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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祝镕带着秦夫人赶来,秦影似乎又睡了过去,做母亲的站在榻边直掉眼泪,好半天才转身向扶意致谢。
扶意搀扶她到一旁坐下,说:“请的是家里专为我们老太太和女眷诊脉的郎中,最是可靠本分的,请伯母不要介怀。”
“这是自然的,只是……”秦夫人说着,又往榻上看了眼,“她一直昏睡着吗?”
扶意道:“是,二位郎中都说,不宜挪动,要静养。”
秦夫人颔首:“我也这么想,可她爷爷正在气头上,这件事绝不可张扬,两府若因此结怨,岂不是影儿的罪过。”
扶意揣摩着,秦夫人并非不讲理又或轻贱闺女之人,不过是在太尉府里也做不了主,无可奈何罢了。
她递过茶水,便说:“家中向来规矩严明,这几日我们小珍哥刚好病着,每日里郎中总要来上几回,而三老爷三夫人不在家,这里最清净不过。伯母若是担心下人口风,晚辈愿向您保证,绝不对外张扬这件事,要紧的是把妹妹身体养好。”
秦夫人说:“有些话我就不说了,只叨扰两日,让孩子缓过这口气,我就把她接回去。”
扶意道:“两日三日都无妨,妹妹身体好了,大家才高兴。”
秦夫人喝了茶,起身说:“我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叫她受惊了。”
扶意笑道:“老太太吩咐,不要您过去,您往内院走一遭,这不相干的下人,不都知道了吗?”
秦夫人想想也是,无奈地答应后,走到床边又看了眼女儿,长长一叹,说了声:“娘回去,替你说几句好话,哄着你奶奶帮衬,不叫爷爷责怪你,别怕。”
不知梦里的人,是否听得见,扶意恭恭敬敬地将秦夫人送出来,见屋外只有祝镕和平理在,下人们都规避了。
秦夫人看着平理,谨慎地问:“这里是四哥儿的……”
平理作揖道:“我会搬去园子里住,这几日只有珍儿和奶娘们留在此处,请您放心。”
秦夫人尴尬地一笑,颔首谢过,便由扶意和祝镕护送出门。
宅门外,夫妻二人目送秦府马车离去,祝镕这才和扶意说上话:“太尉府里人仰马翻的,影儿毕竟是嫡女,从小受宠爱,十三四岁就开始操持家事,到如今里里外外一把手。她不见了,家里的事就先乱了,再者秦太尉虽然生气,还是很在乎孙女,听说有了下落,我看他脸色都缓过几分。”
扶意道:“其实影儿醒过,求我不要告诉她母亲,她说她不想回家,我实在不忍心,就……”
祝镕说:“若有什么事,我们家纵然好心,也是要遭诟病指责,卷入麻烦里的,你可想过?”
扶意嗔道:“你也就说说罢了,不还是把人送回来,不然你该直接送去太尉府。”
祝镕把平理的话说了,道:“难得见他如此冷静,能迅速对事作出分析,我总要给他些信心。”
扶意轻轻叹:“瞧着秦夫人也算是慈母,你又说太尉大人疼爱孙女,那是怎么把好姑娘逼到这份上?不敢想,那样的细皮嫩肉,徒手从火堆里捡书,她是该多绝望。”
他们回到西苑,见几个丫鬟捧着包袱往外走,而平理独自站在秦影的门外,背手看着屋里的灯火,一动不动。
祝镕上前问:“你真要搬去园子里住?住哪儿?”
平理转身来,应道:“去二哥院子里住,已经派人说好了,别处来不及收拾么,就不要闹得我们家也不消停。”
扶意道:“明日白天,就给你收拾一处屋子来,虽说两三天,也要看影儿妹妹恢复得如何,这不知要住多久,总在二哥哥那里也不方便。”
平理笑道:“二嫂嫂才有身孕,没什么不方便的,要不,我去清秋阁?”
虽是玩笑话,扶意有几分不好意思,便先进屋子去了。
祝镕瞪着弟弟:“在你嫂嫂面前胡说什么,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你是没个准数是不是?要学得那些纨绔子弟,轻挑放荡,张口闭口便是孟浪之词?”
“哥,我错了,你别生气……”平理倒也老实,赶紧低头,“我就是开个玩笑,没了分寸,是我错了。”
祝镕肃然道:“往后再不许。”
平理连连点头,再回眸看了眼屋子里的灯火,便说:“我先过去了。”
祝镕吩咐:“太尉府的意思,不得张扬,明日回学堂,别到处说。”
平理答应道:“这是自然,我总要看她哥的面子。”
弟弟离去后,祝镕进门来,等在外屋。
不多久,扶意出来,说道:“我们也回去吧,这里的人会照顾好,影儿睡踏实了。”
祝镕则说:“方才平理失言,是他糊涂,你别放在心上。”
扶意笑道:“我心里明白,你呢,别又把弟弟骂狠了。”
祝镕带着扶意出门:“见他认错还算诚恳,就只说了两句。”
扶意说:“我想平理本质上,没有将自己和女子对立起来,就觉得和女子相处,也能像和男子一样称兄道弟,有时候说话没了分寸,也是无心的,和那些花花公子可不一样。”
祝镕说道:“还是要约束些,他眼里的世界干净,可别人眼里不干净,他的无心也成了有心。”
“真是好哥哥。”扶意至今依然会为祝家的手足情感动,可惜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祝镕在父母跟前,终究是缺失太多。
他们回到清秋阁外,祝镕下意识地看了眼兴华堂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昔日的正院大屋,如今死气沉沉,像是被从这公爵府隔离出去般,再也无法融合到一起。
“映儿和敏儿回来后,就往园子里住吧,让二位姨娘跟着去照顾。”祝镕说,“明日和大嫂嫂商议,再收拾几处院子,再有岳父岳母,回头来家里,总也要安排住处。”
“不急,科考且有些日子,放了榜他们才来。”扶意道,“我爹娘的事儿,我会张罗。”
祝镕颔首,转身要进门,却被扶意拦下,说:“不如,我们去请个安,哪怕只在门前站一站,让下人传句话也好。”
祝镕微微蹙眉:“没这个必要。”
扶意问:“是我去不合适吗?”
祝镕摇头:“是我不想委屈你。”
扶意温柔含笑,拉起丈夫的手,便往兴华堂走来。
门前的妈妈见了公子和少夫人,忙进去通报,但果然,祝承乾不愿见儿子媳妇,好心的妈妈一脸尴尬地出来回禀:“大老爷……睡下了,公子和少夫人,明儿再来吧。”
夫妻二人也不勉强,叮嘱几句后,便离开了。
待下人再回来复命,祝承乾正坐在书桌前写信,阴沉地抬起眼眉:“往后不必来禀告,我一律不见。”
一夜匆匆而过,隔天清晨,扶意起得早,祝镕用早膳时,她已经穿戴整齐,往西苑来探望秦影。
姑娘也早就醒了,正喝药,见了扶意很是愧疚,欠身道:“给您添麻烦了。”
扶意嫣然:“我只大你一岁,不必这样拘礼,两府原是世交,自家人何必客气?”
秦影却是摇头:“祖父与祝伯父交恶已久,嫂嫂心里也是明白的吧,这次的事,我又给府上添麻烦了。”
扶意笑:“哪有的事,外人以讹传讹,见不得我们好罢了。且不说别的,公爵府之前遭难时,太尉大人可有落井下石,那些趁机来踩一脚的,我们就不提了。”
“这倒是……”秦影说道,“祖父为人,还算公正。”
此时初雪也来了,对秦影嘘寒问暖,要姑娘当在自己家一般,令她十分感恩。
待大嫂嫂离去,扶意便带着香橼为秦影换药,见姑娘疼得脸色苍白、满头虚汗,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心里实在佩服,说:“疼就喊出来,不要紧的。”
秦影还是忍耐下了,但最后抬起包扎好的双手,满眼的绝望和无奈,令人心疼。
“怕留下疤痕?”扶意问。
“怕不能写字……”秦影声如蚊蝇,没敢大声说,便把手放下了。
扶意坐下,问道:“恕我冒昧,妹妹,你为什么,要徒手去火里抢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