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妄言将沈音音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就看到了女人的小腹上,有一道泛红的疤痕。男人垂下眼睫,层层阴影覆盖在他的瞳眸里。沈音音没法把小金鱼生出来,最后,是沈辞剖开她的肚子,才将小金鱼取出来。如今,伤口已经被缝合上,只剩下一道蜈蚣般的疤痕,残留在她的肌肤上。沈音音的小腹还是微隆的,再过一段时间,小腹才会逐渐恢复平坦。秦妄言忍不住伸出手,触及沈音音白皙平坦的小腹。他喉咙一哽,眼眸里氤氲出了水汽。秦妄言硬生生的把脸撇开,他再次拿起湿毛巾,给沈音音擦拭身体的动作,轻缓温柔,有意避开,沈音音身上刚开过刀的伤口。秦妄言端着脸盆,进进出出,他换了几次水,又将沈音音的头发一缕缕的擦拭过去,再用吹风机给沈音音吹干。男人坐在病床边,执起女人的手,擦拭的动作是那么的仔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年,他躺在床上,难以动弹的时候,这个女人给他擦拭身子的场景。那时候的沈音音虽然傻乎乎的,但她给秦妄言擦拭的动作,格外认真专注。明明那时候,他们才刚见面,这个女人就把自己的一颗真心放在他身上了。那时候,秦妄言虽然没法动弹,却能感受到,女人好奇又天真的目光。“你看哪呢?”“毛巾都凉了,你想冻死我?”“毛巾太烫了,你快给我滚!”不管他如何挑毛病,不管他如何怒吼,那个小傻子,都会在他身边,无论他怎么赶,都赶不走。秦妄言的贴身保镖全是男性,在他受伤昏迷期间,全由秦朝来照顾他。秦朝日夜操劳,也生了一场大病,老太太就让那个小傻子,来照顾躺在床上的秦妄言。说是这样能促进他们的感情,而且夫妻之间,相互扶持照料,也是很正常的事。秦妄言回过神来,望着双目紧闭的女人,他浅浅轻呵了一声。“音音,我这样擦拭,你觉得舒服吗?”“毛巾的温度,会觉得凉吗?”“还是用温度更高一点的毛巾更好?”男人低声询问,嗓音里充斥着的全是温柔的情绪。可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却始终没有给他一点回应。给沈音音套上干净的衣服后,男人将女人绸缎般乌黑的墨发捋到肩头,他俯下身,亲吻女人的额头和脸颊。六年前,这个女人寸步不离的在病床前,照顾着他。六年后,换秦妄言来照顾她。*“音音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第二天,沈辞来查房的时候,秦妄言向他开了口。一袭白大褂的沈辞,身姿倾长如玉,他手里拿着记录沈音音身体情况的报告单,脸上的神情漠然却又专注。男人垂下视线,看文件的时候,丹凤眼的眼尾上翘而起,像千年的九尾妖狐,早已经看淡了人世间的疾苦。“她的身体损伤太严重,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清醒。也有可能,她永远不可能再醒过来。”身为济世堂掌门的沈辞,说出这样的话,等于向病人发出了最残忍的宣判。她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了。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可是沈辞的亲妹妹啊!秦妄言脸色阴鸷的低笑出声来,他抬眸,茶色的瞳眸里,充斥着要把沈辞撕碎的暴戾情绪。“这是你这个做哥哥的,能说出来的话吗?!”秦妄言冷声质问。可站在病床床尾的沈辞,他看上去,就像山尖上,最纯净的一抔雪,洁白晶莹,不染一点尘埃。他比这个苍白的病房,更加冰冷残酷。“音音她在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不醒,但她应该知道,小金鱼没能活下来。身为母亲,她的身体出现了应激反应,如果醒过来了,她就要去面对现实,那不如,永远都不醒来。”沈辞将手中的文件收起,只语气漠然的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火化小金鱼?”秦妄言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双手搁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低着头,冷冽出声,“我本来,想等音音醒来后……”可等到沈音音醒过来,看到小金鱼的尸体,只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冲击和伤害。见骨灰,总比见到尸体好,受到巨大的创伤的可能性,就能减轻些许。但这样的决定,对于沈音音而言,又是无比残忍的。那可是她的女儿啊!她却连看到自己女儿尸体的机会,都没有了。秦妄言自嘲的呵笑出声来,“今天早上,我已经联系了殡仪馆……音音醒来后,就让她恨我吧。”恨他剥夺了沈音音,见小金鱼最后一面的机会。沈辞的俊容上,神色未动分毫。当初沈天明派人去京城找沈音音,也是担心沈音音清醒后,看到自己孩子的尸体会崩溃,才没把全身被冻成青紫色的般若,给带回越城。沈辞又问道,“车祸事故,调查的怎么样了?”“查到几个黑帮身上,但是线索断了,很难再查下去。”秦家的保镖调查了大货车的来历,和雇佣司机的上家,有人雇佣刚刑满释放的司机,驾驶大货车,运输家电产品。毒瘾犯了的司机,在大桥上,撞向沈音音所乘坐的出租车。这看上去,就像个意外事故。秦妄言不仅派人查了,是谁贩毒给大货车司机的,连当场身亡的出租车司机的身份都查了。最后,线索都指向,拉斯维加斯内的几个黑帮。拉斯维加斯是有名的黑手党聚集地,每天都有枪击和仇杀发生,毒品交易更是猖獗。拉斯维加斯内的每一个黑帮,都成了秦妄言怀疑的对象。秦妄言说道,“这次的手法,和六年前的差不多。”沈辞一愣,立即追问道:“你说什么?”男人扯起唇角,茶色的瞳眸里,泛出冷光。“我以为,六年前的那场事故,是秦家内部在相互厮杀,秦家内部不老实的人,已经被我整顿了。但很明显,之前我判断的方向,好像错了。两起针对音音的事件,都是要她的命,两起事件不止手法相同,可能,连作案动机都是相同的。音音两次遭遇袭击,都在她怀着我的孩子,以及,在外人眼里,她所代表的身份,都是我的女人!”沈辞就道,“既然是和你有关的,那就有可能,是来自京城那边的人了。”他就问秦妄言,“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城?”秦妄言低着头,没去看对方。“等沈音音的身体情况好转了,我再考虑回京城的事。如果音音一直昏迷不醒,为了保护她的安危,我会留在她身边,不会回京城去。隐藏在背后的人,做了两次一样的事,目的肯定都是差不多的,我等他们自己找上门来!”沈辞加重的语气,“如果音音一直没有醒来,你会陪她留在拉斯维加斯?”秦妄言呵笑着,“这样,也不是不可以。”沈辞的声音沉稳幽冷,听上去一点温度都没有。“你这样子,真不像我所知道的,那个不可一世的秦家家主秦妄言。”秦妄言自嘲的扯了扯唇角,他将一份文件递给沈辞。“这是断绝我和般若父子关系的协议书,你拿着这份协议书,好好给般若治病吧。”有了小金鱼的脐带血,秦般若和沈意寒这几天,都在接受沈辞的调养。沈意寒的寒症并不严重,他并不需要像秦般若那样,要接受长达一周的药物治疗。但秦般若在治疗期间,沈音音没法陪着他,沈意寒就自告奋勇的,陪在秦般若身边,两小孩形影不离。沈辞接过,秦妄言递来的协议书。按照济世堂的规矩,他不能给秦氏豪门的小少爷治病。有这份断绝父子关系的协议书,秦般若就不再是秦家的小少爷了。而且,一旦沈辞为秦般若治病了,秦般若今后,也不能再恢复秦家的身份,享受秦家的荣华富贵。济世堂的医生,不救富人和豪门。沈辞看向秦妄言,他漠然轻嘲道:“你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