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无人理会自己,那汉子猛地一抬头!
噌!
銮仪卫腰间的佩刀被他抽出,紧握在了手中。
“呃啊!!!”
只听他怒吼一声,一刀直接刺进了朱亮祖的肚皮里!
“混蛋,你敢!”
周德兴双目圆睁,此刻忍不住想要出手制止,可……已经晚了!
嗤啦!
血花飞溅,溅了那发狂汉子半张脸!
“哈哈,哈哈哈哈!”
“死,给我死,给我去死!”
汉子状若癫狂,疯也似的大笑了起来!
嚓!
嚓!
嚓!
长刀在朱亮祖的肚皮上捅了又捅,已是将其五脏六腑搅了个粉碎!
血腥味,爆发开来!
鲜血,将黄褐色的圆木都染成了猩红色,粘稠的血液宛若油漆一般,缓缓滴落在草地上……
那躺在地上的朱亮祖,眼睛睁大,瞳孔涣散,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北伐凯旋之后,得到的不是加官进爵,而是一场死亡!
更不会想到,自己的死法会如此憋屈……竟是被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农民给捅死的!
“哈哈哈,好,好!”
“大仇得报,爹,娘,我给你们报仇了……我给你们报仇了,你们看看啊,你们好好看看啊!”
汉子紧握着刀柄,仰天长啸!
“牛哥杀得好!”
“痛快,真痛快!把刀给我,我也要手刃血仇!”
一股子血腥味,激起了身旁众人心中的杀性!而那汉子也是二话不说,直接把刀子举了起来!
“慢慢砍,细细砍!砍到心里真痛快了为止!”
他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咧嘴笑道,
“咱们也就只有这么一会儿工夫能活啦!”
“兄弟们!老哥我先走一步!那朱亮祖估计才刚化作为鬼,我这会儿也化作厉鬼,再去和他厮杀!”
“黄泉路上,我等你们!”
说罢,只听噌的一声!
汉子毫不犹豫的抹了脖子,身躯软倒在了木台之上!
“牛哥!”
“好,黄泉路上,咱当个伴!兄弟们,把廖永忠砍死!”
“杀!”
手握刀柄,众人已经不满足于拳打脚踢,而是一人一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血沫子在刀柄上起了一串串的血泡。
只须臾间,廖永忠已然是被捅成了马蜂窝!
这帮人,已经彻底疯了!
谁也劝不了他们,谁也拦不住他们!哪怕是久经沙场的武将们,此刻都要避开锋芒。
老话说,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舍得一身剐,皇帝都敢拉下马!就这帮人现在这股子癫狂的劲儿,谁上去阻拦,估计都要被捅上两刀!
同袍……那到底也就是同袍而已啊,没必要为了已经被捅死的同袍冒生命危险。
嚓嚓!
嚓嚓!
须臾间,廖永忠也成了朱亮祖一样的惨状,那血肉模糊的模样,叫人看了生理不适!
马秀英轻捂着口鼻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场炼狱般的惨相,神色有些复杂。
这帮人得是被逼到什么地步,才会这般模样啊?
按理说,她对朱亮祖、廖永忠也还是有几分恩情的,一向也颇多照顾,算是有些情分在。
可此时此刻,朱亮祖和廖永忠被捅成这副惨样,马秀英心里头却没有升起丝毫怜悯与不忍,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何至于此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叹道,
“难道朝廷给你的爵禄不够你们使吗,非要去盘剥老百姓,把他们逼成这个样子……”
“唉!”
一声叹息过后,马秀英觉得无比的心累。
这种心累,比朱橘闯一百次祸,还要来的更累。
“你们的仇,报完了。”
朱元璋看着面前一众汉子,面无表情的下令道,
“毛骧。”
“尽数射杀。”
毛骧果断点头,朝着两侧的銮仪卫挥了挥手。
咻咻!
咻咻咻!
箭矢无情的射出,将三十来个黑瘦汉子的胸膛刺破!
“呃!”
惨叫声并没有传来,只有几声闷哼。
每个人都身中七八箭,最多的,甚至有十来箭之多,简直是被射成了刺猬!
但,却无一人惨叫。
“兄弟们,精神点!”
其中一人嘴里冒着鲜血,却还是咧嘴笑了起来,握着拳头道,
“咱……别丢分啊!”
“呃!”
一句话蹦出,他已然是软倒在地,气绝身亡。
几十个汉子,就这么围在一起,瘫倒在木台之上,变成了一堆尸体。
这场景,无疑是令人窒息的。
哪怕是对于见惯了生死的武将们来说,眼前的画面,都令他们感到压抑,更别说是从来都没见过这阵仗的老百姓了。
从陆仲亨被杀开始,就陆续有百姓逃走,到朱亮祖、廖永忠被杀之时,更是只剩下了一半人,其他人都捂着眼睛跑开了!
尤其是那几个带小孩来的,原本以为是皇帝请大家看大戏,谁知道是这样一场戏啊!
当然,也有从头到尾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甚至是拍手叫好。
“好!杀得好啊!”
“皇帝陛下……圣明啊!杀了这些狗官,咱们老百姓才能有好日子过啊!”
“都说朱皇帝狠,咱今天才算是见了!确实是好皇帝啊!那是真杀贪官啊!有这样的好皇帝,咱老百姓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
赞誉之声,亦是涌了上来。
朱元璋此举,无疑是极其提振老百姓们的信心的!
面对欺压百姓的贪官和勋贵,他没有包庇,没有手软,而是以这一副血淋淋的画面,交出了最好的答卷!
正此时,几个銮仪卫纵马赶来。
“启禀陛下!”
銮仪卫副指挥使宋忠下马拱手道,
“末将等在朱亮祖、廖永忠的庄园中,均搜出盔甲百副,刀枪剑戟亦有数百把!”
“廖永忠庄子里,还私造了一个铁铺,专门用来熔铁、锻甲!”
“此外,两家庄园之中,均有地牢!地牢之中,关押了不少百姓!末将已经将他们尽数安置。”
“末将已将两人的家眷、奴仆、义子、匠人尽数扣押!庄园中的金银财宝、各类账册文书,亦正在清点中!”
听到这一番报告,一干文武皆是惊了!
“呵呵,这惊喜的事儿,真是一件又一件啊!”
朱元璋不怒反笑,道,
“好啊,好!私藏盔甲,私设铁铺,还敢设置私狱,对老百姓滥用刑法!”
“真是无法无天了!”
“刚才,是谁要给他们求情的?站出来!让咱看看!!”
求情二字,咬的极重!
朱元璋的目光,冰冷的扫视在一干武将身上,尤其是在周德兴、吴良等人身上,驻留了许久,吓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吓得脸都发白了!
这些罪名挖出来,每一条都是死罪!
再加上这边还有那么多老百姓疯狂告状!这俩人别说是他们求情了,就是徐达说话,也没用啊!
刚才还不管不顾一顿求情的武将们,现在已经是噤若寒蝉,根本不敢承认。
谁承认,谁现在就是撞枪口上,找死呢!
“哼!”
朱元璋怒哼一声,拂袖道,
“这种目无法纪,无法无天的畜生,就这么死了,咱说还轻了!”
“来啊!把他们的皮都给剥下来,挂在凤阳城楼之上!让所有进出的百姓和官员都看看,这种畜生是个什么下场!”
站在一旁的朱橘闻言,忍不住嘀咕道:
“皮草爱好者老朱开始了……”
记得看明朝历史的时候,这朱元璋最爱干的就是剥皮实草,用犯官的人皮来震慑现任官员……
效果怎么样不知道,反正恐怖是挺恐怖的。
“朱橘,你说什么?”
朱元璋看向身旁的朱橘,冷声问道。
朱橘:“?!”
“没!我说父皇英明,对于这种混账东西,就应该把他们剥皮实草,以此来震慑后人!”
他赶忙回应道。
这种时候,也犯不着和老朱唱反调,毕竟今天KPI已经超额完成了。
那玉佩,已然是由青发蓝了!
“剥皮实草?”
朱元璋微微颔首,道,
“你这个建议倒是不错,光是剥了他们的皮,不够!”
“把草填进去,再做出个人样儿来,这样才具有威慑力!”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朱橘:“???”
等等,我说啥了?
我啥也没说啊!
一时间,朱橘脸色都变了。
坏了,史书要记载,剥皮实草是由他建议,被老朱采纳,从而发扬光大的了!
“还有——”
朱元璋看向众文武大臣,冷声道,
“朱亮祖、陆仲亨、廖永忠这样的人,咱不信在大明,就只有这三个!”
“你们中间,或许有人比他们还要更贪婪,更腐败,更肆意妄为!”
“只是今天运气好,能够站在干岸上而已……不过,咱要提醒某些人,你不可能永远都那么好运!”
“所以,咱给你们一个忠告,老老实实的做好臣子的本分,加官进爵少不了你们的,咱不会亏待功臣,可若是有人想把脏手伸向老百姓,那咱也劝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那张人皮,经不经得起剥!”
众大臣:“!!!”
武将们都退回了队列之中,隐没在了后方。
无论是功臣宿将,还是饱学鸿儒,此刻皆是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说半句话。
今日之事,带给他们的震撼,的确是前所未有的!
原本还天真的以为,只要大家联合起来,哪怕是老朱也得考虑他们的意见。
可实战下来才知道……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朱亮祖如何?
廖永忠如何?
两人都是本该封侯的人物,还不是说杀就杀了!而且还是被老百姓给捅死的!
谁说话管用?
谁能拦得住?
朱皇帝的屠刀一旦举起,那是根本拦不住的!他不是懦弱的宋朝皇帝,他是和秦始皇一样的雄猜之主!
“杨宪!”
朱元璋忽的喊道。
人群中的杨宪浑身一激灵,诚惶诚恐的出列,拱手道:
“陛下,臣在。”
朱元璋望着他,冷声吩咐道:
“这三个人的事,不是这样就了结了!其背后,说不定还有黑手!”
“咱命你彻查此三人的罪行,把他们的老底全都掀出来,把他的同谋也全挖出来!无论是查出谁来,咱都不会留情!”
“你尽管放心大胆的查!銮仪卫,会配合你的。”
杨宪闻言,先是瞳孔一缩,转而便露出兴奋之色。
“遵旨!”
“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这一桩任务接下,他完全有信心给予淮西党重创!
而胡惟庸等人,此刻才是真正变了脸色!
这案子被杨宪接手,无论杨宪到时候诬告还是实告,他们都绝对没好果子吃!光是那些书信往来,都足以让大家完蛋!
朱元璋宣布完此事,转而看向木台下的一众百姓。
“乡亲们,该杀的人,咱已经杀了,你们满意否?”
他沉声道,
“谁还有冤屈的,亦或者是想要对咱提什么要求的,尽管再说!”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台下的百姓面面相觑。
一个妇人大着胆子道:
“陛下,咱都是你的老乡,能不能给咱点优待啊?”
“现在的税收,还是太高了,咱家里的娃娃,都吃不饱啊!”
朱元璋点了点头。
“可以,咱已经交代过,将凤阳的赋税减免。”
他道,
“从今年开始,凤阳的赋税将是全大明最低的!只要咱朱元璋在,那么就不会改变!”
“以后,要是有谁敢盘剥你们,你们直接可以把他绑了,来应天告状!咱绝不轻饶!”
众百姓听到这话,皆是交口称赞,喜笑颜开。
“谢陛下,谢陛下!”
“陛下圣明!这下咱可以过好日子咯!”
“……”
木台上的那一堆尸体,早已被銮仪卫拖走并清洗,论洗地,他们的确都是专业的。
“你们都满意了?”
朱元璋此刻方才露出了一丝笑容,起身道,
“咱来凤阳之前,倒是听过几句童谣,那童谣是这么唱的——”
“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是个好地方。”
“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是这么唱的没错吧?”
这一番唱词,听得众老百姓皆是低下了头,神色有些尴尬。
这词儿能够广为流传,他们也都是出了力的……毕竟天高皇帝远,没事儿骂两句皇帝,闲着也是闲着,发泄发泄心中的怨气吧。
“咱听到这首童谣之后,第一反应是生气,但第二反应,却是惭愧。”
朱元璋朗声道,
“一定是因为咱有哪里做得不好了,所以民间才会有这样的歌谣传出来。”
“咱也是听了这一首歌谣,才下了决心,一定要回到凤阳来看一看,看看究竟这里的百姓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这样骂咱!”
“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明白……乡亲们,你们确实受委屈了!咱在这里先感谢你们,没把咱家的祖坟扒拉了!毕竟西乡的人都盘算着要来刨咱老朱家的祖坟了,你们要是有这个想法,那刨起来肯定更方便!”
听到这番话,众人反倒是笑了起来。
气氛,也从凝重变得松快了许多。
“如今,你们的委屈和冤情,咱都已经解决了,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咱也都满足你们了!”
朱元璋笑道,
“咱在这里,也给乡亲们提一点小小的要求——能不能编个称赞咱的歌谣?让咱听得舒坦一点?”
“咱重八,那也是要脸的人呐!”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凤阳百姓乐逍遥!”
“哈哈哈,好!凤阳是个好地方,出了帝王与将相,百姓跟着也沾光!”
“……”
几个有才的,顺口溜张嘴就来,听得朱元璋龙颜大悦。
对于贪官污吏,他如雷霆般爆裂!
但对普通百姓,他却像春雨般温润。
这,便是朱元璋的治国之道!他清楚的明白,是谁的支持,构成了至高无上的皇权!
那些功臣宿将,算个什么?
要杀就杀,要剐就剐!
只要老百姓的心向着咱,咱朱重八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哈哈哈哈,多编一些,咱爱听!”
朱元璋大手一挥,抚须笑道,
“乡亲们,今天家里就都别做饭了!到咱的行宫外,咱给你们安排流水席吃!”
“你们现在回去,把刚才跑了的,还有那些没来的乡亲都喊上,就说皇帝请大家吃饭!鸡鸭鱼肉,管够!”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众百姓做鸟兽散,跑入了凤阳城内,皆奔走相告去了!
“走吧,回去。”
朱元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扫了大臣们一眼,朝着马秀英挥手道,
“妹子,咱有点累了。”
“都回行宫去……”
……
是夜,一场大型的流水席吃得凤阳百姓满嘴流油,听着今天皇帝斩贪官豪强的事迹,一个个皆是拍手称快,再加上朱元璋的鼓励,各种给皇帝歌功颂德的顺口溜层出不穷。
当然,这回是发自真心的。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愁,老百姓们大快朵颐,一干淮西文武望着面前丰盛的菜肴,却是吃不下饭。
“怎么办?我听说杨宪饭都没来吃,已经去查案了。”
周德兴脸色难看,低声道,
“我和亮祖、永忠都有书信来往,他庄园里的那些账册里,我也有份!”
“这要是查起来,我岂不是完了?!”
身旁几人闻言,皆是神色凝重。
“杨宪那个混蛋,就是咱们没犯事,他都要硬生生造几件事来泼我们的脏水!”
吴良愤愤的道,
“要是真被他抓到咱们的把柄,那咱们还有活路啊?”
“到时候,老陆他们的下场,就是咱们的下场!”
“娘的,咱当个将军出生入死的,当的真他娘的憋屈!加官进爵没说起,屠刀倒是在脑袋上悬着!”
这一番话语,听得几人皆是心有同感。
是啊!
在朱皇帝手底下当差,实在是太难了!
荣华富贵没享受到,想捞点钱也不行,今天朱亮祖几人的惨状,足以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
“胡惟庸,你得给我们想个办法啊!”
胡美皱着眉头道,
“咱们哥几个,可以把你看做主心骨的啊!”
“朱亮祖他们没有保住也就罢了,今天明面上你不肯站出来,也算了,但现在哥几个都危险了,你总得想个法子吧?”
“不然你这个大哥,我看也不用当了!”
他现在说话也不客气了。
胡惟庸的计划每次都挺好,结果最后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根本就斗不过皇帝!
更关键的是,每次他们顶上去了,他倒好,坐着一动不动的看戏!
这无疑是会让胡惟庸在众武将心中的地位疯狂下跌的!
胡惟庸抿了一口酒,略一抬头,冷声道:
“你以为我想当这个大哥么?”
“说的难听一点,老子现在把屁股擦干净,直接就可以置身事外!你们的屁股,擦的干净么?”
“哼!”
胡美闻言,脸色骤然一变。
“你!”
他气急之下,拳头都握紧了!
“好了好了!我们自己内部不要乱了方寸。”
周德兴见情况不对,赶忙打圆场道,
“陆仲亨这事儿,包括朱亮祖和廖永忠,也不能怪胡大哥。”
“咱们几个都是大老粗,在战场上打仗还能有点用处,可到了朝廷里,那是真的茫然!还是要请胡大哥给我们指点迷津啊!”
几句话语,也是让胡美等人平息了心中的不平之气,再度看向胡惟庸。
“胡大哥,刚才是我过激了,我的错。”
“你别往心里去。”
胡美拱了拱手,认了个错。
胡惟庸放下酒杯,轻叹一声,道:
“我承认,我这次的确是失算了,也太天真了,咱们想要对抗陛下,的确是太难了!他的狠辣和缜密,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这一回,陛下显然是做了充足准备的,暗地里肯定都调查的清清楚楚了!要不然,他会带我们去那个破败村落?更别说,銮仪卫的人这么快就把这仨的庄子给搜查了个干净,哪有那么快的!”
“这一回,陛下就是做一场杀鸡给猴看的戏!咱们啊,就是那几只被耍得团团转的猴子!”
听到这番话,众人皆是有些气馁。
是啊。
一个个在战场上都是威风八面的将军,但在皇帝陛下面前,那可不是一只只的猴子么!
“不过,陛下的这番杀鸡儆猴,也更加让我警醒。”
胡惟庸沉声道,
“我们要是不团结,那说不定下一只鸡,就是咱们中的某一位!”
“今天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朱皇帝,他是不讲恩情的!哪怕你功勋再卓著,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条功狗罢了!”
“哪一天谁惹他不高兴了,他就会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就把人给杀了!管你是侯爵还是公爵!”
“所以……不团结行吗?哥几个,经此一役,咱们更不能对皇帝抱有幻想了啊!”
此番话语,听得众将皆是点了点头。
确实,之前还幻想着自己为陛下出生入死的兄弟!
可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兄弟!
胡惟庸的用词很准确,他们几个……就是功狗嘛!
狡兔死,走狗有需要的时候,烹杀了也就烹杀了,就如朱亮祖和廖永忠一般,无足轻重。
他们之中,有些人的功劳还不如这俩人大呢!
“胡大哥说得对,咱们说话没分量,就更不能分散,那真就和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区别了!”
“咱得拧成一股绳,哪怕不能保人,出事了总还能商量一下对策不是?”
“对,说得对……”
“……”
胡惟庸到底是巧舌如簧,就这么说了几句,便把团队凝聚力又给提了上去,他又成了主心骨了。
“眼下,杨宪是最大的威胁。”
胡惟庸沉声道,
“一旦被他抓到蛛丝马迹,一定会对我们穷追猛打!”
“陛下,或许也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把这样要紧的事情交给杨宪去查,他要的,就是削弱我们淮西人的声威!尤其是北伐回来的将军,声势浩大,为陛下所忌,是一定会被打压的!”
“所以,我们必须要想个办法,把杨宪给干掉!”
众将闻言,皆是神色一凛。
“胡大哥的意思是?找个杀手把杨宪给杀掉?”
“亦或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死于暴病?”
一时间,众人已是有了不少盘算。
别的业务或许不熟练,但杀人可是他们的专业。
“当然不是杀人,你就是做得再干净,能逃得过陛下的眼睛?那銮仪卫的能耐,你们也见识了。”
胡惟庸摇头道,
“杀人,只能激起陛下的愤怒,我们要做的,是把杨宪搞臭!让他身败名裂,失去皇帝的信任!”
“你们知道,林修昨天进献给陛下的那一株稻穗,是哪里来的吗?”
众将闻言,皆是摇了摇头。
“他给我透了个底,是花了十两黄金,从占城国商人那里买来的!”
胡惟庸笑道,
“咱们中原,根本就种不出这么饱满的稻穗来!但是没办法,谁叫陛下就是喜欢这玩意儿呢?”
“当年杨宪,不就是靠着这一株稻穗,成功从扬州调回中枢的么?”
周德行神色一凛。
“胡大哥的意思是……杨宪的稻穗,也是找人买来的,不是他所谓的责任田里种出来的?”
他连声道,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要是这事儿查出来,他绝对是要杀头的!”
一听杨宪要被杀头,众将皆是兴奋了起来,死了那么几个淮西人,也该当刘伯温、杨宪这帮人流一流血了!
“对!其实所谓的祥瑞,都是下面的人哄骗皇帝而已,严格来说都是欺君,只是一般皇帝不会计较而已。”
胡惟庸冷笑道,
“但他这个不一样,皇帝是真信了!”
“不但真信了,还将杨宪当做知府的楷模,宣扬了两年!此外,他还把那一株稻穗挂在自己的御书房!作为纪念!”
“你们想想,要是他知道这稻穗是杨宪找人买的,他能有多么的生气?”
吴良眼睛一亮。
“这,陛下被当猴耍了啊!”
“没想到,英明神武的陛下,也有被人耍的团团转的一天,哈哈哈!那杨宪到底是文官,耍起手段来,比咱们这些大老粗强多了!”
此时,他们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你朱皇帝不是一向自诩识人有术么?杨宪这么大一个奸臣就摆在面前,你还把他当个宝似的!
真笑死人了!
“都别高兴的太早,咱们现在需要证据。”
胡惟庸低声道,
“越快越好!”
“咱们没有陛下的銮仪卫,只能靠自己!”
“你们这些年,应该也都经营了不少吧?总归有一些得力的干将吧?把他们全都派出去,去找证据!”
“这是一场赛跑,杨宪先把案子查清楚,我们遭殃,反过来,便是他遭殃!”
“都听明白了吧?”
众将听到这话,皆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一场,等于是跟死神赛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们必须要发动一切能够发动的资源,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不惜一切代价赶在杨宪的前头!
……
凤阳行宫。
朱元璋洗着脚,眉头紧皱。
“干嘛一直皱着眉啊。”
“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别再想了,今天好好睡,明天还要回应天呢。”
马秀英将洗脚巾递了上去,轻声道,
“这在家呢,想要出门,可出了门,没几天又想回去了。”
“尤其是这一次,是真的累,我刚才听外面的奴婢说,标儿也累坏了,刚一回到行宫,差点晕厥过去,是常丫头扶着回到房间里去的。”
朱元璋闻言,神色顿时一凛。
“标儿怎么了?”
他忙道,
“人晕了?有没有找郎中看?”
“唉!真是失策,早知道咱带几个太医来了!这地方的郎中,咱还有点不放心!”
马秀英摆了摆手。
“应该没有大碍,只是累坏了。”
她轻叹道,
“能不累吗?从祖坟回来他就很勉强了,也就喘息了一口,今天又跟着你去种地。”
“那地哪里是他能种的动的?烈日暴晒,他又是第一次插秧,关键吧……他还不像小橘子那样会偷懒耍滑,因为他是太子,所以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这孩子啊,对自己的要求太严格了……”
朱元璋默然不语。
“对标儿,咱确实是疏忽了。”
他低声道,
“可没办法,咱就信任自己的儿子!别的人,咱也信不过啊!”
“你看老二老三他们混蛋吧?最混蛋的,莫过于老六吧?可不管怎么调皮捣蛋,惹是生非,他们的心都是向着咱们老朱家的,为咱大明着想的!”
“可你看那帮子将领!一个个连爵位都还没封给他们呢,就已经开始为非作歹,作奸犯科!像朱亮祖、廖永忠这样的人,咱可以肯定还有不少,只是没有挖出来而已!”
“放权给他们,让他们做事,咱能放心么!搞不好用不了多久,就把咱架空了!”
“这也是咱迟迟不设立丞相的原因,咱实在是信不过他们!”
事实上,大明有丞相,朱标这个太子,其实就是担当着丞相的职务。
父子俩,一个当皇帝一个当丞相,把帝国的政务全都包圆儿了!
可也正是因此,俩都累得够呛!
老朱身体硬朗还好一点,可朱标没有这么好的身体素质!
可以说,从那天熬夜去救巡检司士兵开始,他的身体就一直处于极度疲惫和亏损的状态,再加上后面马不停蹄的接手各项事情……
能坚持到今天才晕,已经可以说是意志超群了!
“这帮武将,的确要约束一番。”
马秀英颔首道,
“不过,文官应该好一些吧?我始终认为,刘伯温是个忠臣,他值得信任。”
“宋濂也是,他是一个绝对正直的人。”
“只是你也不肯重用他们。”
朱元璋摆了摆手。
“咱不是不肯重用,刘伯温这个人你也知道,恃才傲物,跟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老朱冷哼道,
“他其实一直都看不起咱土农民出身,一直没跟咱交心呢!”
“最近,更是屡次三番的想要告老还乡!哼,摆明了就是对咱不满,要归隐山林!”
“这样的人,你就是让他干丞相,他也不肯!有什么办法?”
马秀英闻言,不禁有些无奈。
“你这这个人啊,就是固执己见,人家刘伯温就是那个客客气气的性格,你非要觉得他是假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他也没办法啊。”
她轻哼道,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他做的事,为你出的力,那都是可圈可点的。”
“至于告老还乡,当初我也许诺过他,功成之后许他告老,结果是你反悔,搞得我都很没面子,好像我这个皇后说话一点分量都没有,说话不算话似的。”
朱元璋撇了撇嘴。
“没有他,那帮骄兵悍将更难治!咱指望着他在前头扛着呢!”
他昂首道,
“他不肯抗,那就让杨宪抗!他俩是师徒来的嘛!咱听杨宪一口一个恩师的喊着,刘伯温也没反对,这小子要是上去了,刘伯温肯定也会撑他!”
“杨宪这个人,咱还是挺看好的,为人干练,也有上进心,当年治理扬州,可谓是天下表率!只是年轻了一点,缺了点历练。”
“假以时日,他肯定可以挑大梁!你说,将来咱让他当丞相,压李善长、胡惟庸他们一头,你看怎么样?”
听得出来,朱元璋对杨宪的期望是很高的,是想把他往丞相的方向培养的!
“你这么信任这个杨宪?”
马秀英歪了歪头,似笑非笑的问道。
“那是自然,他虽然嫩了点,但是人品还是没的说的!为人正直,和刘伯温也差不多!咱都观察他这么多年了,不会有错的!”
朱元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自信满满的道,
“咱看人,从来就没有看走眼过!”
马秀英微微一笑。
“但愿你不会打眼。”
“睡吧,累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躺到了床上。
“诶,妹子!”
朱元璋把脚擦干,忙道,
“你这么着急干嘛!咱还没跟你聊完呢!”
“有些事儿,咱拿不定主意,你帮着一起参谋参谋呗?”
马秀英躺在床里,应道: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前朝的事情,不要跟我来说。”
朱元璋:“……”
“不得干政个屁,咱夫妻俩,啥时候不是商量着来?这不关着门的么!”
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床边,推了推马秀英,道,
“起来起来,别装睡!”
“咱这会儿一点都不困!今天杀了那么多人,咱满脑子还是那个画面呢!你竟然能睡得着?你定力比咱还强?”
马秀英略一侧身,瞥了朱元璋一眼。
“陛下要是精力无处发泄,那就去别的妃嫔那吧,你把她们都带出来,她们可眼巴巴的盼望着你去临幸呢。”
“这两天都叫她们独守空房,指不定都在背后蛐蛐我霸占皇帝呢!”
“去吧去吧,我要睡了……”
朱元璋:“@#¥%……&@!!!”
“咱跟你聊正事儿,你当闹着玩儿呢!”
老朱不爽道,
“咱现在要定功臣们的名分,也就是他们的爵位俸禄!”
“你确定不想参与?你要是不参与,那咱可就自己一个人做主了!”
听到这话,马秀英方才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今天就要定?”
她有些惊奇的道,
“回去再说呗,急什么。”
朱元璋摇了摇头。
“有威慑,有封赏,一张一弛才是御下之道。”
“今天给他们一顿惊吓,得给个甜枣压压惊,要不然,这帮人怕是要跟咱离心离德了。”
“当皇帝难呐……”
马秀英点了点头。
“理儿是这个理儿。”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把把关,免得你犯糊涂。”
封爵,是皇帝最大的权力之一,等于是分最核心的利益!
公侯伯子男,每一等之间的差别,都宛若天堑,所能得到的待遇,绝对是天壤之别!
对于丈夫愿意分享这个权力给自己,马秀英自然还是比较高兴的。
只见朱元璋从怀里掏出了一沓小纸片,上面写着一个个人名儿,如徐达、汤和、李善长、刘伯温、耿炳文……
“从徐达开始,毫无疑问,公爵。”
马秀英判定道,
“李善长,公爵!”
“汤和,公爵!”
“刘伯温,公爵!”
朱元璋:“???”
“去去去!喊你给咱参谋,不是叫你喧宾夺主的!”
“刘伯温哪里够得上公爵了?他能捞个伯爵都烧了高香了!就连汤和,都没有资格拿公爵!”
马秀英听到这话,神色顿时一变。
“重八,你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