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们逃吧。我们种田,粮食是他们的,我们狩猎,猎物是他们的,我们捕捞,鱼虾也是他们的,娘,我听他们说过些日子那些乡老们还要加征平安税,这日子我们过不下去了呀!”
“可是,可是逃走一旦被抓到,可是要进鬼幡的……”枯瘦的老妇人有些害怕。
“娘,我们不远逃,我听说旁边的石原县来了一位好道官,他把石原县原本的乡老全宰了,挨个放血,他把粮食拿出来给穷人分,把田地拿出来给穷人分,现在那里是南疆最富庶的县,我们也是南疆人,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去?”
在这个时代,许多人从生到死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土地超过十里。
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除非脑子坏掉、谁愿意背井离乡,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
拿出原本做为种子的粮食,全家人煮熟之后饱餐一顿。
然后李铁背着母亲,拉着弟弟,乘着夜色逃跑。
但是这种莽撞的行为,很快就引来了追杀。
汪汪汪。
先是一头头猎犬在后面觅迹追逐,最后甚至出动了修士,不是因为他们是什么犯下重罪的要犯,而是此势不可涨。
一杆黑幡迎风飘起,长幡上面涌出黑光,其中涌出的恶鬼甚至结成阴云,遮蔽天月,扑咬向李铁一家人。
“阿铁,扔下我吧,阿铁,我活过四十年了早就活够了,带着你弟弟活下去。”
李铁背上的老妇人挣扎着,想要跳下儿子的背拿自己的血肉去喂鬼。
“娘,我答应爹要给你养老的,娘,你别动”
“哥,跑快一点,跑快点。”李铜一边哭一边叫喊着。
但是,凡人怎么可能跑得过法术?
他们的身形还是很快被鬼雾笼罩,阴暗鬼影,扑罩而落,群鬼狂喜。
“魑魅魍魉,怎敢在赤君的神辉下显化!”
突然,有一道金甲的大汉自虚空当中走出,他手中执握着一柄巨大的斧枪,只是一斧便将那片鬼雾给劈开,一个横扫将扑来的群鬼斩裂,将三个抱头缩在一起的母子护在身后。
“你们闯过界了,这里是赤心观陆观主的治下,再不离去……格杀勿论!”
在屠怒虎的身后,邹熊,邹勇两名银甲天兵显化而出,盯视着那名手持鬼幡的中年女修。
时至今日,整个石原县几乎家家户户都供奉着赤君的神位,而只要是信众所在、神位所在之地,天兵神将便可瞬间而至。
他们本质就是阴灵,虽然没有肉身修行,道行法力增长要比正常修士艰难十倍,但是也得阴身轻灵的好处,修士想像他们这般瞬移,需要的道法境界简直不敢想象。
“我们走。”
那名中年女修不敢招惹那座声誉日隆的赤心观,只能不甘地带着身后下属离去。
另一边赤心观内,陆城正在与今日前来拜访的筑基修士交流道法心得。
修行四要法地侣财,虽然自身修行法力增长修为日深,还没有碰上任何的瓶颈,但是与同道必要的交流还是应该有的。
不然等到需要了再去弥补,就太过被动。
陆城每月会抽出一天,与一位筑基修士交流各自修行体悟。
但是今日这一位,明显是特别的,她是一位未亡人,陆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与未亡人特别有缘。
身着黑纱道服,披着一条银白色的狐裘,风姿窈窕绰约,尤其是胸前,其大如枕、其软如绵,一双桃花似的眸子看谁都仿佛是默默含情。
今日带着自己女儿前来,为陆城奉上一卷道书。
“此物为中土八景教,岳山散人手书的《道基九问》,近一些年才在中土小范围流传,应该对观主的修行有所帮助。”
听到是出自八景教的典籍,陆城也随之正色。
中土八大正教,除海外三仙岛以外,其余的火云府,先天派,西域天河正教,广寒宫,几乎都被大唐敕封为国教过。
而八景教被封为国教的时期,几乎已是千年前的事。八景教,亦隐隐被称为正道第一大派。
据说八景教内门中真人境修士超过双手之数,与火云洞府这样的新兴宗门,在底蕴与声望上不可同日而语。
与另一大正教藏剑宫的除恶务尽不同,八景教不时就传出一些道法典籍,供天下修士探讨修行,道行积累深厚。
天下修士谁敢说没看过八景教的典籍,没欠上一份人情?
因此一听是出自八景教的典籍,陆城伸手去取,那位玉真夫人双手来送,陆城在接过典籍时无意碰触到这位坤修的双手,柔腻滑嫩,这令玉真夫人俏脸飞红,也令道人心中一荡。
但是陆城还是迅速收摄心神,把精神集中到了手中的道书之上:
“人道筑基,根基浅薄者为之,修成之后,可得神识凝聚,法力增长,一百二十载之寿,余者再无可论。”
“地道筑基,修得之士,道法根基远胜前者,在筑基过程中以相应法门凝聚一种神通于自身,往往威力强大克敌制胜的手段惊人。”
“天道筑基,道法根基亦胜前者,既兼顾了神识法力积累,又完成了筑基神通凝聚,但是这种筑基难度惊人,没有顶尖的练气积累功法传承,以及修炼者惊人的悟性与毅力,普通修士几乎不可能成就。”
“经过千年道法推衍,我八景道门又推衍出除天地人三才筑基以外的第四种筑基法门,名为长生筑基。虽不及天道筑基,却可比拟地道亦就是神通筑基。”
“长生筑基,首重法力精进,易修好练,而且遇到修炼瓶颈的时候,也相对更好突破。但是以此法筑基,虽然法力精进更易,但是基本都没有强力的护道手段,往往成为同阶修士中的弱者!”
“除以上四种筑基以外,我八景门中的道师亦在苦心推衍可能存在的完美道基法门,姑且称之为天地筑基,以此种法门筑基的修士,尽得天地筑基之利,而不受其弊,但往往需要极为特殊的条件才可能修成,随着道法发展,也许千年以后,通玄界可以破解其中关窍……”
岳山散人的《道基九问》,玄奥精妙,对于天下各派练气之法,亦有点评。
看得陆城目眩神迷,时而皱眉摇头、时而击案而赞。
“哎呦。”
当陆城闻声终于回过神的时候,是一旁的那个白衣小姑娘,在蒲团上坐得实在腿麻了,想要起身站直,却腿一软,跪坐在蒲团上。
一旁的玉真夫人,心疼得出手扶住女儿。
陆城直到这时方才注意到,原本是天光正好的上午,此时此刻却已经是漆黑深夜了。
幸好那个小姑娘发出一点动静,不然陆城再入神一会,等到他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可能发现还是天光正好。
“夫人,实在是抱歉,在下一时入迷。两位道友还没有用过晚饭吧?何管事,今日设宴款待二位客人。” “遵命,老爷。”
何管事是知道老爷看书入迷的,但是她知道修道之人有顿悟之说,所以根本就不会出声打扰,至于那对母女,没有陆城的吩咐她却是不管的、顶多添些茶水。
一整天的时间,陆城与那位玉真夫人尚可,那个小姑娘就喝了些茶,小脸饿得都发青了,陆城心有歉意,示意之下,何兰今晚准备的晚膳比之玄阴四人到来拜访的时候,还要丰盛一些。
只是,看着端上来的只有白饭,湖鱼,瓜果菜蔬,以及一碗肉羹,那对母女的神色都有些不以为然。
直到挟取,第一筷子食物入口。
灵食不仅仅是富含灵气滋养身体而已,美味更是超过凡俗食物多倍。
“哎呀?”
“这是……灵食!”
玉真夫人与她女儿云灵儿对视一眼,然后皆是埋头享用:
玉髓米香软可口、灵鱼肥嫩多汁,瓜果菜蔬鲜香爽口,那碗肉食更是肉香浓郁,玉真夫人还稍稍矜持温婉一些。
那个云灵儿风卷残云般把桌上的灵食吃尽,甚至把那些碗舔得像刚刚洗过一样,然后目光灼灼、可怜兮兮地看着陆城。
“哈哈哈哈,两位道友请随意,我这赤心观虽然简朴,但是吃饭还是能让小友吃饱的。”
在这个时候,何管事为陆城端上一盘已经腐败的水果,玉真夫人与云灵儿看到这些灵果,都面露心疼之色。
灵果是不易腐败的,这些明显是摘下来后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贮藏,才会这个样子。
但那陆城道人挥袖间有金光一闪,有一只淡金色、周身长满狰狞尖刺的虫子,趴在那些腐坏灵果上面大吃大嚼起来。
陆城也没有办法,百毒金蚕蛊它就好这一口。这段时间,百毒金蚕蛊又为陆城叼回一块纯白色的铁石。
陆城翻阅古籍查证之后,发现那是传说中的炼剑宝矿太白金精,这种矿石,用来炼制五六阶的飞剑都已经够用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金蚕蛊它喜好腐坏灵果那就给它吃呗,又不是喜欢吸人脑浆,这点爱好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百毒金蚕蛊!”
玉真夫人在看到金蚕蛊后,惊呼出声。
“夫人认得这种蛊虫?”
陆城平日并不会当着他人的面,唤出金蚕蛊,但是今日读到喜欢的道书心中开怀,时间又到了喂金蚕蛊的时候了,因此才当着两个外人的面召唤出来,但他也没想到,已经在南疆绝迹上百年的百毒金蚕蛊,竟然被玉真夫人一眼认出。
玉真夫人闻言先是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观视一会那正在进食的灵虫,半晌之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还只是练气期的幼虫,我是在道书典籍当中看到过此虫的记载,这只蛊虫道友定要好好培育,待到它性变成熟,将会成为金蚕蛊王,那个时候只凭这蛊虫,道友就可横行天下。”
“哈,我倒是不指着它能助我横行天下,乖上一点,少咬我两口便好。夫人有关于记载百毒金蚕蛊的典籍,可否借本观一观?”
听到有记载百毒金蚕蛊的书籍,陆城当然想要看到、也许能获得一些有用的经验。
“这个,非是小女子不给道长情面,只是我与灵儿云游四方,那卷道书又是多年前所看的,现在实在一时想不起丢在哪里了。”
“那便算了,却是本观强求了。”
晚膳过后。
“今夜实在太晚,两位道友再回洞府也不安全,不如就在我这赤心观中小住一晚?”
“那却是恭敬不如从命。”
那对美貌母女对视一眼,施礼之后应下。
云玉真、云灵儿母女住在赤心观,陆城也可以再阅读一夜《道基九问》,这部道书中有许多启发思路、发人深省的观点,陆城刚刚得之几乎有手不释卷之感。
另一边,厢房之内。
今夜天色已然太晚,云玉真、云灵儿母女洗漱之后准备就寝,虽然何管事为她们安排了两间厢房,但是母女亲昵,于是同处一榻。
“这位赤心观主温文儒雅手不释卷,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嗜血好杀,而且为人也非常大方,完全不像平日里贪图娘亲你美色的那些道人,只是拿出一点点灵物,就恨不能登堂入室。人家赤心观主做事规规矩矩的,只是看书,一点他求都没有。”
夜色深沉,云灵儿抱在几乎让自己窒息的温暖柔软中,又是嫉妒又是幸福得和娘亲说着两人间的私密话。
“嗯,看来若是找这位道长做灵儿的继父,灵儿是不会反对喽!?”
“啊啊,云玉真,你又发骚了,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了,人家赤心观主人品出众能看得上你?”
“净瞎说,你娘亲我才二八年华,正是青春美貌的时候。”
“二八年华是说我,我今年十四,再过两年是十六岁,不是说你二十八岁。”
另一边赤心观内,观主房间。
陆城正一边来回在房间内踱步行走,一边翻阅手中道书。
管事何兰,则在一旁言说着近期大量逃往石原县的流民事件。
“观主,只这一个月,从外面涌入进来的流民就有五百多人,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
“石原县的田产,工业无法负担这些人口了?”
“那倒不是,有这些流民的加入,很多产业迅速建立起来,反而让县里百业更加兴旺。只是,那些各县的乡老们却是敢怒不敢言,这样下去,恐怕迟早会出事的。”
陆城闻言微笑,然后放下手中的道书在桌面上道:
“他们最好继续这样敢怒不敢言的忍着,否则……本观虽自知并不是什么高境大修,但区区南疆千里之地,便是闹个天翻地覆,想来也不会有人为此责问本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