眉眼弯了一下,没有半点受挫的尴尬难受。
“我在这里等你。”
“不必。”
她头也不回,几步之后,红衣如烟彻底消散,无影无踪。
真是面柔心狠,不知何时才能看见美人对自己露出温软甜美的笑。
李承影想叹气,刚张口就被冷风灌进去,忍不住小声咳嗽起来,只好捂住嘴。
他拢紧了脖子上的毛领,抬头望向天空。
黑沉沉的夜,连星也没有几颗,但太极宫上方的云却有些泛红,仿佛一场新的风暴在酝酿。
“还是留些后手好了,万一呢?”
他自言自语,从袖中摸出几张白纸,三下五除二折成几折,几只乌鸦成形,很快从他手里挣脱出去,飞入无边夜色。
谢长安步伐轻盈却极快,须臾便进入太极宫。
她随便用了个最粗浅的障眼法,就足以瞒过值夜宫卫的巡查,如入无人之境。
这座宫殿于她而言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闭着眼睛都知道应该怎么走。
太极宫地势低矮,雨季容易进水,自大明宫落成,天子就两头来回跑,夏天也是宿在大明宫居多。
但这里依旧有着无法替代的作用,祭祀衙门太仓内官等,是没法全部搬到大明宫去的。
她在积雪夜色中站了片刻。
天太冷了,连禁卫也减少了巡查的次数,被叛军搜刮过的太极宫还未完全恢复过来,黑暗里也能感觉到腐朽陈旧的窒闷,像帝国难以避免滑向衰落的深渊。
但谢长安看的不是这些。
她微微仰头,感觉周身混乱气息滑过,一丝灵力波动夹杂其中,微弱几不可察。
那是修士使用灵力的痕迹,而且气息能被捕捉到,说明离此不远。
自从照骨境走了一遭,由人变鬼,又由鬼修成伞剑合魂之体后,她对灵力的感知要比以往更加敏锐,许多人族修士未必能察觉的气息,她却能精准捕捉。
宫女时在这重重宫门里穿行,当时她只觉无形枷锁压在肩膀上,无法挣扎逃离,但现在重回故地,宛如孤雁惊鸿,过客一般俯瞰旁观剥落的宫墙和那棵熟悉的老树,从小到大种种过往仿佛前生遥远,再也很难追忆。
她凭着印象走过掖庭冷宫,从崇德殿进入千秋殿,最后停步,望向不远处的神龙殿。
那里光线昏暗,隐隐绰绰,好像还有人。
天子都不在,妃嫔也不可能跑到那里。
会是谁?
幽光暗烛,纱笼影淡。
老人连伸手去拿近在咫尺的冰酪都有些困难。
手指刚碰到碗就滑了一下,勉力拿起来又失手打落,溅了一身的奶白。
他颤巍巍用手指捞起衣裳上些许冰酪,放到嘴里,眯着眼砸吧滋味。
听见门口动静,他慢慢抬头,浑浊目光望过去。
老态龙钟的天子费力想要看清,却只能看见一个红衣窈窕的身影。
“……玉环,是你吗?你终于肯来看三郎了?”
纵使眼前老叟一身脏污,皱纹比从前还多,那点权力堆砌起来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但谢长安仍是一眼就认出来。
当年那个带着贵妃逃跑的天子,如今已经沦落到冬天吃冰酪,衣裳无法换洗,偌大寝殿空荡荡,连伺候的人也不知所踪。
谢长安平静道:“陛下怕是忘了,那位备受你宠爱的贵妃娘子,已经被你亲自下令勒死在马嵬坡,此地距离马嵬坡有些远,怕是鬼魂也找不到归处。”
“你是谁……”
老叟连端起天子架子也很费劲。
在旁人眼里,他如今狼狈得根本看不出昔日权威。
谁也无法想象数十年前此人曾经也是个精明天子,开创了一代盛世,又亲手埋葬了这个盛世,让无数人陪葬,鲜血伴随哀嚎流遍天下。
谢长安:“还记得李漓吗?”
老叟迷茫半晌,似乎在回忆,良久道:“不记得了。”
谢长安:“那郑芦娘,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李瑛,李瑶,还有许许多多被牵连而死的百姓,你也都不记得了吧?”
老叟:“你、你到底是何人,你出去!滚出去!”
谢长安:“王朝衰落,因你而起,天下动荡,你难辞其咎。时至今日,你是否有悔?”
“悔?不……”
老叟连连摇头,忽然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痛恨。
“若不是奸臣误我,安贼叛我,焉能如此!是他们的错,我没错,朕没错!你是谁,你若要报仇索命,你找他们去,朕的贵妃都被他们害死了,不忠不孝,不忠不孝!”
他狂怒起来,手舞足蹈,想要抄起什么棍棒,半天却只能摸到一个盛冰酪的碗,便用力扔过来!
结果那碗甚至还没过面前桌案,就失力滚落,碗里那点残留的冰酪溅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