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观察着五位阁老不同的反应,揣摩着他们心中的想法和立场。以前他跟着守正帝学过处理国家政事,但是当他自己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时候,才知道像守正帝那样看似随意却能够牢牢把握皇权有多困难。就像他现在,徒有皇帝之名,却处处受人掣肘。在宫中被元稚眉随意摆布,睡个觉都睡不安生;在朝堂被内阁牵制诱导,很多话真真假假他分辨不清楚,根本不敢随意下决断。当初东宫那些僚属都是守正帝给他配备的,原本其中也有几个年轻有为的,可惜的是在龙游坡事变中,死的死,伤的伤,让他现在都找不到几个能放心使用的。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大部分事情都有了明确的处理方案,只有少数秦佑臻拿不准的奏折被他留了下来。几位阁老退去之后,秦佑臻回到了光明殿配殿之中,坐在窗前,一点点地把今天上午和阁老们的对话和表情都回忆了一遍,进行复盘。“嗯?”秦佑臻突然发现,今天沈阁老有些反常,比平时沉默许多。阁老们告退的时候,沈阁老还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秦佑臻一眼。秦佑臻双手交叉,放在面前,渐渐露出了一丝笑意“新竹,你去看看,今天是哪位阁老值日。”“若是沈阁老在,就请他来一趟,说朕有事情向他请教。”没过多久,新竹就把沈阁老带了过来,秦佑臻心中更加确定,沈阁老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跟自己讲。“沈爱卿,朕年轻没有经验,很多方面都需要你们不吝指导。”秦佑臻请沈阁老坐下,让宫人上了茶,“今日朕可有什么遗漏之处?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爱卿可一定要直言啊。”沈阁老连忙起身“陛下天资英明,举一反三,有陛下这样的明君,是北安的福气。”秦佑臻知道,这些人都是这样,说话一定要兜兜绕绕,而且很多时候还不肯直接说,非要让人在事后不断回味猜测。他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做派,倒不如像顾昭那样,不行就是不行,直接拒绝,节省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朕看今天沈爱卿似乎是有什么未尽之意……”沈阁老看了看四下,秦佑臻摆了摆手,宫人们立刻自觉地小碎步后退消失。“爱卿有话尽管直说。”沈阁老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说道“陛下,恕臣直言,今天言官弹劾励王……陛下公正英明,胸怀宽广,臣十分敬佩,但是有时候,同一件事情,做法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尽相同。”“并不是你坦荡信任别人,别人就一定给你相应的坦荡和信任。”秦佑臻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顿时来了兴趣“爱卿请说得详细一点。”沈阁老微微躬身表示尊敬“陛下,虽然控鹤司已经有了相应的结论,百行歇业和范家庄园惨案都是有人故意诬陷励王,也有东昊人故意挑拨离间陛下和励王之间的关系,陛下处置云商和东昊相关贼子都是应该的。”“但是,励王这方面,陛下是否也应该有所动作?”秦佑臻眨了眨眼睛“什么动作?”“臣以为,陛下应当对励王恩威并施,将其彻底收服,才能解决北安一大隐患。”沈阁老侃侃而谈,“励王此人有功,但是性情桀骜,一言不合,就连东昊使团都照杀不误。”“那些东昊人固然该死,但励王这样冲动行事,何尝不是眼中心中都没有朝廷和律法的缘故?”“先帝为何处罚于他?不就是气他自作主张、不顾朝廷法度吗?”“如今先帝已经宾天,若是不能约束励王,臣只怕他心中有些妄想,会滋生萌发,于国不利。”“云州那些商人算得了什么?之前不过是朝廷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才让他们壮大了而已。”“真正的心腹之患乃是手握重兵、又在渐渐收拢民心的藩王!”秦佑臻听着听着,脸色就越来越黑,听到这里更是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大声呵斥道“沈墨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离间朕与十九叔之间的关系!”现在北安只有一个握有兵权的藩王,那就是励王秦行烈。沈阁老这番话,显然就是说,励王有可能谋反。就是励王现在不谋反,只要有这种能力,就应该提防。沈阁老并不畏惧,他向后退了两步,慢慢跪了下来,把头埋在了地上“陛下,臣万死!”“但若是臣眼看着祸患埋藏,却不提醒陛下,就是不忠,就是失职。”“请陛下听完臣的话,然后怎么处置臣,臣都心甘情愿!”秦佑臻气得脸色通红,手指着沈阁老,恨恨地说道“你说!朕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些什么道理来!”沈阁老就这样跪在地上,继续说道“臣知道,励王如今不一定有什么不轨之心,但是陛下啊,人心是这个时间最无法测量的东西啊。”“如果是真的为了励王好,陛下就更应该杜绝所有能让励王走上不归路的可能,才是对他最大的保全和爱护。”秦佑臻冷冷地问道“是吗?那在沈阁老眼里,如何才能保全励王呢?”“当然是将他手中的兵权收归朝廷,让励王定居上京城,娶妻生子,安享荣华。这种生活不比他在边疆刀头舔血更安稳更美满吗?”似乎已经预料到秦佑臻会有什么反应,沈阁老继续说道“边疆防卫,交给励王手下的将领即可,臣相信,在励王的军队中,肯定会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优秀大将的。”秦佑臻本来就深恨元稚眉,这些天又被元稚眉折磨得如此痛苦,他早就想要把这个妖妃抓起来千刀万剐了。可就是因为秦行烈,他才不得不处处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