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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意这一觉睡得沉,若非腹中饥饿,怕还醒不过来,而她一睁开眼,香橼的脸蛋就出现在面前,问她:“小姐,你醒啦?”
“香儿……”扶意伸手捧着她的面颊,原先肉呼呼的小圆脸儿,瘦出了尖下巴,她心疼地说,“把你丢下,生气了吧,哭了吗?”
香橼撅着嘴,泪珠子就掉下来,扶意起身把她搂在怀里,哄道:“我不是回来了吗,往后一定一定不丢下你,我保证好不好。”
香橼哭着说:“小姐您没有了孩子,好好坐月子了吗,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了吗?”
扶意使劲儿点头:“躺着一动不动,足足躺了二十八天,你别不信,你忘了大小姐,咱们的皇后娘娘也在边境,你家姑爷要我躺着我还未必听话呢,大姐姐一句话,谁敢违逆?”
香橼破涕而笑:“那天姑爷好好吃着饭,大小姐突然就生气了,把姑爷撵走去接你和老太太。”
扶意笑道:“几时我也有大姐姐这样的威严就好了,实在羡慕不来。”
香橼抹了眼泪,去门前命人取饭食来,回来后又说:“姑爷去了倚春轩,刚传话来说,在那儿用晚饭,要晚些回来。”
扶意道:“那我也过去吧,他是有要紧的事商量。”
翠珠带着人送饭菜进来,应道:“三公子说了,不叫您过去,让您歇着。”
扶意想了想,便不再坚持,披了衣裳安心坐下用饭。
香橼和翠珠问她这一路都吃些什么,扶意只是笑笑,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起,祝镕是绝不会再让她受那份苦的。
饭后漱口时,门外的人送来信函,说是刚到门前,从纪州来的。
扶意忙拆了信函,果然是父亲的家书,纪州也早就收到先帝驾崩的消息,以及朝廷告知的今年春闱照旧,他将送自己的学生上京赶考,顺便将五哥儿送回来。
香橼见扶意眉头紧锁,不禁问:“老爷和夫人来,您不高兴吗?是怕他们为了您小产的事儿难过?”
扶意摇头,收起信函:“当然高兴,小产是没法子的,不为了这些。”
香橼不懂:“那是……要不要请公子回来?”
扶意道:“没什么,不必急着惊动他。”
倚春轩里,祝镕和平珞一下午都在核对家中各项产业,朝廷许诺会原数归还,可难保其中有纰漏,哪怕朝廷不想还了,他们至少要知道少了哪些,而必须争的那些,也不能轻易妥协。
然而家业之大,兄弟俩带着几个账房忙了半天也清算不完,祝镕原就不熟悉这些事务,不过是给大哥打打下手。
平珞一开始没说什么,这会儿坐下吃饭,他才道:“怎么这么好兴致,来陪我算账,你最烦这些事了,或是怕自己不做,就要丢给弟妹,怕她辛苦?”
祝镕给大哥斟酒,只道:“终于能安心喝一杯,今晚我陪大哥。”
自家弟弟,平珞多看几眼,就知道他有心事,纵然猜不出是什么,可也不能假装不知道,放下酒杯说:“什么事,说吧,我先说好不骂你,你就别有顾虑。”
“你好好和弟弟说,别着急。”初雪见他们兄弟说正经事,便要带孩子离开。
祝镕却道:“嫂嫂留步,这件事,要和您一起商议。”
初雪和平珞对视一眼,便命奶娘把孩子领走,初雪问:“怎么不带着扶意一起商量,是扶意的事吗?”
祝镕道:“是她的事,也是我和哥哥嫂嫂的事,关于家中爵位的继承,皇后娘娘说,过几日朝廷就会重新赐还,但不能给我爹,我们家必须另选一人来受封,并成为新的族长。”
初雪说:“自然是子承父业,族谱上都改了你是嫡子了,你来继承,名正言顺的。”
平珞瞥了眼弟弟,冷声道:“你想让给我?”
祝镕忙纠正大哥:“不是让给您,是本就应该大哥来继承,您是长子长孙,我上头还有二哥不是吗。”
平珞道:“你就贫吧,是这么算的吗?我只是你二叔的长子,你二叔还是庶出,不过是没分家,不然早算旁系,根本没资格继承家业。不是我赌气说这些话,镕儿,我从小就没想过。”
祝镕心里默默地想,或许带上扶意,她更会说话,可扶意也心软,一股脑儿把家务事都丢给大嫂嫂,她是绝不忍心的,因此才择日不如撞日,趁着扶意酣睡,他先来把这事儿说明白。
初雪亦是道:“就不说你哥哥想不想,镕儿,你觉着嫂嫂我,是能当家作主的人吗?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和扶意的确一起打理了许多事,但每次我都觉得,若非扶意在身边,我什么也做不了的。”
祝镕说:“可是……”
平珞见他吞吞吐吐,恼道:“你不爽快地说,我如何考虑?”
祝镕见有的商量,便不再迟疑:“我不忍心将扶意困在家中,大哥可还记得,她是怎么来我们家的,她是来教书的,而她还与长公主还有皇后娘娘互相约定,将来要重现太宗时期的女学。”
平珞正色道:“这条路可不好走,朝臣们必定反对。”
祝镕称是:“我继承爵位后,为了国事奔忙,不顾家里,谁都觉得名正言顺,可她封了诰命,就不得不留在家中操持家业,成日里和世交贵族往来。稍有不妥贴,必然遭人指责怨怼,说她不德不贤,这可不是她想要的将来。”
平珞看了眼妻子,问弟弟:“难道,这是你嫂嫂想要的将来。”
没想到初雪说:“我没想过自己能成为公爵府的当家主母,可我也同样没想过将来,到底要做些什么。镕儿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我也说我的心里话,除了担心做不好之外,我并不反感和你哥哥代替你们来继承爵位。我原是庶出,你二叔也是庶出,怀枫和嫣然将来的前程,或多或少会受影响。你看韵之嫁去闵府时,满京城人都说若非老相爷致仕,她根本配不上闵府的门第,就因为你二叔是庶出子。”
平珞惊讶地看着妻子,初雪这一年来的变化,他以为敢和母亲顶嘴,不再唯唯诺诺,已经是极限,没想到……
“说的我都脸红了。”初雪不好意思地说,“这人,总会有些欲望吧,可真说出来,你们别笑我。”
祝镕已是喜出望外,死死盯着大哥,眼里仿佛在说:“你看,嫂嫂都答应了,你再凭什么拒绝我?”当然他没胆子真这么说,他可不想被大哥揍。
平珞果然道:“你得意什么,我答应你了吗?”
祝镕给哥哥斟酒,巴结道:“我是不值得您心疼的,哥,可是您不心疼扶意吗?您不愿帮着嫂嫂,实现她心里的期待,让怀枫和嫣然将来,不再受韵之那份委屈?”
平珞说:“我自然会靠自己,做出一番功绩,来给我的儿子女儿铺设前程,你是看不起吗?”
祝镕冤枉极了:“这话要这么说,可是没底的,哥,你不答应可以,你不能歪曲我的心意。”
初雪笑道:“你哥就觉得,是你让给他,要他跨过心里这个坎儿才行。”
可平珞却道:“真是弟弟让的,又有什么不好,我不是那假清高虚伪的人。只不过,这份家业,不是你一人的,更不是我一人的,我们说了不算。待三叔和婶婶回来,三叔是祖母的嫡子,平理平珍便是嫡孙,要商量大家一起商量。”
祝镕放下酒壶说:“您觉得平理是能当家作主的人,他还不把家给您拆了,不是我故意要告状,他今天把秦太尉家的孙女气跑了,当着面说,幸亏我没娶人家,姑娘眼泪都出来了。”
初雪听了,心疼不已:“平理也太糊涂,人家姑娘该多伤心。”
平珞很是生气,吩咐下人:“去西苑,把四哥儿叫来。”
祝镕默默地喝酒,关键时刻,只能坑弟弟了。
横竖平理绝不会要继承爵位,也许三婶婶有野心,可若平理不答应,她也不会强按头逼儿子答应。
因此这件事,只要大哥答应,便再无困难,最让祝镕惊喜的是,嫂嫂竟然愿意,这么一来,扶意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他便也吩咐下人:“去清秋阁看看,少夫人若是起了,请她过来。”
平珞举杯饮酒,瞥了眼弟弟,祝镕立刻收敛满脸得意,可嘴角上扬,收也收不住,心里恨不得把大哥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