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西发现‘逃难者’。”“目标是一个幼年女性,无威胁,无威胁……可以靠近。”队长的命令传来:“带她离开,返程倒计5分钟,所有人准备回舱。”这次救援临时小组,每队成员四人,两名北洲战士两名诚心会成员。队长命令下达之后,小组本该直接行动,一道木然的声音忽然补充道:“救援目标还有一位……是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此言一出,本就不稳定的链接频道寂静了一下。队长的沉默像是掉线。四人小组此刻正站在一座山岭之上,山灰和雨幕交叠,他们借着地势才看清那个跌跌撞撞的女孩……诚心会的两位超凡者神情茫然,而另外一位北洲战士则是面色复杂。“赵器,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哑巴。”那位同组战士尴尬说道:“虽然你报了数,但是南下任务开始到现在,你好像还是第一次说话。”这么一说,另外两位诚心会执法者也觉察到了不对。“赵器……”这两位执法者都很年轻,他们加入大都地底组织的时候,花帜与南湾的斗争刚刚落下大幕,只不过再怎么年轻,“赵氏集团”的名声还是听过的!赵西来刚刚阖世几年而已。夫人手中所握的滔天权势,就是赵氏先前所打下的!两位诚心会年轻人彼此对视,面面相觑,他们执行临时任务,根本就没过多留意同组伙伴,不过他们也明显感觉到了其中一人的阴郁沉默,一路上不发一字。此刻两人望去。他们曾经见过赵氏财阀的那位公子哥海报。海报上的形象是一位颇有些瘦削的花花公子,此刻的男人与海报形象截然相反。满脸胡渣,神情阴郁,面色苍白,眼神之中满是麻木。“应该是同名吧?”“我想也是……”两位诚心会年轻人彼此传音,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没几个人真的清楚。大众只知道。在花帜移交陆南栀之后,赵氏便一夜之间消失了……赵西来的墓碑据说葬在了一处不知名的小荒山,至于那位纨绔公子哥,则是彻底销声匿迹。大都区有人传言,赵器是被做掉了。没人继续深究,没人探寻答桉。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个版本的“答桉”就很好……那个一滩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如果真被做掉,实在是一个很好的结局。“诸位,时间紧迫,执行任务吧……”赵器再次开口了。因为他发现这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而且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距离返程只剩下五分钟。他没心思在这种琐事上浪费时间。一言点醒小组三人,赵器轻声安排任务:“你们救那个小姑娘,我去救老人。”“……喂喂!”同行的北洲战士还没来得及开口,赵器的源甲尾翼已经喷吐火焰冲了出去。那位战士长叹一声。据他所知赵器的实力并不强,似乎只是比初阶好一些……这种实力,还逞什么强?“走吧,先救人再说。”战士低声开口,与诚心会二位执法者一同前去。…………轰!桃夭看到黑色夜幕被一道赤红色的光焰所照亮,漫天雨汽被源甲所撕裂,北洲救援者一马当先,两位诚心会成员则是在后方驱散山灰。“小姑娘……恭喜你,得救了。”听到了这声音,桃夭脸上并没有喜悦。她神色苍白,回头望向自己来时的方向,“还有人,还有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奶奶。”“……”三人沉默了。“你是从哪逃过来的?”一位诚心会执法者发现了小姑娘的异样,这姑娘面颊长得倒是甜美可爱,可肌肤上却纹刻着漆黑的斑点,像是被太阳灼烧过一样。“我从西窟来。”西窟……诚心会执法者第一时间就把这信息上报!这太阳灼烧的痕迹……极有可能是光明教会干的!“求求你们,后面还有人……你们救救她吧!”桃夭声泪俱下,苦苦哀求。她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哥哥没有骗她,一路向南,真的有机会得救……可她获救了,奶奶呢?后面就是她奶奶倒下的地方。“抱歉,你现在必须跟我们走了……至于那位老人家,我们已经发现了,会有人去救的。”完成了上报的那位诚心会执法者,深吸一口气,望向桃夭,一番话说完之后便是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这种时刻容不得犹豫,带走这个小姑娘才是最好的选择。要不然。耽误了时间,大家都要死在外面!“距离登船时间还有三分钟……撤退!”他低声道:“再不回去来不及了。”三人带着小姑娘向着源能艇驻扎地掠去。“即刻返程……赵器,听到请回答。”…………雨幕之中,红色的光焰洒落,坠在泥泞地面之上。赵器听到了断断续续的模湖声音。他成功降落在了第二位逃难者的面前……这是一个浑身都沾满泥泞,此刻在雨幕之中散发微弱辉光的老者。老者身上之所以散发辉光,是因为她被“太阳”直接烫伤了,血肉都烙上了鲜红的印记,赵器静静看着这个仅有一丝气息的将死之人。四人小组之中,只有他对队长进行了完整的上报。并不是因为其他三人视力不好。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个老者……只是,在他们的判断中,这已经是一具不值得拯救的“尸体”,赶往南窟的路途太漫长,有许多人倒在了山岭泥泞之中,只不过有些不曾被人看见。而此刻的老者,其实就是运气很好的,“被看见”的那一个。生命有时候很重,有时候又很轻。被看见的时候,往往是要重一些的。“……赵器!赶紧回程!”精神网络之中再次传来同伴的提醒。赵器默默断开了链接。所有人都害怕死亡,而他是个例外……他是抱着“就这么死掉也不错”的想法,来到桑洲窟的。事实上。死在“救援途中”,就是他构想中最完美的结局。赵器蹲下身子,抱起这具干枯身躯,例行公事地轻声开口:“我是北洲临时救援小组成员赵器,现在由我负责带你离开。”摔在泥泞中的老者,意识已经模湖。“嗤!”尾翼喷吐光焰。两人起飞。山岭的远方是源能艇停留基地,赵器神色恍忽地看着那散发巨量光芒的“终点”,现在的倒计时应该还剩两分钟,他看到已经有源能艇燃烧核心,点燃火焰,准备起飞了。自己还来得及吗?如果来不及……是不是真的会死在这里?自己真的想死在这里吗?这些思绪汇聚在一起,涌入他的脑海之中纠缠。忽然一道尖锐的嘶鸣打破黑夜。“喳!”一只巨大黑鸦,从林木之中冲出。精神恍忽的赵器只见一团黑影砸来,他下意识进行躲闪,但紧接着就是“砰”的重击,黑鸦一爪将他肩头捏住,铁钩在二阶源甲之上擦出一蓬银灿弧光!“?!”赵器所有的思绪都在此刻被撕碎。在这突如其来的危机之前,他所做出的第一反应,便是答桉:源甲骨骼迅速调整,他加快速度向着营地掠去。赵器的综合素质十分糟糕。可以说是落银城最差劲的入伍者。但他源甲飞行考核成绩是良好,属于最好的一门。黑鸦一击没有得手,加快速度想来第二击,但赵器的微调无意之间完成了一次躲避,笔直射出的鸦影擦着二阶源甲尾焰而过。但黑鸦的调整速度比赵器更快。它生活在高天之上。只见一道黑线,斗折拐弯,然后如一枚黑色箭镞,疾射而来——“呼……”在这一刻,赵器的思维彻底放松。其实他心底已经知道自己命运的结局了……就算没有这只黑鸦,最后的十数秒,他也没法抵达营地了,十艘源能艇,除了三号,都已经开始关门,甚至一号艇已经开始起飞。他闭上双眼。…………“砰!”一道血肉炸开的沉闷轰鸣在赵器头顶响起,他骇然睁开双眼,而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卷发青年面孔。陈没一拳将黑鸦打爆。这一拳用力极重,一大团黑鸦羽翎和血肉都在空中混杂着炸开——像是一场漆黑夹杂猩红的血腥烟花。但此刻的“烟花”炸裂速度很慢,因为【时间】被延缓了。赵器瞪大双眼,他原先是极速掠行在空中的鸟儿,但在陈没的【时缓】领域之中,却像是一瞬间变成了潜沉海底的鱼。陈没拽住了赵器的源甲骨骼凸起部位。两人从空中坠落,双脚触地的那一刻,陈没便开始奔跑,像是一个在山谷之间放风筝的孩子……而此刻的赵器就是那只风筝。【时缓】领域的压迫力量涌来,虽然原主承担了绝大多数,但赵器的面容还是被空气挤压了。他那张长久麻木的面颊此刻写满了惊恐。他没想到在这里会碰上陈没这位老“熟人”,以前在大都区纨绔度日的时候,他曾在特殊场合和陈没有过数次会面。他的父亲和陈没的父亲,是主宰大都区,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两人自然就被各种人拿来进行比较……事实上也没什么好比较的。陈没年纪轻轻就靠一双铁拳拿下了一半的诚心会,和宋慈齐名。而他什么也不是。只不过那时候年少轻狂的赵器并不这么认为,他知道南湾和花帜的差距,这正是陈三和自己父亲的差距,所以他认为,真正“什么也不是”的不是自己,而是陈没。此刻陈没的唇角翘起,像是在嘲讽当年的旧事。赵器羞愧万分。但他没发现,陈没的眼神之中没多少笑意。这说明救他,陈没是认真的。“轰——”【时缓】领域里的时间很慢。对赵器而言,这【时缓】的时间太漫长,简直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倒计时最后的“十几秒”,在陈没的帮助之下变成了几十秒。被强行续命的感觉并不美妙。最后他被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家伙,手拉着手丢进了源能艇中,而且最后还丢到了私密性很高的专属贵宾会议室中。“砰!”【时缓】结束,赵器感到一阵呕吐眩晕,忍不住捧腹哇了一大口,周围几人连忙躲开,好在他最终什么也没吐出来,干呕几口之后就这么昏死过去。“赵器,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源能艇内是诚心会的高层精锐。苏察挑眉。“这家伙加入‘北洲’了……据说是落银城。”齐榈擦拭滚烫的大枪枪杆,刚刚的兽潮反击战中,他打到真正的弹尽粮绝,此刻看着躺在地上的赵器,以及另外一位垂垂将死的老者,困惑道:“不过以赵器的性格,这坨烂泥怎么可能会参加外出任务?”“这的确很不合理。”吴镛一边慢条斯理磨刀,一边讥讽道:“这位烂泥兄是我在大都最瞧不起的人,没有之一,如果这种货色都有觉悟来桑洲窟救人,并且还情愿拼上性命……那么我的世界观恐怕今天就要崩塌了。”“诸位,现在不是讨论这位‘烂泥兄’的时候。”会议室外传来陈没的声音。他走了进来,瞥了眼昏死过去的赵器:“不得不承认,能在这种场合遇到这位熟人,的确是一个令人惊讶又惊喜的事情,不过这家伙变化真的很大。”“他死了么?”“不至于,现在只是昏过去,我的【时缓】对他而言负荷太大,不过……如果不把时间流速拉到五比一,我没法返舱。”陈没开门见山:“我的主要目的不仅仅是救赵器……这个老者很重要。”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人身上。“诚心会刚刚还救了一个小姑娘,那姑娘身上都是‘太阳耀斑’……这个老人身上的‘耀斑’比那个小姑娘还多。”“太阳耀斑?”苏察喃喃道:“这是光明教会动的手脚。”“嗯……西窟的许多逃难者都‘失踪’了,我想一定是光明教会对他们出手了。”陈没低眉说道:“西窟的游行者全都销声匿迹,许多中立者也就此‘死去’。”“这种情况之下,这唯二的‘幸存者’便显得尤为重要,祁默先生刚刚对我传来消息,他希望我能救下这个老人,不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不仅仅出于人道主义?”苏察问道:“祁先生是要做什么研究吗?”陈没摇了摇头,他诚恳说道:“我不清楚。祁默先生登船之后,抱着一台机箱进行了链接,他沉浸在那些没人能看懂的代码之中……我只知道,我应该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