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 庞统vs林墨
相比于汉廷的军队,主将阵亡当然是会对军队造成极大的动荡,甚至因此军心轰然倒塌。但,也是存在个例的,譬如夏侯惇死后,满宠就有能耐稳住了军心。可是在乌桓,蹋顿一死,莫说峭王苏仆延和汗鲁王乌延在七百里开外,他们就是在现场,也稳不住军心。因为蹋顿不仅仅是乌桓的单于,还是乌桓部落萨满教的教主。单于死,尚可有王来接替,但萨满教主在这些部落子民看来就是他们的天,是任何人都无可替代的。以至于蹋顿这一死,那些乌桓军再顾不得敌寡我众、敌弱我强的态势,本能的就想逃跑。追逐颜良文丑的乌桓军尚未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还在享受着猎杀时刻,忽闻身后乱军狂奔,隐约听得他们在喊‘单于死了,教主升天’的话语,顿时便感心头一紧。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八千多人,竟也是本能的开始跟着那群人逃跑了起来,甚至各自逃跑的方向都不一致,因为他们本身就来自不同的部落。“哈哈哈,子龙得手了,弟兄们,给我放开了杀!”颜良狂笑了起来,甩动金背刀,调转马头就开始追杀。两军重新汇合,开始追杀。郭淮的表现算是可圈可点,从一开始紧跟着文丑的脚步,带着大军捣乱乌桓军的阵型,再到眼下的追击,杀人如麻,不见犹豫。郝昭就差了一点,兴许是听郭淮说多了边陲厮杀,又或许是身旁有赵云,有颜良文丑他们这些当世无敌的猛将,自然的会觉得心安。可是,让第一次上战场的他杀人,还要像身边人那样酣畅淋漓,属实有些为难他了。只是跟着颜良冲阵的时候,反倒了两名乌桓骑兵之后,他整个人的状态就很不好了,长枪刺进人体时候的感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一刻充斥着他的脑门,就差没吐出来。事实证明,像霍去病这种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出现在战场上的天之骄子是极其稀少的另类,大多数的人,只能是靠着一步一步的磨练才能成就功业。烟尘滚滚之下,是汉军千骑追着乌桓万骑在打,放眼历史长河,这样的壮举都是极其罕见的,所有人都在享受着这份荣光,他们终于感受到了昔日广陵城下八百亲卫的那种痛快。如果说还有一个人没有沉浸于这种享受,那大概就是赵云了。或许是晋阳城下交出来的答卷终归不能让他满意,有了一种辜负林墨的错觉,以至于现在功成,他更大的感受是回去后能够从容的面对林允文了。他早就不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他需要证明的是,林墨没有看错人。等到后方的满宠赶到的时候,看着一地尸体惊恐万分,所幸赵云留有报信的斥候,听完整个过程后也不由感叹:“赵将军此战必会名垂千古啊。”一千多骑兵,在无后援,无补给的情况下,正面杀穿了敌军,确实值得传颂。一路奔到柳城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耀眼的吕字大纛在飘荡。见得中军终于赶到,众人底气更加足了,田畴站出来作揖道:“赵将军,乌桓民风彪悍,素来不服管束,想让他们臣服,必须树立绝对的威望。”“先生有何妙计不妨直说。”赵云正在思虑怎么抚民的问题,谦逊的问道。“屠城!令得各部落全部迁往柳城,凡不听命者,直接杀穿他们,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你也是个儒生了,怎么杀气这么重啊。赵云哪里知道,在无终县这些年里,田畴亲眼看过多少士大夫死于乌桓残暴统治之下,对于乌桓,他是恨之入骨的。可赵云不能真的这么干,因为他已经见识到了乌桓骑兵的骁勇,这些家伙如果单个拎出来,军中除了并州狼骑能压他们一头,寻常骑兵只怕要被他们按着打。尤其是他们的骑射军队,太强悍了。如今天下未定,吕营还急缺骑兵助战,纵然拥有了并州和幽州后不缺战马,可你做不到短时间内训练出一支精锐的骑兵啊。乌桓这支队伍,如果能用之,还是好过灭之的。当然,这是赵云心里的想法,林墨真正想要达到什么效果,他自己也不知道。出征前,关于战后的情况只是提了几嘴,又没有做出过明确的指使,赵云有理由相信,这可能也是林墨给他的考核,成为独当一面统帅要思考的问题。大概是看出了赵云的心思,郭淮拱手作揖道:“将军,末将觉得,蹋顿既死,乌桓人人自危,已无需再屠之,更何况峭王苏仆延和汗鲁王乌延的手头上还有几万乌桓兵,若是逼急了,免不了还会有一场血战。不若在城内招揽一批能通两方语言的人,用之抚民,先行安抚,之后将乌桓的骑兵纳入各部,若不从,再杀之不晚。”郭淮这个建议还是比较中肯的,赵云点了点头,“好,先照你说的办,另外再派使者前出碣石寻找峭王苏仆延和汗鲁王乌延,面见他们,尝试招揽吧。”杀死了蹋顿,拿下了柳城,乌桓本就不足为惧了,但是,在这里毕竟算是深入敌后,救援不济,东面又还有一个公孙康,眼下还是要以稳固大局为首要。这件事办好了,等回程的时候,说不定带回去的不止是数以万计的良驹,还有这批善于骑射的骑兵。河东,安邑县外,一队骑兵正在缓缓行进,中军处,飘荡‘马’字大纛。作为河内太守的马腾,平日里是坐镇治所怀县的,毕竟那里才是自己的地盘,今天过来河河东的,主要是韩遂邀请。过去呢,有什么事情都是韩遂自己上门,自己是很少过去找他的,两人兄弟相称,自己为兄就当为尊,这没什么可说道的。但这次韩遂主动邀请吧,而且说的还挺急的,还是要过来看看。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清楚此行危机重重。事缘半个月前,韩遂收到了一封信,严格说来,是送错的一封信。根据署名来看,分明是送给河内马腾的,许是送信之人误以为河东才是马腾的地盘,把信送到了自己手上。信是林墨写的,上面也没什么令人惊骇的内容,都是一些客套话,无非是夸张马腾是西凉的擎天玉柱,在他的治理下,百姓丰衣足食什么的。问题就出在,根据信上的内容来看,这应该是一封复信,换句话说,在这封信之前,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联络。可上回见面的时候,马腾对此却是只字不提,这事可就让韩遂心里很不舒服了。过去,在三秦之地,一样是各自占领一郡,但大家彼此是交心的,一旦见面了那就是事无巨细都会拿出来说道说道。加上先前李傕事件,自己对马腾有恩,所以这些年来,两人是以兄弟情义来往的,为何现在要对自己有所隐瞒呢。“岳丈大人,今非昔比了,河东三郡的富饶莫说是三秦之地,就是整个凉州也不能相提并论,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啊,只怕是他想独占这三郡之地,以利他在曹操和吕布之间左右逢源,时机合适了便会将我等推出去祭旗的!”阎行的话说到了韩遂的心坎里,有些人,真的是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关东三郡之地过于富庶了,人心就是这样,没有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旦握在手里,贪欲就会被无限放大,以马家的野心,只怕一个河内郡是无法满足的。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一旦有了这个念头,韩遂便日夜都往这方面想,甚至脑补出来他已经和吕林翁婿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譬如中原大战的时候,马腾负责稳住关中十部,事成后吕林负责帮他清缴竞争对手,也就是自己了。这个时候,成公英站了出来。作为凉地少有的谋士,与老阴货算是同出凉州,谋略上自然无法企及到老阴货的高度,但脑子还是有的,他本能的感觉这有可能是个陷阱。“将军,恐防有诈,林墨是出了名的精细人,这封信既然是复信,那更加没理由送错地方才对。”“以成公先生所见,这是林墨的离间计?”韩遂皱着眉头问道。“极有可能。”“万一是真的呢?”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是会生根发芽的,韩遂现在也知道这玩意有可能是离间计,但他觉得如果无从证实,还是不能冒险。成公英有些语塞。是啊,他也只能是怀疑,没有办法去证实。但他知道,关中十部之所以能被曹操和吕林所忌惮,靠的不是哪一路人马,而是十部本身的团结。生了嫌隙,十部人马会发生内乱,甚至不战而败。沉吟片刻后,成公英蹙眉道:“将军可亲赴河内见马腾,当面问清。”很粗暴,却是唯一的办法。没有什么比对质更管用了。“不行!”闻言阎行直接摆手拒绝,“万一此事是真的,岳丈大人岂非身陷险地?”韩遂闻言缓缓点头,“就算要对质,也只能是让他过来。”此时的马腾并不设防,让他过来说清楚,不算过分。商定好计划,韩遂便派人去请马腾了,所以,有了这一次的见面。其实韩遂自己的名声就臭的不行,早年间把身边的人宰了个透,要说杀北宫伯玉吧,也不算过分,毕竟当初也胁迫过了韩遂,但伱把边章杀了算什么事,除了想抢占兵权,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即便如此,马腾对他也算推心置腹,甚至可以说是不设防了,譬如这次过来河东,他都没带马超和庞德过来,只是让庞统跟着。“文约唤我前来,可不是为了喝酒,有事就直说吧。”入府后,韩遂对马腾当然也是客客气气的,摆着接风宴还有舞姬伺候。但马腾自己坐着不舒服,总感觉韩遂憋了什么话没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事,本来是要去拜访寿成兄的,只身体抱恙,今请兄长前来,顺带将林墨送错的信物归原主。”韩遂说着便将那张帛布奉上。闻言,马腾有些诧异,什么叫林墨送错的信物归原主?我与林墨何时通过信呢,他赶忙接过细细查看。而在这个过程中,韩遂、阎行和成公英都不动声色的凝视着马腾的表情,希望能从中一窥端倪。该死的,什么叫马将军过誉了,在下当不得北国镇海柱,我什么时候夸过你林墨是北国玉柱!他刚想骂娘的时候,一旁的庞统朗声大笑了起来,把众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包括马腾在内。“林墨想行离间,实在雕虫小技。”“龙先生何出此言?”韩遂狐疑问道。“韩将军有所不知,我主日前也收到了这么一封信,内容如出一辙,只不过是写给韩将军的。”“竟有此事?”听到这个消息,韩遂不惊反喜,挑眉道:“信呢?”“一把火烧了。”庞统云淡风轻的说道。“烧了?”阎行显然对此持怀疑态度的。庞统轻叹了一声,苦笑道:“说起这事在下还要向韩将军请罪。”“龙先生于我有何罪?”韩遂面露狐疑。“当时收到信的时候,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竟然臆断将军可能暗通林墨意欲加害我主。”庞统悻悻一笑,随后朝着马腾拱手,一脸钦佩道:“当时我主就拔剑怒斥在下,声称他与将军乃性命之交,将军断然做不出此等事情,甚至都不屑对峙直接一把火烧了。”“寿成兄,此事当真?”韩遂看向马腾带着求证的目光。马腾自己也很懵啊,龙广你胡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收到了这样一封信,又什么时候怒斥过你。在他欲言又止的时候迎上了庞统笃定的目光,叹了口气,点头道:“确然。”闻言,韩遂心头一松,好似多日来积压在心头上的巨石终于落下,反倒是有了一种惭愧,“寿成兄,此番前来只为道明原因,断无其他意思,烦劳寿成兄,愚弟过意不去,还请饮下此盅!”“你我兄弟从来是坦诚以待的,文约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喝!”马腾很豪气的饮下了一杯。把事情说开了,议政厅的气氛又恢复了从前那般兄友弟恭,大家都是放开了喝的。当天夜里,甚至还住在了将军府内。“唉,险些中了林墨的诡计啊。”把马腾送入厢房后,韩遂觉得心情畅快多了,反倒是对林墨恨的咬牙。成公英没有说话,阎行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什么就说。”“日间,岳丈大人问马腾话的时候,他的反应就好像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的,不对劲。”阎行这么一说,韩遂就回忆了一下。当时他的表情确实有些错愕,不像是对一件已经发生事情坦诚时候应该有的反应。“你怎么看?”韩遂看向自己的谋士成公英。“确实像是在顺着龙广的话往下说。”连成公英都这么说了,韩遂方才松下的心又紧吧了起来,杵着下巴一脸不安。到底是我多想了,还是确有其事啊。如果说这真的是林墨的离间计,那马腾应该是一脸气愤才对;可倘若不是,他真的与林墨勾结,也应该要紧张才对。但是,马腾的反应似乎都不符合上述的两点。韩遂心中的疑惑又开始蔓延开来,但这一回,他已经不能再去求证什么了。而且,也不可能凭着一封信和心里那点猜疑就对马腾下手。他望了眼马腾的厢房,攥紧拳头,呢喃道:“再看吧。”屋内,佯装醉酒的马腾看向了庞统,不悦道:“先生今日在厅内为何要杜撰不存在的事情。”庞统看了一眼屋外,确认没人才凑过去低声道:“将军难道还不明白吗,这就是林墨的离间计,他写此信是想在韩遂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那我大可与他说清道明的。”“解释不清楚了。”庞统摇了摇头,“因为这样的一封信我们没有办法证明这件事与将军无关,不管我们说什么,都无法释怀韩遂心中的担忧。他为何今日请我们来安邑,而不是前往怀县对峙?”这么一说,马腾突然就惊醒了。对啊,他就是害怕在怀县自己安全得不到保障,换句话说,韩遂的内心里其实是更偏信于自己与林墨已经勾连上了。细细一想,好像不管自己如何去解释,都无法完全撇清与林墨的关系,因为这件事不能被证实也不能被推翻,只能任凭心中的猜疑去发酵。“林墨此举,太过诛心了.”马腾不由感慨道,他似乎终于领教到了这位名动天下的旷世奇才的手腕。“所以,在下不得不编出这么一桩事情,只有这样,才能让韩遂相信,这是林墨在离间。”完全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马腾是又惊又怕。如果,今天在议政厅内,稍有差池,很有可能自己都回不去怀县了。可以说完全是拜龙广所赐,才释去了韩遂内心的猜疑。他站起身来,对着庞统躬身作揖行了个大礼,“先生大才,仅看了那封信一眼,便立刻就想出了对应之策,若非先生之才,今日我只恐有悬颈之危啊。”这番话,马腾是由衷而说的。他一直就相信庞统是身怀大才的人,从他提出的种种方略,展现出来的见识,都足以证明他并非池中之物。可实实在在的见识到却也是今天才有的。林墨这一出离间计太过诛心,常人断难破局,可庞统只一眼,就立刻想到了破解之法,出招之人可是名动天下的雄才啊,却被他轻易破解,这不是大才,又是什么?你吕布可以在穷途末路下得到林允文的扶持从而走向了图霸天下的路,我马腾未必不能有天赐佳婿!他看了一眼庞统,心里腹诽:就是丑了点,云禄那孩子未必瞧得上。“将军过誉了。”对于破了林墨的局,他没什么感觉,林墨当然很厉害,不过在庞统看来,是没遇上自己罢了。“从今天这件事来看,林墨的主意确实是打到了我们身上,先生有先见之明,佩服。”马腾作势请庞统坐下,笑着说道:“可我内心已经不再惊惧,因为有先生在,林墨遇上对手了。”这话我喜欢听。可惜啊,你们到底是投名状,关中十部可以败,但不能如此荒诞的方式败给林墨,而是要我说败,你们才可以败。要用关中十部做投名状,可不是帮着林墨去行计,那样世人只会记住他林墨,包括吕布和林墨自己,也不会认为自己有多大功劳。必须要让他们知道,破关中十部,只有自己点头了,你们才做得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