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用魔刃在自己的手腕上化出了一道裂痕,鲜血涌出,唐道元用笔蘸着血,寥寥数笔勾勒出了新世界的轮廓。接着,将那轮廓放大,带着铃铛直接飞向了天空。而新世界几乎与卷轴世界重合,只留了最外部的一部分,充当「替换室」。
铃铛问道:「你打算画什么?」
唐道元书回数句,意指自己在凰都看到过一副长画卷,花了五天五夜才将其看完,画名为「千里江山图」。
红笔悬空,唐道元的手中又出现了一根墨笔,它定神片刻,接着手落云间,他的手腕处于极速状态,出现了重合的幻影,而一张张鲜活的「画片」,在卷轴世界的边缘铺开。
牢头也发现了墨色天地间的数道红痕,却没看到那两人的身影。唐道元墨笔一挥,一张画片被贴在了新天地上。
只见这墨色山水之景中,突然像开了一扇窗户,牢头的南面被打入了个「补丁」,那是一面翠林山木,高瀑于山腰而化,云鹤与长猿争鸣。牢头正恍神着,却见那一方补丁朝着自己移动了过来,哪里躲得过,眨眼的功夫,便身临其境了。
而四面也被填补完整,他已完全处在画中,牢头依然啧啧称奇,更觉得这新的场景比之前的还要辽阔,不过他最不缺的就是旗邪灵印,他高声吟唱,浑身黑皮开始成球型广散印域,散播一层之后,再起心念,所有的印记都向外喷发出一道旗邪灵流,刹那间,四万道邪印之流如获灵性,开始侵透山景,不多时,此方之景内,再无一片净土。
唐道元冷吸口气,那家伙原来还可以更快,为了防止那些看不见的邪印流出,它必须要快速用新的画片覆盖上去。
牢头看到了一面奇景,他身边的江山突然向后挪动,好似他处于一叶扁舟,小船自流而身自轻,场景一动,他看到了溪山蜿蜒路,踏砖拉牛人,中有一道天堑长廊,依稀三两身影。牢头感叹道:「抛开其它不谈,这山水之画当属上上品,却不知其作者是谁啊?」
站到冈丘之上,见树颠之中显露亭台楼阁,其间杂树丛生,石径斜坡透迤于密林荫地,忽而闻见驼铃声,转头一瞧,只见一队匆匆旅客,四头骡马满载酒糠艰难跋涉。见到牢头竟还停下,询问道:「可是华原樊先生?」
这一山一木一人皆是墨笔点化而成,多是写意而粗形,这问话之人的身躯可以看到明显的墨笔线条,或者,这就是活过来的「画」。牢头却沉迷其中,接话道:「真是有趣啊,此事了了,我可一定要劝劝那作画生灵加入我们。」
恍惚间,却发现那队旅客已从身边错过,好似方才并没有停留一般。牢头美滋滋道:「就呆在这也不错啊,诶!多画点美景啊!」
唐道元墨笔一挥,画片的贴入,让山川继续挪动,而牢头干脆坐在了云雾之中,舒适的欣赏起美景。画片一层层都能重叠,如果牢头没有作为,那唐道元画出数千层后,至少能困住他三天。
而画中的牢头也开始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往后看去,一开始出现的场景已经在数十里外,这画中的世界好似在不断地变阔,倘若让它继续,而自己又不知道逃脱之法,岂不要困死在这里?他也终于摸清了对手的目的,必须要超过其作画的速度才行。
从此开始,牢头在画中世界里也开始「作画」,只是其画笔为己身,而墨汁则为无穷无尽的旗邪灵印,巍峨高耸的山体间,一瀑如线飞流百丈,可几息后却变得松软湿潮,牢头惊奇地发现,那看似拥有实体的山川,好似是一页页画纸,他可走入其中,身临其境,可若用旗邪灵印浸透,那画纸便会皱缩,而印流也能蔓延到下一张画纸之上,原来对手在用一页页画片世界在迷惑自己。
想到此,他不再随着山体而动,而是迅速朝着前方飞去,牢头判断这些个场景并非是他一
开始所处的世界,应该是对手害怕自己的旗邪灵印布满小世界,所以才用这一张张画片世界来困住自己,只要能先于它作画的时间,就能够冲出去了。
唐道元不慌不忙,直接拉下来十张画片,将新天地贴成了个球型,接着手掌一挥,推动了画片,使得十张画片开始转动。一味想要冲出画片的牢头,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循环,自己全速而下,会冲到一开始就出现的那片场景之中,他也立即想清楚了缘由,便转变思路,开始从那一页页画片入手,只要用旗邪灵印将其侵透,便有冲出困境的机会。敌人不知道的是,牢头的旗邪灵印是不会消失的,攻破了一张画片的旗邪灵印会保留下来,而自己继续释放,那么之后便是两份旗邪灵印冲破一张画片,再往后就三份、四份,敌人作画的速度必须要倍数增长,可自己这边是无穷尽的。
唐道元也发觉了这一点,没想到敌人的手段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他只好拼命作画,并不断地将新画片插入那球型天地其中。
千山万壑,亭亭盖盖,苍郁清润、百姿千态的松树扑面而来,牢头还有心欣赏了三息,便踏着那烟岚松涛,直奔清泉溪畔。森森山脊,团团云雾被邪印染黑,而牢头跨桥而升,单手抓住茅屋磨坊旁,一依石临水的白衣人,将其拖至谷涧,而白衣人抓住了水榭楼阁,只见那楼阁软化变形,如衣履一般被轻易皱褶,接着,整张画片世界都被揪缩,最终成了一团,湿化成烟,而其中揽括的巨量旗邪灵印却迅速涌出,灌入了下一张画片。
数十息时间内,原本十张的球型天地,此刻已经***了数千张画片,却还远远不够,因为牢头破阵的速度越来越快。新天地的轮廓模糊了多次,而唐道元只能拿起朱笔,汲取着铃铛的血液,再次将其描清。
「要是有两只手臂就好了,我还能再快些」唐道元心里这番想道。
溪流蜿蜒,成林山木,两条舟船上竖彩旗,数十墨画之人自岸及舟联臂排列,而牢头闯入此景,黑色身躯游刃其中,一脚踢动溪河,数十人化为墨雾,抓住江边山麓一石,接着飞起,却只揪起了一小块「画纸」,而画片迅速皱缩,将牢头卷入。只见那天河颠倒,石山俱落,压砸到牢头身上,牢头身临其境,身躯被重击之后,靠着旗邪灵印得以获生。
还未歇息,又见危峰重叠,山巅树木丛生,而山崖间飞瀑直泻,山腰密林之中,深藏一处院落,山道蜿蜒盘旋,一人赶着毛驴慢行,绝磴悬崖、平麓云林,却又见山下湖中渔人撑船。牢头跃至那毛驴前面,一拳砸向那赶驴之人,却不料那人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狂魔妖兽,牢头措手不及,被妖兽吞入腹中,一番折腾后,破兽而出,不料山下湖州那一叶扁舟,突然成了墨色巨鲸,腾湖而起,一口吞下了半个山峰。
牢头在鲸腹中翻腾不止,三四个瓷娃娃在其身边出现,片刻后,四道妖光闪耀,而四位妖魔鬼怪划破了巨鲸的身躯,带着牢头冲了出来。牢头急于找到邪印的宿主,找不到敌人的旗邪灵印能有多大的用处?也渐渐明白,对方不会和自己面对面对抗,只想将自己耗死。
那就摒弃一切手段和术,就用无限的旗邪灵印来冲破对方的牢笼。想罢,他全身更加漆黑,以最快的速度在一层层的画片中穿梭。
要是有两只手的话,唐道元还能轻松些,只见它身如幻形,每息就能画出一张画片,百张后就得抓朱笔,汲取血液描边,铃铛起先还扛得住,后来几乎惧怕,因为那只朱笔就像是血妖,不是在蘸,而是在吸吞着自己的血,现在的唐道元处在癫狂的状态,自己只能胆战心惊的做个血盆。
浑然不觉间,牢头没有发现自己的能量正在快速的流逝,他观这片片天地,潜意识觉得自己已经在其中闯过了两天两夜,精力的缺失会带来身体机能和能量的损伤。
渔
村夜市、茅庵草舍、水磨长桥,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北国芳春后,忽又见南国正清秋,所闻所见的变换和交错,使得牢头的认知开始出现偏差,他知道对方的目的,可没有办法。移步换景,三步画片缩,五步魔妖现,峰峦下方引大河,群峰两翼飞鸟泊。
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牢头却已觉过去了三天三夜,眼睛都开始乏困,只得不断输送能量,令自己清醒。又半柱香过后,唐道元一口鲜血直接喷出,面具之下,他的七窍开始流血,行至此境,自己的脑袋已经烫热得厉害,恐怕意识都已经消失了,浑身都在靠着本能在移动着,速度已经能达到每息时间五张画片,这可苦了铃铛,她的血被吸走不知多少,面部已经发白,也神志不清了,嘴里不断咿呀呼唤着小木。
那球型的新天地内,已经插入了九千七百多张画片,且还在继续。这个时候,谁都在期盼着对方赶紧倒下。
后半柱香时间,许是牢头太累,竟觉得过去了八天八夜,还道均士魅那些家伙到底在干嘛?难道不知道自己困在此地吗?他大部分的能量都因为感知的错误而白白浪费了出去,如果他不为外界所动,一心一意的去操控旗邪灵印,唐道元无论如何都耗不伤他的。
魔虎突然从铃铛身上出现,直接带着她远离了唐道元,并阻止它继续吸血,魔虎也是没有办法,因为铃铛已经濒临死境了,那也就是说,在最后一次描好的边被画片盖模糊之前,唐道元和牢头必须分出胜负。
两个人都在坚持,新天地的九千多七百张画片中,有八千九百多张画片已经全部被旗邪灵印侵染,许是穷途末路的绝境一击,牢头一瞬间用巨量的旗邪灵印同时冲破了六百多张画片。
唐道元抓住朱笔,蘸着自己的鲜血,将新天地外边全部涂成血色。
牢头看到天地变成了赤色,还觉得是自己的眼睛在淌血,心一急直接动用了禁术。
深渊之中,一只墨鸟出现,它吐出卷轴,而卷轴大开,铃铛和唐道元也躺在了固化的熔浆岩上,二人的生命都处于垂危的状态。
片刻之后,卷轴中淌出了黑色的水,而牢头缓缓从黑水中爬出,他赢了,就算唐道元再画上一炷香时间,他也能扛得住。那无色无形的旗邪灵印,居然能聚化成黑水,足可以想象它们的数量。
在岩面上站定,牢头的精力逐渐恢复,他的毛驴跑了过来,正此时,卷轴突然变黑,牢头怔
了一息时间,顿时在最短的时间内,结出了十数道旗邪灵印,做完之后,他猛吐血来,竟全是黑血,随后倒在了地上。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也开始进入死亡,他没有输,他也不必死,可是刚才那一刹那间,他意识到那卷轴根本无法容纳自己在其中释放的旗邪灵印,如果那种数量的旗邪灵印回到人间,莫说天空的均士魅和木子云一行人会死,就连方圆数千里甚至数万里的生灵都会毁于一刻,因为旗邪灵印是无法消失的。
明明没有任何的理由,可牢头还是在一瞬间就下意识的作出了抉择,卷轴的黑水开始不断涌入他的身躯,他将自己的身躯,当作了旗邪灵印的容器,就算是他,也无法承受那种数量的邪印,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被反噬而死。
他模糊地看着天空,立在空中的,其实是刚刚从阴间出来,并解救了木子云的方天慕,他却已经分辨不清了,喃喃自语着:「嘶...真是让人不省心的两个家伙啊,唉...怎么是这么个结局哦...活着真是太麻烦了,如果人不必那么累就好了,要是能做一只鸟,谁想去当一个人哟。唉,再说,我其实也不想打,之所以跟着那家伙,只是觉得会比一个人在乡野做个赤脚大夫要有趣得多。嘁...做个赤脚大夫有什么不好,赚点钱,买几亩地,盖个两室两厅的木
屋,到了四十岁就找个屁股大的女人结婚,生三个孩子,一个男孩,两个女孩...悠哉悠哉地过到九十岁,再找个僻静的山,把自己埋了,嘁...要是活着能这么简单该多好。」
大量的旗邪灵印从卷轴涌入其身,牢头抬起了手臂,他又自语道:「对了,走就走了,要不...带走一两个?」他看到了身边的铃铛和唐道元,又看到了天空的方天慕,他低语道:「绝对能带走啊,这可是我..实实在在的....七千亿道旗邪灵印啊,别的不说,那家伙一定能带走啊。」牢头指的是方天慕,其实他说的也对,就算是一百个方天慕,面对那七千亿道旗邪灵印也是必死之局。
杀与不杀,皆在一念之间,可最终,牢头又放下了手臂,「唉...算了算了」,他也特地将铃铛和唐道元身边的旗邪灵印收回,「唉——如果活着没有这么麻烦就好了...世界这么大,都老老实实活着不好吗?打来打去的怎么会有快乐?」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要是别投胎就好了...不想再这么麻烦了...」
卷轴的黑气全部消失,而牢头变成了一块黑色的人形石头,黑得不能再黑了,所有旗邪灵印都被其封禁在体内,再也不会在人间掀起任何的波澜。
而他的毛驴悲悯地蹭了蹭他的头,接着趴在了他身边,可片刻后,毛驴像是听到了某种呼唤,恋恋不舍地从牢头身边离开,许久之后,它碰到了两个孩子,正是有食和二尾狐,毛驴的嘴巴叼着一个包裹,并将其交到了有食手里,有食打开来看,里面是留存世间数万年之久的——旗邪灵印秘籍,毛驴的嘴巴张开,突然传出了牢头早就存下的声音,那声音说道:「丫头,好好学,学好了就没人欺负你咯...」
有食背上了包裹,牵起了毛驴,而二尾狐带着它们,彻底消失不见了。
(南觉的话:这一卷马上就要结束了,南觉之前也说了,这一卷和四兽域相似,都是过渡的,其实写到此处,南觉还是颇有感概的,算了,都放在此卷结尾的时候说吧。在这里南觉只想说,其实在写的时候,往往会更改自己既定的想法,写到木子云死的时候,其实有了真让木子云死去的想法,而后面的主角变成方天慕,结果因为前面过多的铺垫,还是让南觉放弃了这可怕的念头,铃铛、唐道元、小四其实也差点在此处结束自己的故事,南觉还是心软了,唉,如果写书没有那么麻烦就好了,如果大家有想法,也告知我一下哦,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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