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劣:S.T.A.R.S. OR2-EP5:地狱乐(11)
OR2-EP5:地狱乐(11)
这是他第几次被人套在袋子里、拖拽到不知名的地方然后被关押起来?麦克尼尔从来没有仔细地计算过次数,也很少了解那些人用这种如临大敌的方式对待他的原因。现在,他就坐在如同监狱一般的禁闭室中,外面是荷枪实弹的自卫队士兵,屋内只有一些能够让他接收信息而非主动对外发送消息的设备。自卫队还算讲究体面,他们只是将他关押在禁闭室中,而没有学着四叶家族的奴仆一样把他吊起来严刑拷打。
逢场作戏是必须的,对外界的解释也是必要的。纵使九岛烈和传统派魔法师都决定在这场混乱的争斗中选择协助亚当·希尔特,他们都需要对外界、对自己的盟友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熊熊燃烧的大火过后,留给京都市民的是遍地废墟。那些为自己所居住的城市拥有的名胜古迹而自豪的市民们,亦或是在大火中失去了亲人的受害者们,不约而同地感到了悲痛,他们开始自发地集结起来,向着负责处理此事的相关部门进行抗议。
麦克尼尔换了一个频道,发现这个频道播放的新闻依旧和最近发生在日本境内的几起事故有关,不由得产生了视觉和思维上双重的疲惫。突如其来的响动让他的精神被迫地为之清醒了不少,端着餐盘的自卫队士兵进入了房间内,一言不发地将餐盘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了房间,随后响起的便是大门合拢时那沉重的闷响。
他没有过多地在意那些只是按照命令办事的士兵,也没有将目光转移到那份普普通通的饭菜上,而是拿起遥控器,切换到了下一个频道。这些事故都是因为他们而出现的,无论是那架在起飞后不久便爆炸的客机,还是在列车上忽然因不明魔法而出现精神问题的大量乘客,又或者是不久前被大火席卷的京都,都是敌人在追杀亚当·希尔特的过程中产生的附带损伤。麦克尼尔不会因此而感到惭愧,亚当·希尔特必须活下去,NFFA的圣会顾问一定要回到合众国本土。若是敌人希望他们所剩无几的良心诱发他们以身涉险,那就大错特错了。相反,麦克尼尔只会更加鄙视敌人的拙劣手段:没有办法精准地击杀目标,就只好进行无差别破坏以制造恐慌,这等下作的办法实在太业余了。
内阁的态度让他多少产生了一些好奇心。古贺元太郎首相虽然已经出院,后藤弘毅的主导地位目前不可动摇。在京都大火发生后,后藤议员立刻抛出了自己的观点: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纵火。
“将我们日本的某些群体赋予特权的先辈,希望他们能够保护我们日本的公民免于受到敌人的残害。但是,诸位日本的公民们,最近发生的一切已经证明这种原有的政策并不能保障公民的安全。”后藤弘毅借机在国会发表了新的演讲,字里行间都在指责魔法师家族没有能力保护日本,而他当然认为这一重任应该交给像内阁部门这样的行政机关,“……他们的权力,不是公民选出的,而是世袭的,这种人是不可能真正保护公众的。只有一个由选任官组成的新机构,才能在这最艰难的时刻把我们……”
自卫队按约定前来救援后,立即将他们关进了附近的军营中。据九岛健称,自卫队中广泛存在的叛变让他们无法确认亚当·希尔特目前是否安全,在自卫队中那一小部分接受不明势力指使的叛徒被彻底消灭之前,亚当·希尔特和STARS小队剩余的四名队员都必须留在自卫队的军营内接受保护。有自卫队的承诺,又有传统派魔法师的同盟关系,按理说亚当·希尔特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但是,被自卫队送进军营后,九岛健对时局的几句简短描述便使得麦克尼尔对自卫队的信任急剧下降。他原本估计那些只敢借着上级的命令行动的家伙不会造成太大的危害,谁知这些武装人员居然抗命并公然对自卫队进行反抗,这一切都让麦克尼尔察觉到了危险。
自卫队也不值得信任,它的指挥官恐怕也不清楚哪些手下是值得信任的,更不必说自卫队不会真心协助他们。要是考虑到九岛家族和传统派魔法师双方的立场,自卫队的强硬派只会更加反感在京都发生的一切交易。
没有太多留给他们进行哀悼的时间了。汤姆牺牲了,这是麦克尼尔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战场上没有人能像电影中的英雄人物一样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而毫发无损,汤姆能够跟随他们一路拼搏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在京都的那场混战中,STARS小队的五人被迫对付多达上百人的杀手,若不是他们尽可能地借助地理优势和传统派魔法师的力量,所有人恐怕都无法活着离开火场。因此,假如麦克尼尔在战斗结束后听到其中一名战友阵亡的消息,他是完全可以接受这一点的。
理性归理性,当它已经成为现实后,挥之不去的哀伤笼罩在麦克尼尔心头。他将空餐盘放在桌旁,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继续听着后藤弘毅的演讲,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作为战场上的临时队友而言,他同其他人之间相处的日子太多了。那些平均生存时间只有两三天的士兵不会在乎身边有谁又去见了上帝,换成麦克尼尔处在同一立场,他也不会关心汤姆的死活。可是,他们已经是同一个队伍中并肩作战的兄弟,比空具同僚关系的士兵之间更了解彼此的思想和意志。尚未褪色的人性不允许麦克尼尔将他们完全看作工具和机器,他越是了解战友们的意愿,越是希望他们更长久地存活下去。
现在,海军陆战队列兵托马斯·托马斯死在了日本,麦克尼尔甚至没有办法从敌人手中抢回他的尸体。若是在战场上,或许麦克尼尔有机会捡回那象征着身份、荣誉和死亡的牌子;在这里,所有人的身份不被承认,没有人会愿意让他们的行动被外界得知。不被承认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有必要的话,那些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傀儡大师会给汤姆扣上用于转移视线的各类罪名,将他描述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从军入伍时发誓要保护合众国的士兵,间接地死在了他所保护的人的手中。
麦克尼尔只允许自己最后一次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他要想办法找回汤姆的尸体,然后以一种相对而言比较体面的方式把噩耗告知对方的父母。确定了自己当前的任务后,麦克尼尔扫清了悲伤的思绪,开始冷静地审视着他们面对的新困境。叛徒依旧存在,汤姆所在的位置理应是安全的,可敌人无比精准地找到了汤姆。汤姆不会是叛徒,麦克尼尔确信这一点。那么,向着本杰明·佩里的走狗出卖情报的叛徒就一定存在于其他三人当中。
希尔兹上尉不会背叛他,麦克尼尔也相信这一点。上尉和他的目的相同,都是要保护作为NFFA领袖人物的亚当·希尔特返回合众国,去纠正NFFA目前的错误行动,继而将整个合众国引导向正确的方向。
那么,剩下的两人中,谁会是那叛徒?是萨拉斯中士还是兰德尔下士?麦克尼尔不知道答案,他仔细地回想着和这两人相处时的每个细节,始终找不出值得怀疑的证据。希尔兹上尉或许可以凭借魔法来完成一些常人难以实现的【高难度动作】,而这两名士官本质上依旧是普通人,此前也只接受过和常规战争相关的训练,他们是不可能在和其他战友形影不离的情况下突然学会那些特工必备本领的。
他听不到门外的声音,隔音良好的大门保证了这一点。然而,麦克尼尔的直觉告诉他,他等待的人就在门口。大门打开了,随着收拾餐盘的自卫队士兵一起入内的,是穿着便服的亚当·希尔特。
“我告诉九岛烈,让他帮忙找回托马斯的尸体。”大门又一次沉重地关闭后,亚当·希尔特坐在麦克尼尔身后那张床上,以一种含糊不清的语气同麦克尼尔交谈着,“抱歉,麦克尼尔。”
“您没错,错的是我。”麦克尼尔把电视的声音调到了最低,“我们不该让他在离现场那么远的地方单打独斗。”
“他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如果说谁最应该负责,没人比我更有资格这么说。”亚当·希尔特严肃地将右手搭在麦克尼尔的肩膀上,“我知道你很自责……你们是并肩作战将近半年的战友,共同执行了那么多任务,相处的时间已经比和彼此家人相伴的时间还长。”
这是麦克尼尔对亚当·希尔特产生信任的根源。论地位,对合众国的政务有实际影响力的亚当·希尔特远非他们这几个普通军官和士兵能够相比,但希尔特顾问坚持用一种相对平等的态度对待他们。当他们住在高档酒店内抓住机会大吃大喝时,亚当·希尔特依旧过着十分简朴的生活,只有在举办宴会时才会和他们享用同样的饮食标准。一个只把公民看成数字的家伙是不配领导合众国的,亚当·希尔特必须战胜本杰明·佩里,这是麦克尼尔在两个选项中做出的【相对不那么差的选择】。
见麦克尼尔迟迟没有回答,亚当·希尔特叹了口气,将一本书放在了麦克尼尔眼前。
“这是他寄存在我这里的……唯一遗物。麦克尼尔先生,您对这本书……有印象吗?”
麦克尼尔点了点头,乌克兰的回忆再一次涌上心头。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读这本书。”麦克尼尔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他对农业其实很感兴趣,我们一起去亚拉巴马州旅游时,他也一直和我们讨论和农业有关的话题。”
汤姆的父母是工人,新冰期让合众国北方遭受致命打击,工业和农业都受到了重创。普通工人的生活本就艰难,农业产量锐减后,他们的生存也俨然成为了重大危机。解决农业面临的困境,才能让合众国的公民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或许是汤姆原本的想法。当他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从事科学研究或技术工作的头脑后,选择用武力保住现有的农业贸易关系就成为了必然的结果。尽管如此,他也许依旧埋藏着一个幻想,想象着自己能够凭借努力而寻找到解决粮食危机的办法,可以在合众国南方一片广袤的土地上进行他的实验。一个士兵没必要研究农业技术,汤姆愿意阅读相关的书籍、愿意向兰德尔下士的家乡的农场主们请教问题,这已经向外人说明了他的志向。
只不过,死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希尔特顾问先生,托马斯是被人出卖了,我们的队伍中有一个叛徒。”麦克尼尔再次说出了这句话。希尔兹上尉多次警告他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这么说,免得叛徒利用众人之间的猜忌来将他们各个击破。那么,直接警告希尔特顾问本人,或许就能让足智多谋的顾问想出对付叛徒的方法。
“有人一直对我们的行动十分了解,这本来就很反常。”亚当·希尔特看起来也赞同麦克尼尔的观点,“但是,麦克尼尔先生……”他那逐渐被胡须掩盖的嘴唇的形状并不十分明显,“这种背叛行为的逻辑十分奇怪。那个叛徒应该可以向敌人出卖更多的情报,可他没有。”
“您是想说,如果叛徒把他掌握的所有情报都交给了敌人,我们现在早就全军覆没?”
“没错。”亚当·希尔特表情凝重地指着电视屏幕上的地图,这个电视台恰好在报道和京都火灾有关的新闻,“在不久前的那场战斗中,我方的无人机全是托马斯在控制,那么他不可能没有发现正在向自己逐渐靠近的敌人。只有一种解释:有人扰乱了我方的识别系统,让那些逼近他的武装人员被无人机的摄像头无视了。”
麦克尼尔心里一跳,从技术角度而言,有能力这么做的,只剩下了希尔兹上尉。他小心翼翼地掩盖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试探性地向着亚当·希尔特问道:
“那么,您的意见是……?”
“叛徒既然能做到这一步,却没有把握造成更大的危害,这至少能够说明他是有所保留的,没有完全为敌人卖命。”说到这里,亚当·希尔特将布满血丝的双眼朝向了麦克尼尔,“麦克尼尔先生,在您看来,什么人在向敌人出卖情报时会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呢?”
“他不是敌人直接安插的卧底。”麦克尼尔想到了多种可能性,“或许,他是第三方派遣的密探,由于特殊原因而按照真正上级的命令展开行动;要不然……我想,他也许没有受到任何人指使,只是想借机捞取更多的利益。”
“看来真相介于二者之间。”亚当·希尔特感叹着,“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得把他抓出来,像踩死虫子那样碾碎。”
亚当·希尔特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一直和麦克尼尔聊着自那天半夜发生的混战以来的诸多后续事件。自卫队的情况尤其不乐观,被派遣到京都救援的部队,是听从九岛烈命令的精锐士兵,当他们意识到自卫队中出现了一批不听上级号令、只按老板指示办事的叛徒后,立刻准备进行筛查。用九岛健本人的话来说,他们还不如不做这种筛查——被查出存在问题的自卫队军官和士兵不在少数,昨天更是发生了部分军人偷盗装备和军用物资后潜逃的突发事件。已经打定主意和麦克尼尔一行人合作的九岛健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亚当·希尔特,他委婉地指出,由于不能排除那些流亡士兵暗中策划新袭击事件的危险,自卫队目前没有办法护送亚当·希尔特离开东京。
飞机会被击落,船只会被击沉,车子也会在半路上爆炸,这就是麦克尼尔预想中的结果。虽然他们争取到了九岛家族和传统派魔法师的保护,敌人的狡猾程度远远超出麦克尼尔的预期。这些宁可搭上自己的前途和名誉(麦克尼尔以为日本人很重视名誉)也要按照幕后主使的命令去袭击亚当·希尔特的自卫队军官和士兵,毫无疑问是他们逃往冲绳的头号隐患。不把这些人揪出来,即便是自卫队和九岛烈也没有把握把亚当·希尔特安全地送到冲绳。
“这么说,我们什么也没有争取到。”麦克尼尔有些沮丧,“自卫队起不到作用,我们就得继续冒着最大风险前往冲绳。对了,也许我们可以让自卫队扮演一次诱饵,让那些逃亡的士兵上钩。”
亚当·希尔特静静地等待着麦克尼尔描述计划的全貌,他相信这个给他带来了无数惊喜的士兵能够创造新的奇迹。
“希尔特顾问先生,在我们动身前往下一个地点之前,您要想办法劝说九岛家族,让自卫队派出三支护送队伍,分别让其他三名队员担任您的保镖。”话刚以说出口,麦克尼尔便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刚牺牲不久的汤姆,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些了,“您要对他们表态称,自己会选择他们所在的护送队伍,其他两支队伍才是诱饵。但是,等到真正出发后,您得跟随我一起行动。我必须确认谁才是那个把情报卖给别人的叛徒。”
说完这些话后,麦克尼尔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不希望提出这种猜忌战友的反制措施,因为告诉战友们应当团结一致的正是他本人,如今他主动给出了破坏信赖关系的解决方案,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叛徒,而其他战友自然有资格怀疑他。
“我向来是毫无保留地相信您,麦克尼尔先生。”让麦克尼尔再次感到惊讶的是,亚当·希尔特竟然同意了这个计划,“既然您认为其他三人中有一人是叛徒,那么我们就借着这个机会,把叛徒找出来。”
“谢谢。”麦克尼尔感激地握住了对方的双手,“对了,您到底向传统派魔法师开出了什么条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损失不小吧?”
“损失?哪来的损失?”亚当·希尔特忍不住笑了,“麦克尼尔先生,您误会了。我所做的,不过是将一份空头支票分别承诺给了三方,仅此而已。”
麦克尼尔愣住了,他向来以为利益的博弈需要真实可见的内容,而不是空口无凭的承诺。假如亚当·希尔特真的能凭借所谓的空头支票同时让日本的财阀、魔法师家族和传统派魔法师愿意支持他,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亚当·希尔特不是天才,对方的代理人当中也没有傻子。
“希尔特顾问先生。”他努力按捺住内心的不安,“如果您将同一份空头支票作为他们三方的报酬,又怎么能确保他们不会团结起来对付您呢?”
亚当·希尔特又一次笑了,这笑容没有让麦克尼尔感到自己被嘲弄——对亚当·希尔特而言,迈克尔·麦克尼尔也许是一个可以以诚相待的朋友,不只是下属。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们能知道其他两方也得到了类似的条件呢?没有人会在谈判中随便把自己的底牌暴露给别人,假如有人将他人对自己开出的条件告诉了潜在的竞争对手,那等于间接地让别人明白,大概用怎样的对等条件才能换取类似的让步。”希尔特顾问将那本书放回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我的目的,是确保后藤弘毅所代表的一方能够最后胜出——在那之前,我会让他们为了共同的交易条件而互相撕咬得你死我活。内斗,是这些亚洲的野蛮人与生俱来的特性。过去日本的陆军造船,海军造坦克,同样一份技术又要分两次研发,这就是日本人的本质。”
说罢,他似乎是怕麦克尼尔不放心,又举起了那本书,在麦克尼尔眼前晃了晃。
“我打算把这本书收藏好,作为一个纪念。”
“但愿他的牺牲是值得的。”麦克尼尔捂着脸,又陷入了失落之中。
“不会白费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