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初夏渐至。在老师的安排下，艾雯在省交的学习时光很快便进入了正轨。当然，这也和她本身的性格有关，她的性子本来就明媚开朗，和谁都能聊到一块去——虽然被老师吐槽说她这是八卦，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只用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和脑机中心的上百号人熟络了起来。甚至就连院士小区，她也轻车熟路，更是经常以“培养和叶小夕的关系”为由赖在叶铭家里，不蹭完饭绝不离开。而且她的理由还很充分——现在小妞妞才两岁，等到她学业有成的时候，刚好可以当叶小夕的导师……偏偏她这套说辞还被漆与墨给听进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一口一句“师娘”叫得太甜的缘故。总之就是，她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她身边的所有人，也都没有把她当外人。……“彤，下周就五一了，你怎么安排的？”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正坐在沙发上刷着论文的艾雯立刻放下平板，冲着进门的唐语彤问道。宿舍是标准的二套一公寓，卧室挺宽敞，可以放下书桌书柜衣柜这些而丝毫不挤，但客厅却挺小，只有一张沙发和一个茶几和几样简陋的家具——这些都是公寓的标配。但她们两人的宿舍，客厅中却放了一架钢琴。“不知道。”“咦？安排就安排了，没安排就没安排……什么叫不知道？”“因为伊导还没安排，有可能五一要去月球。”唐语彤换上拖鞋，有气无力地走到沙发旁，然后一屁股颓然坐下，靠在艾雯的身上，一脸的惆怅：“我算是服了，伊塔老师太严了……”“……”“是真的，不信你试试——甚至有时候我都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们现在搞的数据和论文啊，课题啊什么的……完全没用，伊塔老师全知道。”说着唐语彤不断摇头：“给我的感觉是……我们是一帮小学生，而她就是一个本科生学霸，在陪我们过家家。”艾雯轻轻咳了一下，揉了揉唐语彤的头发，嘻嘻一笑：“谁让你学数据分析？她是AI，当然门儿清了。你要是学我的专业，保证她不知道。”“……你也是个怪物。”唐语彤坐直身，望着比她小了好几岁的艾雯，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感慨。别看人家才十九岁——克荣人的一年时间和人类相差无几，换成人类的计岁大概是二十出头——但她却实实在在的是从小被“激”大的，而且还专门有宫廷教师精心指导。早在苍蓝星的时候就，联合学院就对艾雯的知识领域做过测试——事实上，艾雯在联合学院本身就是科学融合课题组的一员，负责翻译、对照、统一各个自然学科的概念、公式、定理等等。测试的结果是，她的知识面非但很广，而且在物理和生物领域还起码达到了人类在读博士的水准。“你别说了，我那是牺牲了童年换来的……”艾雯放下平板，嘿嘿笑道：“老师有句话说得对，哪有什么天才，全是苦出来的——我挨手板心的时候你是没见过。”“哟，你妈舍得打你？”“那简直不要太舍得了！我是14岁后才没挨打的。”“好吧……在下认输。”听着人公主都挨手板心，唐语彤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走，今天周末，我带你去吃火锅！”一听吃火锅，艾雯便立刻跳了起来：“是外面吗？还是又糊弄我……”她来到地球都一个月了，但碍于身份特殊，再加上开学任务繁重，是以基本上就没出过校门——最远的地方就是去了隔壁街的数据中心和伊思丽塔留下的工作团队见面。“外面。”唐语彤看着她一副被关坏了的模样，呵呵笑道：“我知道有一家豆花火锅，蘸料迷之好吃……”“走走走——红汤还是清汤？”“豆花火锅当然清汤了。”“那还等什么呢！走起！”艾雯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钢琴上的大号耳机。唐语彤看着她的雀跃模样，只是轻轻呼了口气。——她很早就申请了带艾雯出去玩，但上面一直考虑到这位小公主是个闲不住的主儿，是以一直没有答应。毕竟，这位可是一个星系的继承人，要是真在地球上出了点什么差错……那干系可就太大了。甚至唐语彤还知道，艾塔专门有个进程在关注着艾雯周围的情况，虽谈不上监控，但只要有半点不对的苗头，那是一定会引起CNY部门的人工介入的。今天她能带艾雯出去吃火锅，据说主要还是克荣人女王打了招呼，说既然艾雯选择了在人类世界生活学习，就把她当个普通学生对待好了。两人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换鞋出门，刚出脑机中心大门口，一辆BYD便停在了身前，片刻后，何沫从车后座钻了出来。“哟，两位这是去哪啊？”何沫笑眯眯地和二人打招呼。“师姐好。”艾雯连忙跟何沫问好，她早就知道何沫是自己的大师姐，而且还是集智科技的老总，甚至还是脑机中心的研究员，办公室就在老师的隔壁：“我们打算去吃火锅，您要不要一起？我请客！”“好兴致啊……我就不去了，我找你老师有事，你们去哪？”“额……我们去哪？”唐语彤抿了抿嘴，说了个地名。何沫便笑着摇头：“有点远，打车的话现在是高峰期，坐我的车吧——你直接喊艾塔送你就行。”这边艾雯正要推迟一下，唐语彤却马上道了一声谢，然后替艾雯拉开了车门。片刻后，无人驾驶的汽车自动寻路，迅速驶入主街道。两人都坐在后排，艾雯趴在前排座椅望着街边渐渐升起的霓虹灯火和道上的车来车往，天空中，是犹如繁星点点的无人机集群，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迷离起来。“想什么呢？”“我在想，科技发展到了尽头，对于普通人而言，应该追求什么？”艾雯把脸贴在椅子背上，转头望向唐语彤：“彤，你们人类追求什么？”“我们……”唐语彤沉默了几秒，随后微微一笑：“如果我给你说，十几年前，我们还在追求解决让全球人类的温饱问题，你相不相信？”“我当然相信，至今在互联网上还有二十年前的视频，能看到很多匪夷所思的画面——居然还有直播吃排泄物的……”艾雯做了个恶心的动作。唐语彤呵呵一笑：“让你见笑了。”“不，正是这样，正是知道这些，我才更觉得，人类的伟大。”艾雯却认真地说着：“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就完成了一个落后文明到高级星级文明的跨越……这是颠覆我以往认知的。以至于，在王国的内部，有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人类的真正实力。”说着艾雯轻轻哼了一声：“就该把他们抓过来看看！”“嗯，等你们那边通网了，他们也就应该慢慢相信了。”“也不一定……很多人已经根深蒂固了。”艾雯眉头轻轻皱起：“我们经历了太久的安稳岁月，数亿人衣食无忧，良好的配额制度能保证每个人都有饭吃——甚至他们都不需要工作。”“但文明的进化，科技的进步，就是为了让人不工作而生存下去吗？”唐语彤微微一怔，有些不明就里地凝望着艾雯。“我觉得不是！”艾雯缓缓摇头：“我是一路被逼着学习长大的，我知道人只有被逼着才掌握知识，才能进步——是，我确实是喜欢学习，热爱科学，但如果让我生下来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处优，我是必然不知道我居然还有一颗掌握知识的脑子的。”唐语彤轻轻嗯了一声：“所以就算现在，我们也在进行全民的义务教育。”“我们也有，但我们的义务教育更多是技能教育——只需要掌握基础的识字和工程操作就行了。”唐语彤听到这里突然好奇地问道：“对了，我看过你们的城市鸟瞰图，发现你们的城市规划中……好像并没有特别的工业区，是怎么……”“哦，我们的工业区全在地下，而且全部采用的远程控制。”艾雯说着耸了耸肩：“脑机控制，只需要带个头盔就能工作了。”“听起来好像挺先进？”唐语彤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的脑机中心，微笑道：“脑机中心一开始就是做你们这种脑控技术的。”“是挺先进，但比起艾塔的全自动化，那差太远了。”艾雯说着摇摇头：“如果我们所有人都加入脑控任务，倒是可以实现工业和产能的大爆发……可现在我们只需要几千万人接入脑控就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剩下的几亿人……早就被养懒了，每天都只知道沉迷在虚拟世界中。”唐语彤抿了抿嘴，也摇头一笑：“你别说，人类好像也有这个迹象了。”“可是人类有艾塔啊！有艾塔，只要守住了艾塔，就能够实现自动化工厂的自我复制……”艾雯眼中亮光不断闪烁：“自动工厂是指数增长的，只要艾塔不出问题，人类最多百年时间，就能够让工厂遍布整个……额，说宇宙太夸张了点，但本星系群肯定没问题。”“所以，无论人类追求什么，你们都有这个资本。”艾雯眉头轻轻皱起：“但我们却没有资本。安逸的生活一旦被外来的力量打破，就将会是灾难性的。”唐语彤轻轻呼了口气：“没事，你们不是开始也引入艾塔了吗？而且我们本来就是文明大联盟……今后的科技肯定都是趋同发展的。”“是。但……彤，如果你是人类文明的继承人，你会希望人类没有一点贡献，就单纯地被我们养着吗？”艾雯转头望着唐语彤。唐语彤一时语塞。“不希望，对吧？”艾雯微微一笑：“所以，克荣人还是应该有点追求。”唐语彤静静地看着艾雯，心中升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嫉妒，有感慨，还有欣慰？总之就是很复杂。——艾雯，终于还是正视了她星系继承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