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刚巧是周日，张浩南还是逗留在嘉禾市没有返回沙城，毕竟来都来了，顺便视察一下“沙洲物流”的仓库群建设进度，也算是尽到了董事长的责任。期间也没有嘉禾市的官僚过来凑热闹，本以为会有什么小鬼难缠的问题，结果没想到意外的顺利……有一说一，长三角这地方，要说遵纪守法，还得是农业为主的地方。但凡定位是工业贸易的，那叫一个鱼龙混杂。就是来工地偷钢筋的稍微有点多，不过无伤大雅。“本地原材料行情怎么样？”“也在涨，不过没有余杭快，余杭的价钱太高了，很多老板都打算去余杭包工程。”“噢？”项目经理部的人一半是“吾家房产”的，一半是“沙洲物流”的，集团物流事业部的人并不多，主要都是在米制品生产基地一期工程那里。大老板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把不少人吓了一跳的。“余杭工程很多？”“非常多，本地的包工头，都是带着自家大队里的人做工程队，小工工资开到一百一一百二起步的都有，还可以再加。”“余杭？”“余杭。”“晓不晓得主要是哪一块？商品房还是路桥？”“也是做仓库的，还有码头。”“好。”张浩南点点头，然后又走到了工地外面，俯瞰图旁边还有公告栏，门卫就在大门内侧，食堂也是活动板房搭建的，由快餐公司承包，跟工地走的厨子和帮工，工资要比在沙城高一半。吃喝材料采购这种事情，对别的公司可能是个要仔细抓一抓的环节，但“沙食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不算嘉禾市本地拿下的几百亩大棚，每天船运过来的新鲜蔬菜都是一万斤起步，给工地只是顺带。附近几个工地的工人也愿意过来办临时饭票，也有包工头过来谈三餐一口价，十天一结，一个月一结的都有。主要是放心，不怕工人吃坏了身体。再有就是价钱不高，两块三块都可以吃饱，基本上全国范围内来讲，除了大学食堂和机关食堂补贴后的价钱可以跟“沙食系”的一般工作餐比一比。硬性的采购成本，“沙食系”就是全国最低价，比“沙食系”价格低，那要么路子野，要么就是赔本做生意。当然工地附近农村的厨子自己种菜自己烧，然后过来工地摆摊，倒也确实有竞争力。但上量是不可能的，“沙食系”新鲜蔬菜从崇州也好，还是说祥泰也罢，哪怕远一点盐渎、郁州，船运费用就是公路运输的零头。小船一趟一万斤，大船更不用说了。因此有些混熟了的包工头，如果换了新工地，也会打听打听附近有没有“沙食系”的项目，如果有，那基本就不愁吃饭。普通工地是承担不起额外增加用餐人数的，但“沙食系”的工地食堂，从来不担心这种事情。当然，也不怕有人过来讹诈勒索，假装吃了個食物中毒。又敬又怕的名声，都是打出来的。稍微跟几个新来的工头也聊了聊，一人发了一条烟，张浩南这才离开工地。“查一下柯城的建筑材料价钱。”“好。”随行秘书点了点头，立刻去跟秘书团的人商量了起来，然后就是快速电话沟通，等回到酒店的时候，酒店那边已经收到了传真。传真过来的报价单摆到张浩南办公桌前，张浩南看了一会儿，打了个电话给张济深：“柯城的黄沙水泥价钱突然涨这么高，你怎么跟死人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边港区建设签的是大单，去年低价位就签了的。”“供应商如果宁肯给违约金呢？柯城有没有应对？”“违约？”张济深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你他妈真是个书生！”挂断了电话，张浩南又打了电话给陈正，这是私人号码，陈正如果开会，就接不到，不过响了两声就接通了。“陈市长，原材料价钱肯定会暴涨，囤货的生产单位肯定不会少，柯城的港区又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市政府出手管，短时间未必能奏效。我看早做打算。”“港区建设项目签的都是大单……”陈正显然脑子也短路了一下，忘了“唯利是图”四个字才是普遍规律。不过他比张济深强多了，猛地就转过弯来：“柯城本地也有采石场和采沙场，正月抓紧时间生产，应该能稳住。”“陈市长，不够的，市政府手里的采石场采沙场，往年产能太低，就是维持一般供应。港区建设这种项目，一个月用量抵你一年的。只有扩大规模才可以，短期内想要从外地调货也不可能，两浙省省内同行一般都会同进退，我不用去调查，就可以猜到是个什么情况。”张浩南提醒陈正，“而且囤货的主力，未必就是私营小老板，有些地方国企里养的哪家公子小姐，这种时候不囤货，可能性为零。还有，柯城下游的生产单位，难道还会用去年的价钱卖给港区项目部？不可能的。亲兄弟明算账，市场经济……”如果张浩南是余杭的材料商，他妈的不把你柯城一把榨干，那老子不是白混了？而且越是兄弟单位，这时候下手越狠，为什么？因为这一次大基建多少钱？不狠狠赚一笔，那还是优秀干部吗？张浩南相信陈正也是有应对预案的，比如说腊月正月加班赶产量，但光靠市政府能掌控的那点东西，还不够，远远不够。所以被张浩南点醒之后，陈正也是吓了一跳。只是很快，陈正稳住了心态，他没有从张浩南的语气中，听到任何焦虑。“张总，还请指点一下。”“很简单，就看陈市长你有没有‘打黑’的魄力了。”“嗯？”陈正一愣，旋即道，“张总，这是个什么说法？怎么跟‘打黑’有关？”“我有个损招，就是有点风险，对陈市长你个人来说，人身安全上，百分之一百有危险。”“张总您请讲。”“好，那我就直说了。”随后，张浩南就把自己的馊主意说给了陈正听。柯城以及柯城周边的山区，其实有大量非法采砂场，不管是山谷的河道还是说纯山区，一直都有。而且屡禁不绝。只不过以前市场小，问题也不大，毕竟你采砂还得运出去，哪儿那么容易运出去啊。去年开始，大基建的风吹到了两浙省省内，大城市肯定是先闻到味道的，接着就是县城，然后就是原生态的乡村。价钱抬一分，还不能说有什么动静，两分三分五分八分一角……那就不是一回事儿了。张浩南的意思，就是让柯城的市政府，自己放风声出去。小道消息嘛，最精准了。消息一出去，连夜扛着设备大干特干的地方有活力团体，一个月就能干出别人半年的产量来。一家两家三四家，可能还凑不上需求，但来个三五十家，那可能还有富余。但不用想的，不管是一家还是一百家，都不可能有证。全是非法盗采。馊主意就馊在这里，这些赌一把的乡村豪强以及有活力社会团体，不可能过年前后到处卖货，只可能是囤货。你只要囤……那就太好了。一查一个准。只不过这事儿非常损，因为不用想就知道，有些人肯定是举债搏一把，赔了不说跳衢江，那起码也要跑路。这些胆子大的人，心一横抄起雷管就要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首选目标绝对不是张浩南，因为跟张浩南没一毛钱的关系。该死的……只能是陈正。毕竟损到这种地步，那必须生儿子没马眼。“张总，伱他妈……”听完张浩南的馊主意，陈正没忍住，爆了粗口。他平时真的很儒雅，可这会儿他真是想不通，人怎么可以这么贱。但是张浩南没事儿人一样，笑着道：“陈市长，考虑考虑，你要是心存侥幸，认为过完年省内还有材料供应商会跟你有说有笑，那你随意。反正柯城的港区建设，我是一点都不急的。但是你要想清楚，万一你的心存侥幸没有按照你想的发生，那就必定是个大型烂尾工程。估计也不会拖多少年，但拖上十来个月，我看这柯城港区原本既定的贸易量，全都要跑到余杭去。”“……”张浩南的声音就像是恶魔低语，让陈正一时间沉默了下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