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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午后不久,韵之独自回房去,一时谁也不想见,毕竟连扶意也无法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扶意同样无法静下心来,直到争鸣取回了昨日送出去的胭脂水粉。
经制胭脂的老师傅判断,老太太屋里用的,皆是上等货色,是几大名店老铺所造,三夫人房里的东西也不赖,但差着老夫人一大截。
但其余大嫂嫂的,映之、敏之,还有扶意这里自己的,都是劣质的下等货,用久了伤皮肤伤身体。
争鸣禀告道:“那老师傅说,最好的这种,一盒就好几十两银子,这次一些的,没个十一二两银子也拿不下来,但这几样,是烂心烂肺的东西,白送也没人要。”
扶意冷声道:“这家里,从老太太到底下丫头,光每个月采买胭脂水粉,他们以次充好,一年下来就是百八千的银子,够你在这家里干一辈子了。”
争鸣愤愤道:“这胭脂水粉才只一宗,各位主子吃的穿的用的,都能做文章。过去公子写字的纸,也被糊弄过,当时公子没言语,他们也算识相,后来借口说送错了,给换了好的来。”
扶意叹息:“这要是清算下去,牵扯出一大群人来。”
争鸣点头,说道:“少夫人,您要谨慎,开罪那些大管事,也不是闹着玩的。”
扶意冷冷地说:“那也不能叫他们爬到主子头上。”
略想一想后,吩咐争鸣:“你这几日跑得勤,难免被人盯上,这事儿你先不必管了,我另派人去查。”
争鸣退下后不久,祝镕派人送消息回来,今晚慕夫人请他们两口子过府用饭,但扶意今日十分辛苦,他问妻子是否愿意同去。
扶意正想出门走走,只可惜不能擅自出门,便亲自来兴华堂,向婆婆请示。
大夫人梳头更衣,要进宫向皇后禀告家中重阳节摆宴一事,毕竟即便是高门贵府,也不能肆意挥霍,以免被嫉妒排挤,皇后点头的事,她才敢放手。
“去吧,在别人家要少说话。”大夫人淡淡地看了眼,“不过你是管不住这张嘴的,我说了也白说。”
扶意恭恭敬敬地说:“媳妇不敢,大夫人说的话,媳妇每一句都记着。”
王妈妈冷声道:“少夫人,老太太不是才训斥了您,您怎么又喊起大夫人来?”
但没想到,这话并没能拍上主子的马屁,大夫人不以为然地说:“挺好,只要她记着在人前改口就行,我不乐意听她喊我母亲。”
扶意称是,将要退下时,看了眼镜台上摆的胭脂水粉,看大夫人的妆容,观其色闻其香,想来必定是和老太太屋里一样的上等货色。
“大夫人,媳妇不知去慕府做客该带什么礼物,怕人前失礼。”扶意道,“想请您指点一二。”
大夫人好生不耐烦,推给王妈妈:“你看着办吧,找几件东西给她带上。”
扶意留神观察,发现兴华堂里一些屋子的钥匙都在王妈妈手里,大夫人的东西,也都是她管着。
待香橼从王妈妈手里接过东西,扶意便道:“那日误抓了您的弟妹,实在对不住,刚好重阳节,回头让丫鬟送两盒点心来,请您带回去请家人尝尝。”
王妈妈眉头一挑,倒也不愿当面和扶意翻脸,便试探着问:“她身上被搜走的东西,可是少夫人您收着?”
扶意故作惊讶:“竟然有这样的事儿?她被搜走了什么,我一定给她讨回来。”
王妈妈一愣,仔细端详扶意,心里盘算着这小丫头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再转念一想,兴许是那几个下人手脚不干净,因知道那些东西本就不干净,仗着自己不敢张扬,就私吞了也未必不可能。
“您的弟妹丢了什么?”扶意道,“我这就去给您……”
“没什么,不值钱的两块帕子。”王妈妈尴尬地一笑,“少夫人您一会儿叮嘱厨房,做两盒银丝饼带上,慕夫人爱吃这一口。”
此时大夫人梳妆整齐出门来,赶着要进宫,不耐烦地说:“说什么呢,赶紧走。”
出入宫闱皆有时辰限制,半刻耽误不得,王妈妈立时跟上前,一众人拥簇着大夫人赫赫扬扬离去。
扶意一路送到门外,待大夫人走远,才发现柳姨娘和楚姨娘也跟出来,二人热情地招呼扶意去喝杯茶,扶意命香橼先把东西送回去,便来了柳姨娘的屋子。
二位姨娘的住处互相挨着,因是随时要侍奉大老爷休息的,姨娘们的屋子倒是体面有气派,但除此之外,她们过得什么日子,家里人都明白。
“中秋节回来后,她倒没再为难我。”柳姨娘尴尬地说,“也怪我不谨慎,总惹她不高兴。”
楚姨娘在一旁恨道:“最可恶还是那王婆子,为了上一次的事记仇,她不撺掇大夫人捉弄死你才怪。”
柳姨娘忙道:“不说这事儿了,少夫人难得来坐坐。”
扶意道:“我是晚辈,姨娘们若是愿意,私底下叫我名字才好,我听着也亲切些。”
二人互相看了眼,柳姨娘便大大方方地问:“听说明年开春,就要送平珒去外头学堂了,他能跟得上吗?我怕他被人耻笑,被人欺负。”
扶意笑道:“您也不看看他那几个哥哥在京城里什么名声,哪个敢欺负他,还要不要胳膊和腿了。”
柳姨娘满心安慰,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这家里的孩子,必定都是神仙托生的。”
楚姨娘则担心地问:“昨日姑娘们跟着去王府做客,回来时我们姑娘脸上发了疹子,我瞧着今早还没消下去,那几个婆娘歪声歪气的,也不让我打听,难道是在王府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扶意说:“事情和王府不相干,出在咱们自己家,且等我查清楚了,还要请二位姨娘帮个忙。”
楚姨娘二话不说就答应:“我们姑娘性子弱,遭了她们欺负也不敢吱声,只有你这嫂嫂疼她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去做。”
扶意暂不言明,闲话几句后,她要预备去幕府做客,一行人出来时,遇见一位中年妇人行色慌张地赶来,说是要找大夫人和王妈妈。
扶意冷眼看着,想来不是在这里伺候的,还不知道大夫人进宫去了。
那人顾不得向少夫人行礼,赶紧就走了,瞧着她去的方向,又听柳姨娘说脸生,平日里从未见过,扶意便估摸着,该是大姐姐身边的人。
担心春明斋出事,扶意又无权干涉,便往内院赶来,向祖母禀告,老太太派人去看了一眼,却又回话说里面没什么动静。
“待镕儿回来,你们自己去看。”老太太安抚扶意道,“放心吧,你们回来之前,我派人盯着。”
然而扶意还惦记韵之,但祖母态度坚决,她不敢多嘴。
离开时,见韵之房门紧闭,绯彤来送她,悄悄地说:“小姐闷头睡呢,也不知睡没睡着。”
“照顾好她,看着她别离开。”扶意道,“我夜里再过来瞧她。”
这一天发生太多的事,日落前,扶意看着祝镕策马而来,亲手搀扶自己上马车,仿佛和丈夫分开了几百年似的,不由地说:“我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么想你。”
祝镕笑道:“出什么事了。”
扶意嫌弃地说:“你看你,忙起来,根本顾不得家里,刚成亲那会儿说的话,在我爹娘跟前许诺的,在王妃娘娘跟前许诺的,都是空话。”
祝镕老老实实地说:“我不好,但你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分担。”
马车缓缓前行,扶意舒坦地窝在丈夫怀里:“但是一见你,我就不生气了,也舍不得怪你。”
她一件一件慢慢地说,提起闵家来提亲,祝镕惊讶之余,态度和祖母一样坚决。
他当然知道闵延仕人品好有担当,女子嫁给他绝不会受委屈,可是宰相府里人事太混杂,他舍不得韵之去受委屈。
“这不成。”他毫不犹豫地反对,“奶奶做得对,就该干脆利落地拒绝。”
扶意哑然,在韵之点头之前,她不能随口说出姑娘的情愫,而且眼下这个状况,就老太太和她三哥的态度,说出来了,这事儿更不能成了。
“看你的神情,你是愿意的?”祝镕一眼察觉出异样,严肃地问扶意,“为什么,韵之对你说什么了吗?”
扶意忙摇头:“没有啊,我这不和你商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