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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蓁蓁的双眼晦暗呆滞,对母亲的话无动于衷,她娘着急起来,拉扯她:“听见没有,你还想不想去京城了,言扶意那丫头心软,只要你好好装可怜,多求她几次,她不会袖手旁观的。听着,你不想被孙家打死的话,就只有这一条路。”
“疼、疼……”言蓁蓁瑟瑟发抖,想要挣脱开母亲的手。
却是此刻,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公子,您回来了。”
还有人喊着:“赶紧搀扶,公子喝多了。”
言蓁蓁猛然清醒,抓着母亲的胳膊苦苦哀求:“娘,带我走,带我走。”
可母亲无情地推开她,转身往门外去,用卑微的口吻巴结着:“姑爷辛苦了,这又是去谈什么大买卖了?”
醉醺醺的男人呵呵一笑:“是岳母大人来了?”
她母亲应道:“姑爷,我们把蓁蓁送回来了,因见天色晚,亲家老爷留我们住一宿,我们已经教训过蓁蓁,她再不敢乱跑了。”
但见女婿不搭理自己,只管往里屋去,她也不敢再多嘴,赶紧出门来。
刚走下台阶,猛听得身后桌椅摔倒的动静,男人大声咒骂:“敢跑,你跑啊,你再跑啊!”
她捂着耳朵匆匆跑开,才出院门放下手,就听见一声凄厉惨绝的:“娘……”
翌日清晨,祝镕照着扶意给的住址,先于她大伯父一家赶去见堂兄言效廷,扶意则借口来接母亲帮她收拾家里,早早来到书院。
且说此次科考后,博闻书院名声大噪,求学者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地赶来,言景山心里明白,他们不是来求学,而是来求仕途。
翁婿二人早在京城时,就已商量好,学里原本在读的孩子将来参加科考后,将以童试为限,往后只教小孩子念书,但求远离朝廷纷争。
但这话不能明着说,眼下只是借口身体抱恙,无力授课,一而再地拒绝了前来求学的学生,又或是举荐去别处,这会子大清早,又有人登门求学,看着他们失望而去,扶意不免有些同情。
倒是言景山心意坚决,对女儿说:“他们是来求仕途利禄,如今少些同情心软,十几年后才能免灾避祸。”
扶意说:“您就不怕偏激险恶之人,将来得势后,报复您今日的无情狠心?”
言景山瞥了眼闺女:“你是质疑当今皇上选才取仕的能力?”
扶意惊道:“爹,我可是您的亲闺女,怎么好给我扣上欺君的罪名?”
言景山嫌弃地说:“行了,带你娘忙去吧,爹要给你的师兄弟们上早课。”
扶意眼眉弯弯地笑道:“其实有件要紧事,想和您商量,今日早课,就让师弟们自习吧。”
不等言景山问为什么,扶意径自闯进学堂,师兄弟们见了她都十分高兴,她简单说了几句,请各位自行温书后,就跑出来,拉着爹爹到边上的书房单独说话。
言景山好生不耐烦:“什么话赶紧说,镕儿呢?”
扶意吃味地说:“镕儿、镕儿,他是您亲儿子呀?”
“怎么说话呢?”
“爹……”
扶意软绵绵一声撒娇,当爹的竟是浑身不自在,习惯了女儿长大懂事后的顶撞争辩,这么一下,言景山都恍惚了。
自然,扶意来商谈正经事,不能总这样撒娇,她直起身板,跪坐在书桌对面,向父亲行礼后,说道:“爹,我想在家里挪出一间屋子,开个小小的学堂,招收女学生。”
言景山并不意外,毕竟女儿在京城时,就一门心思协助皇后重现太宗时期的女学盛世,但他问:“你要做这件事,爹自然不反对,可是以你和镕儿的能力,找一处合适的宅子改成书院,又有何难,何必要挤在家里?”
扶意说:“在一间书院,下了学和师哥师弟们都能打照面,甚至一起念书玩耍,我要的是这个目的。”
言景山摸了把胡子,若有所思后,说道:“跟你小时候似的,和师兄弟们在一处?”
扶意道:“咱们家早就有我这个先例,再收女学生也不稀奇,况且咱们招归招,人家不来也没法子,可但凡愿意来的,就好好给姑娘们一个交代。”
言景山问:“你打算教授什么,穷人家让女孩子读书认字,没有任何意义;富庶官宦人家,若有此意愿,会自行请先生,绝不会让姑娘和男子厮混在一起念书。我怕你张扬出去后,一个人都不来,空欢喜一场。”
扶意说:“这些我都料想到了,兴许十天半个月连个来问一声的都没有,可我还是想开,哪怕只来一个人。”
言景山说道:“在京城听你说,为了朝政稳固,皇后不得大肆推行女学,且要待时机成熟,所以你才跑回纪州来?”
扶意道:“商量来不来纪州那会儿,我还没想明白呢,后来接到王爷的信函,再出了翠珠那样的事,我就想,若要站在高处,自上而下,等皇后娘娘的信念传递到最底层的百姓时,只怕我都是白发老婆婆,什么都做不了了。不如一点一点开始,自下而上,我们在小地方,给姑娘们教书认字,也不会影响朝廷上那些贵族高官的利益,他们不会指手画脚乃至蛮横阻挠,您说是不是?”
言景山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骄傲而欣慰地看着闺女,却又故意问道:“你才念几本书,就要当先生教学子了?”
扶意小声念了句:“那也没见您教出个状元郎来……”
言景山拿了戒尺要打,扶意故作可怜地望着爹爹,心知父亲只是吓唬她,可还是有一丝害怕,毕竟小时候没少挨打。
刚好言夫人来催女儿出门,见丈夫握着戒尺,不脱鞋就闯进来,夺过戒尺:“你们又怎么了,一天天的,能不能叫我省点心?”
扶意笑起来:“娘,您现在跟爹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言景山拿过戒尺放下,嗔道:“吓唬她的,一天到晚气我,如今人家是有女婿撑腰的人,我敢动她一下?”
扶意害羞了,依偎着娘亲说:“哪有当爹的揶揄自家闺女。”
言夫人说:“少惹你爹生气,你不知道,你爹昨晚高兴的半宿没睡,说闺女回来了,他不用日夜担心你在京城好不好。”
言景山干咳一声,恼道:“胡说什么呢?”
扶意心里暖暖的,跑来父亲身后,为他捏肩捶背,一面继续商量:“爹,您答应不答应,给个准话,我就去张罗了。”
言景山说:“你想怎么做,自己张罗去吧,明日你的世叔世伯们来做客,我就在宴席上宣布这件事,少不得又是一阵折腾,他们都见不惯女子念书的,但爹替你顶着,再不济,还有王爷和王妃娘娘。”
扶意高兴极了,狠狠抱了父亲一下,拉起母亲就走,言景山追到门前说:“别叫你娘累着,她腰不好。”
出了门,言夫人好奇地问闺女:“父女俩商量什么事,又不告诉我?”
扶意喜笑颜开:“咱们路上说,总之是好事。”
言夫人问:“镕儿呢,在家?”
扶意摇头道:“他去大伯家找大哥,商量大哥和言蓁蓁的将来。”
这个时辰,祝镕还在路上,而京城里,平理也领着马车,要将妹妹们送去太尉府。
平日里,都是体面的管事妈妈来送姑娘们上学,秦影总是早早在门口等候,没想到今日祝平理突然出现,她无处可避,只能大大方方地面对。
妹妹们下了车,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秦姐姐,一个个笑成了花儿,不等秦影开口,就熟门熟路地进门去。
秦影没赶上,待告辞转身,平理忽然说:“月末东街夜市大集,映之他们缠着我领去看花灯,你也来吧,太尉大人,允许你出门的吧?”
可没等姑娘应答,他哥大大咧咧从门里出来,笑着说:“平理你来接我吗,走吧走吧,我今天险些睡过头,昨晚的书可真难背,我都要吐了。”
哥哥说话如此失礼粗鲁,遭来妹妹嗔怪的眼神,秦影不及回答平理,只能先欠身告辞。
秦昊不知方才的事,还笑着说:“你看她,就是一本正经,你说你喜……”
平理狠狠瞪他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秦昊追上来问:“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