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城随着城中一众官员纷纷动作起来,按照张岱所言,开始调兵遣将,整个巡抚衙门以及府卫将校开始忙碌。张岱又说道:「中丞,以防有人打开城门,可将所有城门从内用土墙砖石垒砌封堵,女干细想要偷开城门,就绝了路子。」赵启闻言,心头又是一惊,思量着其中利弊,说道:「这如果官军要进来,又该如何是好?」张岱目光咄咄,沉声道:「等官军赶来,再行扒开就是了,此事要尽快去做,经此一道,内应夺城之害,将会降至最低。」赵启浓眉之下,目光闪烁,朗声说道:「那就依张佥事之意。」想了想,赵启目中现出几许热切之意,说道:「张佥事,本官命你全权负责城中防务。」赵启想了想,暗暗咬牙,说着,将腰间的令牌取来,道:「本官许你调用王命旗牌,凡城中将校不听军令者,可拿人。」既然封堵了城门,也就意味着济南府城彻底成为一座死城,如果城破,他这巡抚不过三尺白绫而已。张岱神情珍重地接过令牌,抱拳说道:「末将斗胆,还请中丞大人在这两天睁大了眼睛,只要撑到登莱水师过来,这围自然也就解了。」赵启点了点头,沉吟道:「张佥事所言不错,这几天,本官定然是甲不离身。」一旦济南府破城,身家性命不保。张岱整容敛色,拱手说道:「大人先在衙堂歇息,末将前往城头,巡查城池了。」「去吧。」赵启目现激赏之色,坚定说道。而后,张岱领着济南府卫的人前去巡视城门的防务。…………此刻,济南府城外里许之地,一根根原木和竹木将木寨扎起,而四方寨门置备鹿角,周围皆以沟堑为壑,撒满铁蒺藜,拒挡敌寇抵近。而暮色却如幕布降临,浩渺无垠的天穹之上,一轮雪白皓月当空,几颗星子稀疏点缀,而空地上,一顶顶白色军帐上篝火一簇簇,而军卒往来憧憧,甲叶碰撞发出哗啦啦声音,而营房四周不时传来马匹的嘶鸣声。中军大帐之中,则是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同样列坐着原济宁卫、泰安卫以及兖州卫的卫所兵马将校,此外就是李延庆以及其他的几位弟兄。白莲教也有几位长老,为首之人姓裴,名唤裴远,年岁四十出头,头发黑白间杂,面容瘦削,断眉之下,眸光锐利。下首还坐着一位长老,唤作陶士业,同样是白莲教的一位长老,身上穿着与裴长老大差不差的出家人服饰,两人衣着皆是织绣特殊的图案,袖口绣着一朵白色莲花。陈渊问道:「裴长老,城中说是今晚子夜时分城头举火为号。」裴远原本耷拉的眼皮渐渐睁开,目光微动,说道:「公子放心,就是今晚,这位内应是山东巡抚赵启手下的亲信,今晚就约在西城门起事。」因为白莲圣母在起事之前,将调拨白莲教的权限给了陈渊,故而名义上,两位白教长老要配合陈渊的动静。陈渊点了点头,说道:「那今晚子夜时分,就直扑西城门,一举拿下济南府城。」说话间,看向一旁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的李延庆,道:「李将军,这个先锋官还劳烦李将军手下兄弟辛苦。」李延庆起得身来,言之凿凿道:「公子放心,在下定然头一个杀进济南府城。」因为白莲教当初救下了李延庆,故而李延庆也对陈渊维持着表面上的恭谨态度。而豪格雄阔面容上,道:「我手下的兵丁也颇为骁勇,可为入城先登。」陈渊点了点头,正要答应下来。李延庆却面色一肃,道:「不用,李某手下的兄弟,就能够拿下济南府城。」豪格两道浓眉之下,那双虎目闪烁了下,脸上现出一抹异色。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当初搅乱汉廷中原局势的人物了,这样一看,的确是英雄豪杰,世所罕见。陈渊道:「肃亲王,让手下弟兄养精蓄锐,等城池一破,定要逮住山东的几位大员,拿了他们人头祭旗!」待众人布置完攻城事宜,豪格与陈渊、李延庆等人出了军帐等候消息。此刻,端坐在马鞍上,抬眸眺望着远处灯火摇曳的济南府城城墙,沉吟片刻,问道:「这个时候了,城里怎么还没有动静?」陈渊劝说道:「王爷莫急,城中举事说的是要在子夜时分,王爷要不再等等不迟。」豪格一手在额头的眉宇上搭起凉棚,沉声说道:「这等内应赚城,最是容易出变故不过。」陈渊道:「王爷,济南府城城中有着白莲教中教徒不知多少,王爷倒也不用太过担心。」豪格点了点头,道:「那就再等等。」就这样,一直等到半夜,天色渐晚,浩渺天穹一轮皓月当空,皎洁如银的月光照耀在空旷的平原上,偶尔树林中响起几声斑鸠的鸣叫。此刻,显然已到子夜时分,除却城头上不时密集而过的灯火,似是巡夜的军校。济南府城头仍无大乱之迹象。豪格眉头紧皱,目光闪烁了下,凝眸看向一旁的陈渊,问道:「这……城中难道出了变故?」陈渊想了想,清声道:「或者是等拂晓时分,先前倒也没有约定时间。」豪格沉吟片刻,低声道:「那就…再等等?」就这样,豪格与陈渊连同白莲教众一等就等了一夜,然而济南府城内仍然没有任何关于白莲教民起事的动静。第二天,大日东升,金色晨曦普照于大地,而不少军卒开始拿起兵刃迅速活动起来,不时传来军卒来往不停的嘈杂声音。豪格顶着两个黑眼圈,转眸看向陈渊,说道:「看来城中的确是出了变故。」陈渊此刻也有些无奈之色,道:「今日照常攻城吧。」豪格转眸看向城头,浓眉之下,目光冷闪而烁,道:「看来是小瞧这城中的守将了,定是想到了甄别、清除女干细的手段。」待豪格与陈渊手下的兵马用了早饭,开始陆陆续续动作起来。「攻城!」随着陈渊一声令下。「咚咚咚……」说话之间,伴随着鼓声密集几如雨点,一面面黑红旗帜猎猎作响,军卒浩浩荡荡抬起云梯,向着城墙攻去。此刻,从高空俯瞰而下,可见同样是穿着汉军号服,不过为了与汉军作区别,皆是在胳膊上缠了一块儿白布。大批甲胄鲜明的兵卒手持一把长刀,冒着自城头上抛下的擂石,向着巍峨高立的城墙攀援而上。而后是惨叫不停响起。济南府城之上,新晋的济南防务负责人张岱,此刻全身披甲,握着腰间的腰刀,立身在城头上,周围济南府城的守军,手持兵刃,则是严阵以待。「嗖嗖!!!」弓弩张开,其上所搭一根根箭矢一时如雨下,射在进攻而来的军卒上,爆散成一团团血雾,不时传来惨叫声。而张岱此刻也领着手下的兵丁,在城头上巡弋,来回督战。城上城下,一时间战况颇为焦灼,刀枪相撞,不时传来密密麻麻的叮叮当当之声,间或兵刃的「噗呲」入肉声,而后是惨叫声连连。张岱指挥着城头上的丁壮将煮好的滚烫金汁,向云梯上的兵卒当头倾倒,而带着臭气的粪水倾倒在兵卒脸上,伴随着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水泡在兵卒脸上浮起。「轰隆隆!」这时,城门楼凸起的角楼上,伴随着炮铳的声音响起,佛郎机大炮也向远处的兵丁轰射。下方兵丁顿时人仰马翻。浓浓硝烟散去。至于红夷大炮,那等军国重器并不在济南府城之中。而双方的攻城之战自上午一直到中午,豪格这才鸣金收兵,与陈渊一同召集所有的兵将返回。济南府城——见得城下攻城的兵丁几乎如潮水一般退去,张岱稍稍松了一口气,高声道:「诸军戒备,用罢战饭。」这时,一个个丁壮将准备好的大肉包子以及好酒抬上来,给在场的兵丁食用。「大人,赵大人请您过去。」这时,副将凑至近前,对张岱高声说道。张岱将点了点头,将手中事务交给副将,也不多言,而是下了城头。赵启此刻已经在离城门不远处的客栈,此刻已经摆好了酒菜,与山东布政使彭秉愚,领着巡抚衙门的差役,亲自出迎。「张将军,酒菜已经备好,先入席罢。」赵启面带笑意,伸手相道。张岱面色诚惶诚恐,说道:「赵大人真是折煞末将了。」赵启笑了笑道:「张将军此言差矣,张将军乃是守城的功臣,只要济南府城得保,本官定然向宫中保举张将军为本省提督。」方才的一番攻防之战,他看在眼里,眼前这位张佥事的确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张岱拱手说道:「末将所立不过尺寸之功,当不得大人如此看重。」赵启伸手相邀,面带笑意,连连道:「当得起,当得起,张将军先落座,用罢酒菜,再与叛军厮杀。」张岱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然后落座下来。暂且不提赵启与张岱一起用着酒菜,却说济南府城外,军帐之中——豪格与陈渊脸上神色都不大好看,济南府城乃是大城,城高壕深,单用人命去填,没有三五天也拿不下。豪格道:「登莱卫的水师,要不了多久就会抽调援兵而来,我们还得及早破城才是。」在山东诸府中,也不是所有的卫所都跟着造反,如青州、沂州两府的卫指挥使和将校是史鼐手下的亲信将校,虽然有白莲教在中下阶将校中发动叛乱,但经过一番厮杀,两位将校暂且弹压住了局势。只是因为一卫兵马也不过五六千人,经过折损,已无余力支应金娜济南府。如登莱巡抚的驻节之地,负责整个北方海域警备事宜的登莱两卫水师近五万人,经过连番整饬,就不曾遭到白莲教的太多渗透。如今留守的正是东平郡王世子的穆胜。陈渊剑眉之下,目光闪烁不停,沉声道:「王爷所说不错,留给我们攻城的时间是不多了。」「需得想办法,尽快拿下济南府城。」豪格浓眉之下,目光凶狠,冷声说道。陈渊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来的匆忙,投石机倒是没有带上,如果有红衣大炮就好了。」其他府卫不仅没有红夷大炮,就连威力远远不及的佛郎机炮都没有,在火力上颇为吃亏。豪格沉吟片刻,说道:「等下午,让兵马加强攻城力度,一举拿下济南府城。」二人计议已定,就开始调拨兵丁,准备以女真和李延庆手下的兵马奋力攻城。说着,也不多言其他。此刻,距济南府城三百里外的青州府某处官道上,大约两三千骑卒在前,后方步卒跟进。因为登莱水师的兵力构成皆是水卒,营盘中囤积的马匹严重不足,故而登莱巡抚穆胜调拨了两万兵马前来支援,步卒拖累了行军速度,终究是慢了一些。「世子,过了前面的山就是济南府地界了。」穆胜的家将穆晨在一旁,开口说道。穆胜沉声说道:「太慢了,也不知道济南府城破了没有,派出去斥候可曾回来了吗?」「斥候禀告,济南府城内倒是并未见异常。」家将穆晨开口说道。穆胜眉头紧锁,说道:「济南府兵马不少,应该能挡得住,但这次几处卫府反叛,可见白莲教对地方卫所渗透颇深。」穆晨提醒道:「世子,我们是水师兵卒,贸然前往济南府城,不若再等一等京营的兵马。」穆胜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军情如火,济南府城如果有内应,城破就在旦夕之间,如果我等及时赶到,府城就能保住,待卫国公领大军过来,还能从容收拾局面。」穆晨担忧道:「可万一……」「没有万一,我等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穆胜面色凛然,浓眉之下,目光锐利,摆了摆手,打断道。穆晨闻听此言,倒也不好再多说其他。穆胜沉静目光似要穿过重重关山,投向远处的济南府城,低声道:「多派几轮斥候,查看情况,小心叛军围点打援。」穆晨拱手称是。…………此刻,山西泽州随着一面面旗帜随风而响,大军浩浩荡荡,大批骑军就地安营扎寨,而伴随着马嘶之声。陈潇道:「锦衣府传来消息,除青州、沂州两府外,以及登莱水师,济宁、泰安、东昌、曹州等府县皆沦为敌寇之手。」贾珩道:「卫所兵马尽为白莲教渗透,还真是底蕴深厚。」他身旁的就是白莲教圣女,对白莲教也算是知根知底了。陈潇冷冷看了一眼贾珩,说道:「这次可以说全部暴露,陈渊也是被你逼急了,去年连打几场大仗,眼看这江山社稷是越来越稳当。」「如果去年他们趁机起事,还有成事机会,但拖延到如今,已经失却时机。」贾珩冷声说道。说着,凝眸看向陈潇,沉声道:「济南府应该已经在围攻之中,需要做好济南府已经城破的准备。」陈潇点了点头,道:「如果济南城破,那就剩登莱水师以及青沂二州,自两方夹攻而来,可有多少成算?」贾珩沉吟片刻,道:「女真方面不会放弃这一次机会,应该也会自朝鲜跨海而击,夹攻大概还谈不上。」陈潇目光盈盈如水,脸上现出思索之色。贾珩道:「李述,让曲朗手下的人过来,我要问话。」「是,节帅。」李述面色微动,抱拳称是。最开始的时候,贾珩曾经派遣曲朗前往山东,追踪李延庆,以及与河南都指挥使瞿光清剿白莲教的乱民。贾珩道:「先用罢战饭,即刻出征罢。」两人说着,落座下来,开始用起饭菜。不大一会儿,一个身形魁梧,面容清隽的青年,缓步而来,面色沉静,道:「卑职见过都督。」贾珩微微颔首,问道:「说说,白莲教的组织架构?」嗯,身边儿明明就有个白莲教圣女的媳妇儿,却不好去问白莲教的组织架构,也是担心潇潇难做。「白莲教在济南府以及其他府卫,皆有分堂、分舵,领头的白莲圣母,座下有五大长老,听说还有一位白莲圣女,美貌无双,身份神秘。」那青年目光微动,开口叙道。贾珩嘴角抽了抽,呵斥道:「什么白莲圣女,妖女而已,还美貌无双?」「是,都督,卑职失言。」锦衣将校面色倏变,开口道。锦衣府中不是有人说都督性喜渔色,他方才一时耍弄小聪明,倒是见恶了都督。随着贾珩先后纳蒙王之女雅若以及周王之女,尤其是连妙玉这等尼姑都收入房中,贾珩「好色」的名声也就传了出去。当然这也是先前「萧何自污」之计的正常效果。陈潇在一旁听着那锦衣府卫的话语,那张清冷如霜的玉容,嘴角在一旁抽了抽,有些想给贾珩一拳,谁是妖女了?平常作践她的时候,怎么没有说是妖女?贾珩沉吟片刻,目光微动,问道:「他们在卫所的渗透,锦衣府提前可有察知?」青年将校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回都督,曲指挥使曾经派人追查过府卫的情况,但线索中断了,只能后续慢慢查访。」贾珩面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下去吧,继续让山东的卫所搜集白莲教的情报,不得有误。」待那青年将校离开,贾珩看向一旁玉容如霜,有些气鼓鼓的丽人,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都多大的人了,还如此幼稚一些。「你还笑。」陈潇轻哼一声,似有些羞恼道。「美艳无双不好?到时候将那白莲妖女捉了过来,给你当通房丫鬟。」贾珩剑眉之下,沉静目光微微一顿,低声说道。陈潇冷哼一声,道:「只怕通房丫鬟另有其人吧。」那天他去见了师姐,不定又发生了什么。贾珩道:「这话是从何而起?」陈潇深深看了贾珩一眼,说道:「先不说这些,养精蓄锐,等会儿还要启程。」贾珩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