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夫，你真学过医么？”

　　一伙人顺着街道与行军的87师背道而驰，他们在夜幕之下小心翼翼的向驻地走去时，就跟那黄花鱼似的，得溜着马路边走，就这，偶尔碰见执法队的车辆，依然有人停车询问，多亏了五排长上前解释，说这伙人不是逃兵，是回驻地取油、供给给九二式重机枪，才算过关。

　　可往回走的节骨眼儿，许朝阳正和尚坤于一左一右夹着刚刚换上了军装的刘振吉在问周遭地形，想要去寻找老李的时候，五排长凑过来了。

　　五排长发现了，许朝阳和这个尚坤，根本就没有往上级身边溜须拍马的习惯，这俩小子好像不认识他这个排长似的，专门跟刘振吉往一块蛄蛹，呿呿咕咕也不知道唠啥呢，他一靠近了人家就闭嘴了，和防着他似的，这才张嘴为了打开局面，以听见的少量对话展开了话题。

　　“啊。”刘振吉眼神都不对了，斜眼吊泡的看了五排长一眼，答应了一声，随后求助式看着许朝阳。

　　“哎，刘大夫，那你说晚上那八宗儿事，怎么才能时候变长？”

　　“都是老爷们，我也不藏着掖着，我受过伤，那地方让‘赤匪’弹片炸着过，后来拆了线咋就不怎么好使了呢？”

　　“你瞅瞅咱这体格，小肚鸡长的，按理说不应该……”

　　尚坤都乐了：“你们家小肚鸡肠了是形容体格的啊？”

　　许朝阳埋怨了一句：“这时候你那么纯洁干啥？”

　　尚坤一下就愣住了，仔细一琢磨，闷头骂了一声：“艹！”还挺自卑……

　　“多长时间？”刘振吉以一个医生的身份习惯性问着。

　　五排长低下了脑袋：“五分钟。”

　　尚坤：“算上洗啊？”

　　他都损透了！

　　没这么损的，许朝阳见尚坤第一面，这个货就满嘴磕碜话儿在骂伙计，现在连五排长他也没饶了。

　　五排长反嘴就骂了一句：“滚犊子！”

　　“我他妈还算上脱衣服呢！”

　　哈哈哈哈哈……

　　可他这么一来，整个氛围好像彻底打开了，几个人都乐出了声，属于壮丁的愁云惨雾正在脑袋顶上不断驱散着。

　　走着走着在刘振吉这个熟悉地形的人一拐弯下，许朝阳一回头，发现身后那几个壮丁还傻呵呵的跟着自己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们就是纯纯的老百姓，连偷摸挠丫子的心思都没有，前边人无所畏惧的说着话，这几个从战场上活下来的壮丁拎着那一声都没打响过的枪就这么跟着，许朝阳也不能当着五排长和一班长的面明着说‘你们倒是跑啊！’，他有什么办法？

　　不过也是，这一路上街面就没断了人，各连队之间的通信兵来回奔波，执法队在各个街道上骑着马、开着车巡视，凡是碰上，人家过来就问：“哪个连队的？”随后立即核实，手就跟挂在胸口的花机关上握着，瞧那意思，只要回答的不对，立马就要开枪崩人。

　　“站住！”

　　刚刚从街面上拐出来，一队骑着马的执法队赶了过来，迎面就拦住了许朝阳他们：“哪个部分的！”

　　这句话刚刚问出来，五排长和一班长就走了过去：“67军五排，作战任务是清理三战区十四街通道，如今任务已经完成，回驻地取油供给给日寇留下的九二式重机枪使用。”

　　人家回答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原任务是什么、在哪，正在执行的任务是什么、去哪，都无比清晰。

　　执法队也不过多为难，为首的人掏出小本子记了一笔后，说了一句：“尽快归队。”

　　“是！”在五排长答应完毕，执法队骑着马扬长而去。

　　临离开之前，才说了一句：“你们走错了，从这条街往北走两个路口，再往西就能走回去。”

　　那刘振吉领的路能走不错么？

　　他许朝阳就没想回驻地，单纯是想回到驻地旁边两条街以外的阵地上找老李，之所以给这些壮丁带出了，就是想找个机会给这帮人放走……

　　人家也不是兵，在战场上哆里哆嗦的忍着干嘛啊？这场战斗就不是多填进去几条人命能打赢的事，真要是那样，天底下就没人能打得过咱们国家。    “那是个人影不？”

　　许朝阳在黑夜的街头看见了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五排长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的一瞬间，‘嗷’就是一嗓子：“干几毛呢！”

　　那货被吓了一跳，背对着许朝阳他们连头没敢回，扭身就冲进了弄堂里，三拐两拐就消失了。

　　五排长拎着枪就往前追，一班长也迈步追上的那一刻，许朝阳赶紧趁机回头说了一句：“蹽啊！”

　　壮丁们全愣住了，许朝阳无奈的瞪起了眼睛：“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不跑，真想跟着上战场嘛？”

　　他把话直白的说出了口，这些普通老百姓才琢磨明白，顺势冲进了黑夜的胡同，尚坤望着对方的背影喊了一句：“往城外跑，别乱窜！”

　　许朝阳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反正他知道今天晚上到天亮之前，整个淞沪都没有舰炮的攻击，飞机轰炸更是无法再黑夜里确定准确目标，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老百姓能不能逃出生天，那全看命了，要是跑迷了路，没准真就是一头扎进了战场！

　　“往北！”

　　“一路往北！”

　　这是许朝阳最后能为这些老百姓做的了，说完这句话，他迈步冲着五排长跑过的方向追去，而刘振吉，则站在原地看了看逃跑的人和冲向前方许朝阳之后，考虑了很久、很久……

　　在DT没有的路灯之下，显得形单影只。

　　“排长！”

　　许朝阳追上了五排长，五排长在一面院墙外看见了数面镜子正打斜以镜面冲天的方式朝着东方……

　　那一刻给许朝阳恨的，过去挨面儿镜子踩碎，破口大骂：“王八蛋！我X你黑妈！！！”

　　日出东方的道理是个人都懂，那么在日出那一刻，这面墙底下就会有无数反光照射向天空，那时，鬼子的空军几乎能在一瞬间就找到应该轰炸的地点，根本不用去分辨。

　　尚坤在许朝阳的咒骂声里看向了院墙顶端的房顶，他看见房顶有好几根天线架在了那儿，尚坤由弄堂里跑出来的那一刻，只见该院落的门口不断有通信兵进入，并大声喊着：“报告，我17连已经拿下三战区一街道，部队伤亡过半，无力再战，请立即汇报！”

　　“报告！”

　　“我营以冲入三战区中心点，目前等待后方炮击支援，好展开最后一轮冲锋……”

　　“报告……”

　　这儿不是军部也不是营部，但，此处是国内最富裕的87师在全军后方中心点位置，设置的电台所在地，想以此替代不停奔波的通信兵。此处除了电台外，还有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一个通信连正在不断派出通信兵，传达着指挥部所下达的命令！

　　这地方要是被炸了，整个87师规划出来的三战区就全成了瞎子、聋子，而在战争开始之前，他们为了防止电台被破译、电话被窃听，根本不允许底下的士兵直接说出街道名字，只以战区划分某片地区，以打乱次序的一、二、三街道来区分位置，这是许朝阳不知道的，他又不是87师一线指挥官，根本没人和他说这件事。

　　可前线战士即便如此以命相抵、众志成城，依然顶不住有汉奸在后面偷偷的卖国，毕竟这是一场汉奸总数比日寇总数还多的战争！

　　五排长沉默了，一班长也沉默了，他们低头看着被许朝阳踹碎的镜子，在这种事情面前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就像是在面对阴雨天，人的情绪在这种环境里，只会越来越低沉。

　　而国府，却始终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让天晴的人出现，更没有太阳。

　　“让电台马上搬家，并告诉他们再设置电台地点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

　　五排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多心疼没人知道，他就想不明白，自己的军队在自己的地盘上打仗，怎么还会让被保护的人出卖，你们还他妈是人么？！

　　“走吧，很多事，咱们其实管不了。”五排长看着许朝阳一块块踹碎了地面上的镜子，用脚搓着地将镜片踢出了弄堂后，在其回来那一刻说出了这句话。

　　紧接着他看向了这伙人的身后，人都惊了：“那几个人呢！”

　　刚才还明明十来个人的队伍，眨眼之间只剩下他们四个了，这一秒，五排长就像是遭受到了双重重击。

　　许朝阳瞪着眼睛冲前方街道大骂：“孬种！”

　　尚坤却转过了头，乐的肩膀子直抖，恐怕在这种环境下，看许朝阳演戏已经成为了他唯一的乐趣……可就是在转头时，他竟然看见一个人影从胡同黑暗中走了出来——刘振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