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很好的算盘。”顾慎在心中默默想道。法案的推进,牵扯了太多人物。不得不说,赵西来这位垂钓幕后的钓鱼翁,才是真正深谋远虑的老狐狸,他作为一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骨头,竟然能沉住气等各方群雄神仙打架结束,再等长野城表明自己的最终态度……等到变数落定,最后再图穷匕见,缓缓出招。花帜地底第九层的“新世界”,有冢鬼坐镇,等备选议员的事情敲定,觉醒法案的推行结局,应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有个问题……”顾慎坐在冢鬼对面,他看着那张怏怏枯黄的面颊,问道:“你……为什么会主张法案推行?”邢云无声地笑了笑。他望向崔忠诚,后者还是那副作壁上观,看热闹的微笑神情。邢云只能耸了耸肩,敷衍道:“看样子你似乎听说过‘冢鬼’的名声,那你也应该知道我都干了什么好事咯,清冢法案的缘故我得罪了那么多的大佬,没办法啊,只能跑路。。而恰好赵老先生愿意收留我,天大地大,只有大都的花帜地底可以容身,我无以为报只能……”说到这,他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崔忠诚,微微笑道:“只能做牛做马以身相许了。”顾慎:“……”崔忠诚:“……”小崔先生揉了揉眉心,“冢鬼在外面名声很差,这是真的,有能力收留而且敢收留的人非常少。”“帮长野城推行了‘清冢’法案……为什么会是这个下场?”顾慎有些不解。按理来说,清冢法案的推行,帮助长野城打下了极其牢固的超然地位。“因为顾长志还在睡着。”冢鬼淡淡开口,懒得再与眼前的稚嫩小家伙绕口舌,摆谜语,“而很多人不想让他睡着,很多人不想让他醒着……或许要等你再长大一点你才会明白,世间的诸事是分正反两面的,所以有些事情你无论怎么做都会妨碍到另外一拨人。”“不想让顾长志‘睡着’的人,其实有两种。”崔忠诚替冢鬼解释,道:“一种,是希望他醒过来,另外一种……”“则是希望他彻底的死去。”顾慎开口,他隐约明白了冢鬼的清冢法案到底造成了何等影响。“我当年向长野城支持法案的那些人表示,只要清冢建立,超凡源质凝聚,就可以让顾长志苏醒,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在万千阻力之下,清冢法案成功推行了,顾长志却仍在沉眠……”冢鬼孤零零坐在如山如海的文稿之中,眉宇间的神色显得有些落寞。“这些人消耗了很大的力量,寄希望于顾长志苏醒,最后只等来了一个寂寞。某种意义上来说,清冢法案对他们是失败的,所有的付出都是白费。他们认为我是一个骗子。”“另外一拨人就更不必说了,如果没有清冢,或许顾长志已经死去……而现在只要还有一天,他存在着生命特征,存在着精神波动,那么那些希望顾长志死去的人,就不敢露面,不敢出声。他们藏在地底,他们厌恶清冢,更厌恶提出法案的我。”冢鬼摊开手掌,看似自嘲,实则无所谓的笑道:“看呐……我可真是一个鬼才啊,一个清冢法案,成功让正反两面的人同时憎恶我。”的确是……鬼才。顾慎陷入了沉默。“你是个有趣的家伙,因为从来没有人问我,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也是……类似‘为什么’的问题,有多少人会在乎呢?”“事实上……推行清冢法案,因为我是真的想看到顾长志苏醒。”邢云捡起那张落地的纸,轻轻弹了弹,掷地有声:“正如我真的想看到……新世界来临。”…………大都老城区,北郊有一座偏僻的小荒山。这里其实是一片没什么人会光顾的墓园,山脚下只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劣质铁围栏,算是做了个样子,但实际上拦不住任何想要翻越的人,这里更不存在所谓的守墓人之说……因为没有人会来这片墓园,包括埋葬在这里的老家伙们的后代。只要不是混得太惨淡,死后的墓就不会埋在这种地方。大都有专门建立的陵园景区,风景靓丽,空气清新,在陵园内死去的墓碑位置有三六九等,明码标价,有些昂贵,有些低廉,但为了死后的“体面”,那些生前的奋斗者们总归是要在这里买下一席之地的。这个年代,葬在荒郊野岭的人,太少太少了。这些都是一些“不体面”的人。来这里祭祀的,大概也会被打上“不体面”这么一个标签。而就在今天,一辆漆黑的魅影,平稳地驶向老城区北郊的荒山,车辆停下,司机乌鸦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神情凝重地拉开车门。身着白色礼服的夫人缓缓下车。她制止了宋鹦集要为自己打开遮阳伞的举动,清晨的阳光并不强烈,荒山的野草摇晃着脑袋,粘粘着颗粒分明的露珠。两人就这么缓缓向着山上走去。这块老旧荒山上,插着一块破烂的木碑,与那些死后无名的人,葬在一起……登山途中,乌鸦不免回想起老陆生前的笑颜,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其实老陆死后很多年,他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么有钱这么有权势的家伙,立下的遗嘱是,哪天死后要把自己葬在这么一个这么偏僻这么荒凉的地方?“哇——”“哇——”踏上山道,走了一会。头顶忽然响起乌鸦惊起的叫声。黑色的鸦影掠过小荒山上方的枝叶间隙,陆南栀微微皱眉,乌鸦则是觉得讶异,心中隐约有种古怪的预感……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登上山顶之后。乌鸦和夫人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荒旧的山道台阶支离破碎,枯黄的落叶铺满台阶。山顶更是被枯叶堆满,一片萧瑟秋寒,满目凄凉。可最中间的位置,那块写着“无名之辈,陆承”的木碑前,却是被人清扫的干干净净。用来清扫的长刀刀鞘,就摆放堆叠在碑前。碑前还燃着香,随风袅袅扩散。一位长风衣的红发女子,跪在碑前,闭着双目。陆南槿双手合十,为自己的父亲轻声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