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经》已经印出来一大堆了!
不仅有“卷一”,也有“卷二”、“卷三”。
罗耀国带着焦鸿、许月桂抵达南王府大堂的时候,冯云山正在亲自点验刚刚印好送来的一批《反经》。
看到罗耀国进来,冯云山就热情地招呼道:“老八,快来瞧瞧,刚刚印好的《反经》.有好几千册呢!”
焦鸿、许月桂二人在南王府里还得继续当磕头虫,恭恭敬敬地给冯云山磕了头。
冯云山则挥手示意他们起身说话,而罗耀国则朝两人招一招手,一起进了大堂。
“就是这些?”罗耀国问。
“现在印好的就是这些!”冯云山笑道,“以后还会有许多,保管够发!”
罗耀国一指装在木头箱子里,还散着墨香的《反经》,对许月桂、焦鸿道:“这些都是卷二、卷三,你们要尽快安排天地会的弟兄散出去!”
“只有卷二、卷三?”许月桂一愣,“没有卷一?”
罗耀国一笑:“卷一是给咱们的人看的,卷二、卷三是给敌人看的!传得越远越好,看到的敌人越多越好!”
“他们看了,就不是咱的敌人了?”许月桂问。
“不,看了《反经》卷二和卷三的敌人多半还是敌人.”冯云山接过问题,悠悠地回答道,“但他们不仅会是咱的敌人,也会是满洲皇帝的敌人!”
广西,全州。
一支叫花子似也的队伍,正拖着疲惫的步子,稀稀拉拉的从全州城的东门入城。如果不是他们人人都扛着长矛、大刀、鸟枪,穿着破烂的号衣,看上去还颇有那么一些精壮,还有一个穿着五品文官服的知州领着,守门的清兵几乎就要把他们当成如假包换的叫花子了。
这支叫花子清兵,就是忠心大清,怀揣《反经》的王揆一、黄世杰、张定湘三人从道州城里拉出来的团练了。
虽然这支团练兵从道州跑出来的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但是损失并不大,队伍也没散。出道州的时候还有七八百,跑到全州的时候还剩下七百多。而且武器都没怎么丢,至少人人手上都有一件兵器!
吃败仗还能吃成这样,在清军序列当中,也算是虽败犹荣了。
不过三人当中官最大的王揆一,却一点都不觉得“荣”,反而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因为他是失地罪臣!
大清朝的守土之臣如果失了官署所在的城池,一般就是自己体面,或是没得体面两条路。
自己体面就是一死报君王,混个尸骨难存,风光大葬——葬个衣冠冢!
没得体面当然锁拿进京,交部议处!
失土之臣充军伊犁都是轻的,斩监候都得谢恩,拉菜市口杀头也是活该。
虽说道州团练有王揆一一点股份,但也真就只有一点儿!
他不是道州人,甚至不是湖南人,也不绿营武官。从道州逃出来的士绅和他没多大关系,那些充当道州团练军官的绿营兵丁也不认他。
他想要靠兵权换个不是风光大葬的体面,好像有点困难呢!
“王大人,钦差大人的行辕到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王揆一的思绪,他忙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到了一座戒备森严的衙门外头。钦差大臣的节旗,就在衙门外猎猎飘扬。几十个穿着行褂,手按刀把的亲兵就在外头守着!
“王大人,”一个领着王揆一、黄世杰、张定湘三人入城的绿营武官笑着一抱拳,然后指了指钦差行辕,“赛中堂就在里头,您请进吧.您带来的这七百多号团练,就由下官领他们去暂住的兵营吧。”
黄世杰对王揆一道:“王大人,我陪您进去,让张把总带兵先去驻扎吧。”
“好,好”王揆一现在也没什么主意了,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吩咐张定湘领兵先去营地,然后自己和黄世杰一块儿颤颤巍巍进了钦差行辕,递上了呈文,送上了门包,等着赛尚阿赛中堂接见训话。
而赛尚阿这个时候正在.念经!
念《反经》!
焦鸿、许月桂现在还是天地会的大佬,而且还是湘粤桂边区的地头蛇,随时可以接入湘粤桂边区天地会的大网。他们想要把《反经》传给赛尚阿这样的大清朝廷命官,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都不必派弟子门人站在全州大街上散发,只须派人把《反经》直接交给全州这边的天地会堂口。然后就会有全州府的三班衙役和土兵、民团,甚至是向荣、秦定三、张国梁部的官兵,拿着“搜”到的《反经》往上送。
总之,主打一个“精准推荐”,保管全州城内的大清民之父母和士绅家族的首领们可以做到人手一册!
赛尚阿当然也在全州天地会的推荐名单上,而且还拿到了三册,一册是“汉官之反”,两册是“士绅之反”,这会儿他正在和两个心腹师爷,都来自绍兴的孔祥林和王胜明,一人一册在默念呢!
三个人都念的愁眉苦脸,赛尚阿不住叹息,而两个绍兴师爷则不停地交换眼色。
这俩师爷都是顶级的绍幕,已经不肖处理钱粮、刑名这等小事了,而是到了可以帮赛中堂处理上下文书,筹谋官场权斗的层级上。其中的那个王胜明王师爷甚至还读过不少兵书,对于行军布阵也颇有心得。
赛尚阿出兵以来,之所以能“屡屡获胜”,是少不了他二人一番番筹谋的。
面对日益做大的太平军,这两位师爷可以想到的良策也就是鼓励湘、粤、桂三省的士绅豪强大办团练了。可是这《反经》卷二,士绅之反一出.这个办团练和拥众割据,仿佛也就隔着一层纸了!
至于让汉人大员去管着下面的团练头子.《反经》卷三,汉官之反里也指出了一条上下勾结,形成门生姻亲把兄弟的路数。
而且两卷《反经》之中,还给汉官和士绅们指明了一条借着办团练和养寇自重来敛财、拥兵、割据的升级途径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而是经过历史多次检验的“主公之路”啊!
写出这两卷《反经》的人,到底意欲何为?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的“啪”的一声,然后就是赛尚阿疲惫沙哑的声音:“这《反经》到底是谁写的?写这《反经》的人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想离间我大清朝廷和天下的汉人官员、士绅吗?痴心妄想!真是痴心妄想啊!”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门外就来了个禀事的家人,王胜明王师爷赶紧放下手里的《反经》快步迎出去,和那人低语了几句,就走到了赛尚阿跟前,低声道:“中堂,那个丢了道州的王揆一来了行辕,您见他吗?”
“他还有脸来?”赛尚阿脸色一沉,“他不知道规矩吗?守土之臣有失土之罪!他丢职守之地的时候就该自己体面了,还来干什么?”
“中堂,”孔师爷接过话题道,“要不学生走一趟,请他自己体面吧.好歹能落个风光大葬,欠的那些京债也能人死债消,子孙也不受累。”
赛尚阿刚想点头,那王师爷突然道:“不可!”
赛尚阿和孔师爷都望着他,一脸惊诧。
王师爷道:“这王揆一是带着兵进城的八百道州团练!”
“什么?他.”赛尚阿下意识就拿起案几上的《反经》看了看,心下骇然。
那孔师爷也喃喃地道:“他有八百兵不去守城,却带到全州来.他想干什么?”
赛尚阿咬咬牙:“还用问?一定是想拥兵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