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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田乐的经历,更详细的!”
回慈庆宫的路上,朱常洛迫不及待地吩咐。
而一回到慈庆宫,他又对刘时敏吩咐:“把田乐的奏疏纪要条目,弹劾田乐的奏疏纪要条目,全找出来!去翻旧档,只要有的,都誊抄纪要条目!”
一面屏风上已贴满了纪要条目的那一幅布被他利落地掀过去。
书房外面的书架旁,田义亲自搬着奏疏编号名册。刘时敏和另一个小太监则在书架上听他报出的编号,寻找着一个个奏疏,从中抽出备用的纪要条目。
朱常洛在书房里面回想着自己已经知道的田乐信息。
隆庆二年三甲出身,主要的功绩是建边功于甘肃。
朝鲜之役过程中议和未果,兵部尚书石星下狱论死。
而后暂时主持兵部事的兵部左侍郎李祯未能扶正,有了一段为朝鲜之役而全面倾斜的特殊时期。
升兵部左侍郎邢玠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兼理粮饷,经略御倭。
完成了对朝鲜之役再战的部署后,田乐于万历二十六年六月升任兵部尚书,邢玠则改为领兵部尚书衔总督蓟辽。
他当时人还在甘肃,官职还是甘肃巡抚,和三边总督李汶、甘肃镇总兵达云以及西宁兵备使刘敏宽等一起指挥大小松山之役。
到九月,收复大小松山,拓地数百里,班师回朝赴任兵部尚书,这两年则一直在主持稳固松山新边的新长城和军堡防御体系,顺带打理一下朝鲜之役和播州之役。
这是朱常洛知道的,但他现在想知道更多。
今天田乐的举动当然是极其大胆的。
他是进士出身,但今天居然以武将自居。
既说那白话诏书很好,天下人都能听得懂;又说不是裁汰京营冒滥,而是以胜战将卒为骨重新整训京营。
这里面的用意可太深了。
今天与沈一贯他们的交锋,朱常洛是用遂了他意的方式换了自己坚持在大典诸事上的意见。
他用了王之桢去查山海关民变,在利玛窦面前的表现也瞒不过有心想了解自己的外臣。
沈一贯和余继登随后愿不愿意迎合一下朱常洛的暗示都行,只要先在登基之前争取到自己想要的,登基之后局面又不同。
但田乐是意外收获。
兵权!
如果有在边镇多年的重臣、而且是兵部尚书这等级别的人愿意支持他,那会大大不同。
况且田乐今天的表现太过了。看似太舔,实则有点剖明心迹的意思,表达他与其他人的不一样。
难道是之前保下了刘綎那批人让他有所触动?
“还没找齐吗?”朱常洛催了一声。
“殿下,稍安勿躁……”
田义也清楚朱常洛的急迫,但他这里在找,陈矩和成敬也分别去东厂、锦衣卫那边查了。
“……好。”朱常洛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先去问安,奏请一下特简余继登入阁办事和恩赦曹学程的旨意。”
只是走個过场。
只要李太后知道他今天没让群臣得逞、在诏书中玩弄一些把戏就行。
用一个老臣入阁,就算他暂时会与沈一贯穿一条裤子,随后四个人的内阁也会让朱常洛更有操作余地。
看似二对二,或者二对一对一,可到时候的皇帝偏向哪边才更有分量,一人便顶全部。
请辞要挟?回去好了。
而那个曹学程,朱常洛也知道了是什么情况。
朝鲜之役第一阶段,剿抚不定。
议和那一段戏码就不说了,搞得一地鸡毛。
关键曹学程当时是严辞反对议和的,而且尤其喷了一顿朱翊钧自己在是剿是抚上没有主见,受人左右。
封贡议和失败之后,曹学程纯纯被朱翊钧迁怒,被锦衣卫逮入狱中,没审出罪证和主使又移交刑部。
原因还包括曹学程之前也喷过朱翊钧几次,尤其是万历十七年借彗星上了个《星变陈言疏》,列举了朱翊钧的四大过失:朝政久辍,郊庙稀临,玉趾疏寝门,彤廷罕召对。
下狱之后很惨,婴三木,备五毒,钳杖交加,体无完肤,但也没啥用。
因为他当时是御史,他就是忠于本职谏言罢了,只不过有言官必备的嘴炮真实伤害。
朝鲜之役叙功,过去很多人都赦免了,但曹学程还被关着。
而从前年开始,曹学程的次子曹正儒从老家赶来,三次上血书想要恳请朱翊钧用他的命换曹学程的命。“乞系臣就戮,释父生还,俾臣父归侍祖母,以伸母子之情;臣得身报亲恩,以全父子之义。”
这孝行本就是朝野尽知、人人称颂的。而曹学程本身只是忠言直谏,从当时的赵志皋开始,内阁、翰林、台省、各部以及寺官、勋爵诸臣有许多人奏请赦免他,朱翊钧偏偏不答应。
这个过程里据说四次秋决未果,“刑官每岁朝审,无不相顾流涕”。
要行刑时,都有许多人去哭。
而且都会遇到极端天气,仿佛老天喊冤一般。
搞得行刑官再三奏免,才免除了死刑。
现在,曹学程已经在牢里被关到第六年了。
朱常洛在文华殿里听完原委都替朱翊钧脸红。
没有罪证,就因为记恨他,就把人一直关到现在。
而田乐为什么说赦免他一个人就行了,朱常洛也很懂:有冤屈,有孝子,足够有知名度,朝堂很多人都试图搭救过而未果,是皇帝万般不肯赦免的人。
连这个人都能赦免了,其他人难道就不能再等一等?
事情拖成这样,其实已经是皇帝颜面的事情。
嗣君能把曹学程救下来,那是满朝所有上疏搭救过曹学程的官员都能分享一份名声的,也是嗣君能给其他“遇赦不宥”、“永不叙用”的人一个期待的。
到了李太后面前一说,逻辑也很简单:失民心、掉功德啊!
不能说他中风完全没有“缺德”这方面的原因。
李太后之前知不知道这事不重要,现在她也连称罪过,只怕要多念几遍经文。
两件事搞定,朱常洛还惦记的便是田乐。
包括曹学程这个提议都很显他的本事。
赦免了曹学程,刑部尚书萧大亨都会少一个很大的压力。
恩赦不必多,嗣君登基了,曹学程出狱了,那还是拟诏的沈一贯、余继登的功劳。
这就是典型的作用。
不一次把人放完,后面再赦免其他人,沈一贯、余继登还能收获一波感恩。
忠孝大似天,只有田乐在这个场合提出了赦免曹学程这个法子,也说明他是认这个理的。
沈一贯和余继登承了他这个情,就不好再指摘他这个要重新整训京营的“忠孝”之臣的用心。
重新整训京营而非裁汰京营冒滥,又能收获勋臣的好感。
朱常洛越想越厉害,也十分感谢田乐及时站出来。
登基诏书何等重要?实际上每一次都是文臣拟诏时通过“弊政”、“善政”的做法,让诸多制度越来越保守、越来越有利于文臣群体。
新君根基不稳时,这么做最容易取得效果,以后也随时能拿登基诏书中的话说事。
现在朱常洛的根基一样薄弱,可是兵部尚书站出来支持他,分量极为不同。
田乐还是真在边镇指挥部队打了大胜仗的!
等回到慈庆宫,陈矩和成敬也来了,屏风上已经贴满纪要条目。
“臣这里让文书房调出了大司马早年任官时的诸多考功评断。”
“奴婢找到了湟中三捷和大小松山之役监军的回报。”
成敬则很干脆地说:“殿下,田乐之事,我很熟。”
几个人一起看向成敬。
“……怎不早说?”朱常洛有些无语。
“锦衣卫那边也调些秘档行状来才好,口说无凭嘛。”成敬笑了笑,“也是到了这里,才知殿下如此着紧。”
陈矩皱着眉:“没规矩!事分轻重,你难道不知?叫你多花些时间读书,整日狗马讴歌!”
刘时敏在那边都看呆了:师父在教训御马监掌印!
成敬却不以为意地说道:“是是是,昔年成公公翰林院庶吉士出身。但我着实读不来书啊,就算名姓一模一样,但他善文我好武,这没法子。”
朱常洛有点懵:“什么时候还有个翰林院庶吉士出身的太监也叫成敬?”
“回殿下话,他说的是永乐甲辰科进士成敬,宣德时因在晋王府任奉祠受牵连,本因不涉其事充军。成思恭不愿遗累子孙,自乞就死。宣庙怜之,允入宫侍奉,后景泰时颇受信重。”
“你字思恭?”朱常洛更古怪了,看着成敬。
“回殿下,老陈取的,要我向那位成恭之看齐。”
朱常洛有些感慨地看着面前这三个司礼监大珰。
不得不说,老爹怠政成这个样子,身边却有这样关系和谐又颇有个性的三个大太监。
当年道君的潜邸太监黄锦也是一绝,风评很好。
难道摆烂皇帝身边总会出现忠直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