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在明朝部分地区对进京赶考的举人有特殊政策,比如住宿吃喝免费,甚至由官府派车接送,还要插上礼部的旗帜,沿途关卡城廓见到旗子立马放行,连盗匪都不愿意打劫,否则会招来官兵的严厉打击。
史书上对这些都有记载,同时也有更好玩的。古代有些读书人考取了举人之后不愿意继续上进了,用现在的话讲应该叫做躺平。但到了会试年依旧要进京赶考,就是半路上总走偏,次次迟到。
其实他们压根就不想去京城考试,而是拿着国家补贴打着考试的幌子,到进京方向的地区旅游访友去了,反正都是公费吃喝住,不花白不花。
京察又名内计,规定六年举行一次,内容比较好理解,去年不是刚刚做完外察嘛,两者本质上是差不多的,区别只在于针对的区域不同。
外察是对地方官员的工作成绩、品格操守做出评价,京察则是对两京官员进行考核。考过了有可能升官,考不过有可能降职或者免职。
京察有两个考场,一个在南京一个在北京,除了规模之外几乎一模一样。考核由吏部、都察院和吏科负责,三个部门的最高长官也是考试的主考官。
所有在京官员都要经过统一尺度的衡量评出优劣,守、正、才、年为四恪,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是八法。
也不是所有官员全得拿笔答题,而是按照品级分成两种方式作答。四品以上官员只需自陈,就是写个述职报告由皇帝亲自批阅。五品及以下官员得经过堂审,由吏部、都察院和吏科的大脑们亲自询问。
从表面上看殿试关系到朝廷的人才选拔和储备,京察则意味着现任官员的升降。虽然是一等一的国家大事,却有相关部门按照标准流程办理,好像也用不着皇帝亲力亲为。
实则不然,当朝廷里有了不同地区、不同理念、利益诉求不太一致的派系之后,殿试和京察除了表面上的功能之外还增加了个重要属性,争夺权力的战场!
通过殿试,各派系能把认同、属于自己阵营的举子尽可能多的往朝廷预备役干部队伍里塞,谁塞的多谁就后继有人。
京察则更直接,各派系都想通过它打击其它派系、壮大自己的队伍,谁如果掌握了对官员的考核话语权,谁就能名正言顺的排除异己、壮大羽翼。
可以这么说,除了皇位的继承之外,殿试和京察对大明帝国的朝堂政治影响最大,没有之一。
洪涛去年曾经利用过外察机会往内阁里塞了两位大学士,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奥妙,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必须全力以赴争取再接再厉!
但想归想,能不能做到很难讲。首先面临的难题就是殿试题目,和会试不同,殿试得由皇帝亲自出题。
洪涛连《论语》都没有熟读,对《朱子集注》《蔡氏传》《诗》《周礼》《礼记》《易》《春秋》《孟子》《大学》以及《中庸》之类的经典著作更加陌生,想按照惯例从这些书里面找到比较有水平的题目无异于痴人说梦。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除了诗赋杂文、经义墨义之外,明代的考试形式中有一种可以避免读书少的尴尬,叫做策问。
大概意思就是皇帝出一个题目让参加殿试的贡士们当场写篇小作文,用他们自己的方式理解题目并给出解决方案。
这类题目就不用从经史子集中找了,更偏向于眼下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或者叫更贴近现实,考的就是贡士们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和执政理念。
“万岁爷,时候不早该安寝了……”看着皇帝在御书案后面一会儿两眼望天、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背着手满屋子溜达,养心殿长随王承恩有点担心,第三次小声提醒。
“大学士们要三道题备用,朕连一道题都没写出来能安寝吗!”连续四五天了洪涛是吃不香睡不安,满脑子里全是题目,但选来选去好像哪一个都不太满意。
眼看明天就是正日子,难不成空着手面对贡士们,与他们聊聊俄乌战争或者中东局势?要想不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拿不出殿试题目的昏庸皇帝,今晚就必须开夜车了。
“奴婢去请陈公公、王公公,万岁爷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加上奴婢正好三个。”王承恩只知道殿试是大事,但皇帝的身体更是大事,为了帮忙分忧,他想了个主意。
“……你他娘的有好不学,偏学溜须拍马之术,小心屁股被打开花!”按说陈矩、王安都是内学堂毕业的高材生,肚子里必须有点货,请他们来帮忙应该不算病急乱投医。
可这么简单的道理洪涛怎会没想到,要是能让他们帮忙也不用等王承恩提醒早就实施了。问题是他们帮不上忙,不是策问题目出不来,而是拿不定该选哪个。
策问是皇帝用来测试贡士的,想从他们中间选择更有能力、更能理解自己思路的人充实朝廷。同时策问也是官员们窥探皇帝真实想法的小窗户,借此能大致推断皇帝想干什么。
所以出题不光要有考核贡士们真材实料的功能,还得能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这两个诉求是对立的,还哪个都不能舍弃,所以才难。
“奴婢不曾夸大,诸葛亮的蜀汉不过区区一隅,大明几倍之,万岁爷比诸葛厉害!”
王承恩自打进入养心殿工作,和一群顶尖大太监朝夕相处,进步相当神速,尤其在说话方面越来越有水平了,哪怕拍马屁也有理有据,绝不胡乱凑合。
洪涛讨厌拍马屁吗?如果让他拍别人必须特别讨厌,换个位置好像就不太讨厌了。谁都愿意听赞美,弄个心情愉悦对工作生活都有好处。
不过有个前提,必须知道对方是在拍马屁,乐呵乐呵完事。假如把奉承当真,认为自己是大帅哥、大聪明、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确实就没任何好处了。
“……诸葛亮……也好,就来这道题吧!”这不,让王承恩比作诸葛亮心里美滋滋,心情一好,脑瓜子就不那么浆糊了,从书案上抽出一张纸,看着上面的一行字下定了决心。
“再加上这个……还有这个,齐活……走,回寝宫!”
有了第一道题开路,后面两道题也就不难选了,随手拿起两张纸大概想了想往腰带里一塞,招呼王承恩提着灯笼头赶紧头前带路。
子时刚过,到寅时起床还能睡四个小时。睡得比鸡晚,起得比鸡早。整天提心吊胆,不是琢磨这个武将会不会造反,就是算计那个文臣有没有夺权企图,还得盯着外人别把家抄了。
除了不用付出辛苦劳动换取生活必需品之外,当皇帝真不见得比富商舒服自在。
后宫三千如何?万历皇帝好不容易碰上个顺眼的郑贵妃,结果还不被亲妈、皇后、大臣们理解,整天叽叽歪歪指桑骂槐,一日不得安宁。
天下一人又如何?说好听点天下是皇帝的,说难听点不过是租的使用权。天下谁的也不属于,皇帝被赶下台只是朝代亡了,天下依旧在,换个租户而已。
满朝文武、黎民百姓还如何?皇帝能满足他们的需求,立马跪地上磕头叫爹。一旦满足不了马上翻脸,拿起刀子就砍。
对于大多数人来讲皇帝没有唯一性,谁来当都可以。自己家里有多少存粮、俸禄够不够花、子孙后代有没有地才是最重要的。
君临天下再如何?不管统治了多少人、多少土地,皇帝可曾有过一个知心朋友?可曾有机会到饭馆里喝酒聊天吹牛?可曾一起去勾栏瓦舍里买春作乐?
身边每一个人,包括亲属,每一天全在说瞎话斗心眼。风光的时候堪比尧舜,破落的时候不如野狗。只听说过朋友遭难了谁谁谁伸出援手,没听说哪个皇帝被推翻了,谁谁谁去捞一把,不冲过来踩两脚就算仁义。
洪涛这次回来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既当CEO又当董事长,还得是股权超过一半那种,百分百说话算数。用后世的话讲叫毒菜,在中国历史上好像还没人真的成功过,昙花一现的不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