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时间还是不够啊!”
庞迪我诚惶诚恐的走了,洪涛坐在平时给小太监们授课的讲台后面,一会儿咬着毛笔杆望天,一会儿拿起粉笔在桌面上写写画画,一会儿又起身踱步,表情忽而惆怅忽而狰狞,许久之后突然仰天咆哮,声音直冲云霄。
“万岁爷息怒……是不是番僧气着您了?”这一嗓子嚎叫可把在左近伺候的小太监们吓得够呛,一个个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冷汗淋淋,距离最近的王承恩赶紧爬着凑过来小声询问。
“……你们若是平日里肯多下功夫学习,朕也不至于如此窝囊!”
洪涛所想之事和小太监们毫无瓜葛,更不是因为庞迪我。但见到小太监们被吓到了感觉也挺好,借此鞭策他们再努力些,也算把坏事变成了好事。
“奴婢愚钝,甘愿受罚……”一听说是因为自己等人学习不好才让皇帝受气,小太监们更害怕了,不停磕头认罪,胆小的已经尿了裤子。
“奴婢愿为万岁爷出此恶气,只需钢刀一把,追将上去把那番僧砍翻,再自戕在宫外,绝不连累万岁爷!”可是又出意外了,不等洪涛借机讲讲学习的重要性,王承恩突然抬起头,咬牙切齿一脸决然。
“……你见过杀人?”经过四年多的训练,蹴鞠队里但凡被发现过于性格懦弱,心思过于灵活的小太监都被逐步替换了,剩下这小二百人不敢说有多聪明,但在忠诚方面都是经过无数次隐蔽测试的。
洪涛相信他们会把自己当做唯一的依仗,也相信他们敢于为了自己去拼命。但敢拼命和能拼命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是一种信念,后者则关系到身体听不听大脑指挥。
对于没见过血腥场面、没生死相搏过的人来讲,无论信念多坚定,当真正面对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且自己性命堪忧时,往往还是有大部分人会本能的迟疑甚至退缩。这不是懦弱,而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机制。
“不曾……”
“你知道用刀子捅哪里才会马上致命吗?”
“……脖子,奴婢可以抹他的脖子!”刚刚还一脸激愤,咬牙切齿的王承恩被两个问题给问迷糊了,浑身上下的勇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眨巴着小眼睛努力构想着杀人的场面,越想越不确定。
“尔等列队跑步热身,伱去把张然唤来!”看着王承恩的样子,洪涛觉得是该让他们见见啥叫生死了。
光练习钢板弩和手铳远远不够,没当面杀过人,事到临头不管拿着多先进的武器也难免畏惧。只要略有迟疑就可能丢了小命,尤其是自己的命。
张然来的很快,钻进教室不到半盏茶时间又一溜小跑走了。第二天中午,三辆四轮马车载着二十名小太监,在御马监马夫的陪同下出北安门钻进了供应厂东侧的欧罗巴庙。
傍晚,三辆马车又原路返回,登记过出宫令牌,清点核对每个人的腰牌无误,依次返回北教场。车上是一个人没多一个人没少,唯一有区别的是走的时候满脸好奇和期待,回来之后小脸煞白眼光涣散。
“万岁爷,奴婢的差事办好了,这是详细记录。”片刻之后张然带着三个养心殿长随小太监站在了冬暖阁里,把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放在皇帝的案头。
“王承恩,你捅了几刀,可曾呕吐?”洪涛正在批阅奏本,王安在一边伺候,闻言放下笔,抬头在三名小太监脸上扫了扫,呲牙笑了。
“奴婢……只捅了一刀,扎在肚子上,流出一堆腌臜物,刚开始没吐,后来……被他们引得也吐了一点。”王承恩使劲儿咽了口唾沫,故作镇静为自己分辨。
“怎么样,现在朕给你一把刀,能否去当街砍杀?”瞥了一眼张然,见他微微点头,洪涛继续问。
“……奴婢力气还不够,张提督说扎得不够深,位置也不对,怕是死不了。”
见到皇帝没有责怪的意思,王承恩胆子大了点,一边说一边做起了捅刀子的动作。从表情上看,畏惧少于兴奋,遗憾多于恐惧。
“嗯,朕看好你,什么时候能一刀致人于死命了什么时候让你当大将军,先下去休息吧!”
这倒是让洪涛有些诧异,当初提拔这个小太监当长随只是因为历史记载中他肯陪着崇祯皇帝赴死,是个忠义之人,没承想还挺有胆识和狠劲儿,重点培养一下说不定会有惊喜。
“万岁爷,奴婢总共抓了四名游方和尚,尸体全埋在稻田里了。”
等三个小太监谢恩出去,张然知道该自己汇报工作了。看了一眼王安,没见皇帝发话,不等询问就开始讲述下午的事情经过和善后办法。
“和尚?为什么要抓和尚!”本来已经拿起笔准备继续批阅奏本的皇帝突然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皱着眉。
“呃……京城周遭的鸡鸣狗盗之辈以游方僧人为最,奴婢专门找了锦衣卫千户询问清楚才下的手,都是罪大恶极之辈,不会抓错,万岁爷请放心。”
张然被问得有些尴尬,略微组织了下语言,力争用最不扫颜面的语句说明不是自己办事不利,当然也不是皇帝失察,主要强调一个不留后患。
“万岁爷,张提督所言不假,这群假和尚历来为非作歹,坑蒙拐骗无所不能,民间早有怨言。怎奈他们手段巧妙,很少有事主上告,即便抓了也无从查证。”
见到皇帝把眼光转向自己,王安也没法装聋作哑了,更不打算为一群鸡鸣狗盗之辈掩盖,只是觉得些许小事自有五城兵马司、巡防营、锦衣卫处置,犯不着由皇帝亲自过问。
“朝廷没有成法约束吗?”可惜他想错了,皇帝再次放下毛笔开始打听内情。
“唉……张然,每隔半旬依今日之例去皇庄训练,做事要小心机密,不可被外人抓到把柄,也不可借此草菅人命。所抓之人务必罪大恶极,否则朕先要了你的脑袋!”
这一讲时间可就长了,王安出宫的次数也不算多,有些地方还得由张然补充,天色全黑了才算勉强说清楚。皇帝一直都在听,没怎么插嘴,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再警告一番了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