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的婚礼之后,阿珩向黄帝辞行。皇帝殷勤地问起青阳的伤势,又一再叮咛阿珩照顾好青阳,让青阳不要着急,把伤彻底养好。阿珩早知黄帝会如此叮嘱,经过千年经营,青阳在轩辕国内的势力就像卧虎,如今再加上归顺的神农族,理事如虎添翼。如果青阳身体健康,黄帝才要发愁,如今青阳有伤,不能参政,正好可以防止兵权过分集中在青阳手中。轩辕百官恭送阿珩出城,一路上都是恭维巴结,亦彭沉默地走在人群中,全不在意。阿珩心情很沉重,帝王之术不过是平衡和制约,随着后土的归顺,青阳在轩辕族内的实力已经太大,黄帝肯定会用夷彭来平衡和制约青阳,而夷彭一旦掌权,必定会一门心思只想报仇。等阿珩到五神山时,少昊已经等在角楼上,小夭未等云辇停下,就伸着手,不停地叫:“爹爹,爹爹!”少昊索性双臂一探,化作两条水龙把小夭卷了过来。小夭立即开始诉苦告状。什么颛顼欺负她,不相信高辛比轩辕美丽一千倍,什么有个假爹爹骗她,幸亏有个红衣叔叔打败了假爹爹,原来假爹爹竟然是只漂亮的白狐狸,有九条尾巴,阿獙都怕它呢。“那是世间最善于变幻的九尾白狐——狐族的王,不管神力再高强,都看不破他的幻术。”少昊柔声向小夭解释。小夭掏出一小截毛绒绒的狐尾给少昊看,毛色洁白如雪,轻如云,十分美丽,“这是红衣叔叔送给我玩的,颛顼那个大坏蛋也想要,可我偏不给他。”少昊笑着说:“那你收好了,这是九尾白狐都尾巴,虽然只有一小截断尾,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小夭拿着尾巴扫来扫去,随口“恩”了一声。少昊小夭交给宫女,让宫女带王姬去洗漱。他和阿珩边行边谈,阿珩把轩辕国内发生的事和少昊说了一遍。少昊听完后,尤其是仔细询问了后土归降的事情。等把阿珩送到寝室,少昊对阿珩说:“你们先回去休息,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少昊秘密召见了安容,询问他关于现今大荒局势的看法。安容语气沉重:“轩辕少水,一半国土是戈壁荒漠,黄帝麾下缺乏善于水战的大将,唯一善于水战的应龙自泽州水难后就下落不明,黄帝请我们出兵帮助他围剿共工,许诺把神农族南面的土地给高辛,看似是我们捡了个天大便宜,可如果神农被剿灭,下一个就是高辛。”少昊把一厚叠奏章推到安容面前,“难得你是个明白人,这些奏章全是请求我帮助黄帝围剿神农余孽,一份比一份措辞激烈。”安容苦笑,“人们看到豺狼为了兔子身陷猎人刀下而笑,却不知道自己一直是贪婪愚蠢的豺狼。”“那你有什么应对之策?”“表面上答应黄帝,暗中加强训练军队,为有朝一日和轩辕的战争做准备,共工和祝融都不是黄帝的对手,只寄希望于蚩尤和黄帝之间的战争,希望即使黄帝胜利了,也是惨胜。”少昊不禁笑起来,“你的分析十分正确,只不过我们不能只希望蚩尤令黄帝惨胜,而是就要蚩尤令黄帝惨胜,甚至两败俱伤。”看到少昊的胸有成竹,安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这才是令他死心追随的少昊!但是怎么才能做到呢?高辛不可能出兵去帮助神农。“臣愚钝,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少昊说:“这件事我早有安排,你和安晋只要安心训练好士兵,为将来保卫高辛而战。”安容跪下磕头,”听凭陛下驱遣!”青阳大婚后,黄帝开始重新部署军队,准备讨伐举而不投降的神农残部。他暂时不想和蚩尤正面交锋,因为一旦轩辕受挫,不但会令轩辕士气大损,还会令归降不久的神农军心动摇。左右权衡后,黄帝决定先集中兵力讨伐祝融。祝融是血脉最纯正的神农王族,只要他投降,对神农残部士气的打击必然极大。深思熟略后,黄帝决定派昌意领军出征。因为泽州大水,应龙下落不明,妖族兵心不稳,肯定不能派妖族的将军出征,只能由神族大将率领神族和人族出战。离朱和象罔两位将军在和共工对峙,轩辕休和苍林在泽州驻守,最合适出征的是夷彭,可夷彭和祝融有杀兄之仇,黄帝现在需要的是祝融投降,而不是和祝融死战,派夷彭领军显然不合适,所以只剩下了昌意,而黄帝当年积极促成昌意和昌仆的婚事的重要原因,就是看中了骁勇善战的若水战士。黄帝的旨意送到若水侯,昌仆知道昌意讨厌战争,询问昌意是否要退还旨意,“我寻个理由拒绝了,父王即使生气,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昌意却说:“不,我准备领兵出征。”昌仆很是意外,却立即明白了昌意的想法。自青阳死后,一直是阿珩在苦苦筹谋,支撑整个家,昌意不想靠妹妹来保护自己和母亲,他要上战场上,用实际行动来保护家人。昌意握住昌仆的手,说道:“大哥若还在,你可以拒绝父王,但大哥已经不在了,你不能再轻易拒绝父王。父王对你的容忍就是你身后的兵力,你对他有用,可不听话的你对父王而言没有用处,他可以随时再……再找个听话的人。”昌仆心头一阵温暖的悸动,原来,他更是为了她!昌仆到了昌意怀里,“那我和你一起去。”“好!”昌意笑着搂住昌仆。经过周密的部署,昌意和昌仆决定采取偷袭闪电战,带领两百神族将士、一万若水勇士悄悄出发。轩辕和神农的东南角接处群山连绵,在大荒人眼中是难以通行的天堑,可若水就是一个山连着山的地方,若水的男儿七八岁时就和猿猴比赛者在悬崖峭壁间攀援。一万人化整为零,分成十个组,藏匿于深山大壑,翻越了从没人翻越过的的山脉,潜入了祝融大军驻扎地——洵山,和和驾驭坐骑提前潜入的两百神族将士汇合。率领神族将领的岳渊提议大军休息一晚,昌意说:“隐藏两百神族士兵的踪迹也许可以做到,但是隐藏一万若水士兵的踪迹却不可能,我们翻越崇山越岭的目的就是为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顾日夜前行的疲惫,昌意下令立即偷袭祝融。由于他们的出现太突然,偷袭奏了奇效,祝融四万多人的军队竟然难敌昌意率领的一万人,大军溃败,只剩下不到一万人逃入了洵山。在闪电战中,神农阵亡两万多人,投降八千,若水只损伤了一千多人,其中一百多人还是在翻越大山的路上不行掉下山崖。这样的大捷创造了一个奇迹,已治愈后很多年后,人们一提起若水男儿,就会想起他们可怕的偷袭战术。民间传说中,不论多高的山,多深的水,都挡不住若水男儿的脚步。轩辕大捷的消息迅速传遍大荒,轩辕欢呼雀跃,少昊却心情沉重,他并没有对祝融寄予希望,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容易。黄帝现在已经狠狠敲打过了祝融,挫其锐利,令其丧胆,后面该使用怀柔手段,施恩诱降,对黄帝来说这才是他最擅长的事情。果然,不出少昊所料,昌意和昌仆奉命驻军洵山下,不再继续进攻,祝融秘密会见黄帝使者,商议各种条件,安排投降仪式。自从昌意出征,阿珩就一直密切关注,直到听闻祝融已经决定投降,阿珩才松了一口气。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陪小夭玩过,现在诸事一定,阿珩带着小夭去琪园游玩,因为峰顶有天然冰泉,小夭畏热,最喜欢在冰泉里吸水。小夭像所有高辛的孩子一样,自小在水里泡着长大,水性十分好,不停地爬上岸,在扎猛子跳下去,玩得不亦乐乎。“娘,这水里更冷了。”小夭浮出水面,欢喜地大叫大嚷。阿珩随意探了下水,笑道:“你这么怕热,真应该在轩辕住着,轩辕如今都要下雪了。”阿珩想到漫天的雪花,酸酸甜甜的冰椹子,顿时起了思乡之情。小夭听着母亲讲述过堆雪人、打雪仗,无限神往,可想到颛顼,做了个嫌恶的表情,“哼!我才不要和颛顼玩!”扑通跳进水里,自顾自玩去了。烈阳站在树梢头,对阿珩说:“是天气变冷了。你们虽然是神族,可对天地灵气的感觉还不如植物,你仔细看岸边的树木,都有些不对。”阿珩说:“那里可能年年恒定不变?天气偶有变化很正常。”烈阳不屑的冷哼:“我会分不清正常与异常吗?告诉你,是地气异常!”阿獙四肢扒拉着水,尾巴一上一下,拍打着水面,表示同意烈阳。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可在地震海啸这样的天劫前,最先察觉的往往是动物和植物,而不是号称灵力最强的的神族,阿珩警惕起来,“是什么异常?”烈阳说:“我的凤凰内丹性属火,和天地的火灵息息相通,这几天周围的火灵波动异常,不过不在五神山,所以我也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火灵?阿珩立即想到祝融,心里涌起了很不祥的感觉。她叫来宫女,嘱咐她门带小夭回承恩宫。“烈阳,我们去大陆,你仔细感受一下火灵究竟在怎么变化。”阿珩、阿獙和烈阳一路向西,飞过茫茫大海,到了大陆之上。烈阳突出凤凰内丹,仔细感受着火灵,他一会飞入高空,一会钻入地底,阿珩和阿獙在一旁等候。半响后,烈阳飞回,对阿珩说道:“应该是神族的高手在布置法阵,引发了灵气异动,底下的火灵都在向一处汇聚。”“为什么不可能是妖族?也许是大妖怪在练功。”烈阳冷笑,“凤凰生于烈焰、死于烈焰,那个妖怪敢在我面前调集火灵?”“火灵向那个方向汇聚?”“那里。”烈阳指向神农国的方向,“布阵的神族非常小心,只从地底深处调用火灵,其他火灵一概没用,所以很难察觉。”“他要这么多的火灵做什么?”烈阳凝神想了一下,“见过火山爆发吗?”烈阳手指一点,地上出现一堆熊熊燃烧的大火,“火山爆发式,地动山摇,天地化作火海,就算神力高强的神族也就像这堆火焰上的蚂蚁。”祝融驻军洵山,如果洵山被引爆,那么四哥和四嫂……阿珩顿时毛骨悚然,立即撕下半幅衣袖,咬破手指,匆匆写下血书,交给烈阳,“立即赶往轩辕城,把这封信交给我父王,用你最快的速度!”烈阳也知道事态紧急,二话不说,立即飞往西方。阿珩心慌意乱,腿脚发软,狠狠地掐着自己,方能镇定地思考。五行相克,木克火,虽然祝融的阵法将成,可高新国内正好多水灵高手,只要少昊愿意帮助,应该能化解这场浩劫。阿珩匆匆赶回五神山,去找少昊,少昊正在和几位密臣议事,说到日渐强大的轩辕迟早有一日会攻打高辛,大家都心情沉重。侍卫拦阻阿珩,示意她不得进入,在外面等候仪式完毕。阿珩推开侍卫,径直冲向大殿,侍卫们纷纷阻拦。少昊听到喧闹,抬起头看向外面,看到阿珩与侍卫打在一起,少昊看了眼身边的近侍,他忙过去,喝止了侍卫。“请问王妃何事?”近侍行礼恭问。阿珩直接奔向少昊的御座前,双膝跪下,倒头就拜。少昊看她衣衫残破,半只胳膊都裸露在外,裙上又有血迹,忙走下王座,要扶她起来,这才发现阿珩双手冰凉,“到底什么事?”阿珩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甲都要掐进他的肉里,就像要溺死之人抓着救命的一根浮木,“求你出兵,就我四哥一命-少昊不解,将军安晋性子直,说道:”昌意大捷天下皆知,即使有人要死,也是祝融死,轮不到轩辕的王子。”“烈阳刚才发现地底的地火之灵都在想洵山的方向汇聚。”“那会怎么样?”安晋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少昊却已经明白,洵山山脉火灵充沛,祝融打算汇聚地火,将它变作一座火山,火上一爆发,就是难以抵抗的天灾,到时候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季厘也明白了,说道:“这怎么可能?祝融怎么可能做着中自取灭亡的事情?他若引火山爆发,他也逃不了,王妃只怕是误会了,他是不是想以此作要挟向黄帝提更多的条件?”少昊不吭气。贪婪、小气、嫉妒这都是小节,背叛自己的国家和臣民是大义。小节尽守者不见得有大义,就如同那些高辛殿堂上日日说着礼仪规矩的臣子,看似一举一动都高风亮节,可也许他们将来会第一个投降黄帝:而小节不保者却不见得会失大义,就如同那些每日里对绳头小利斤斤计较,为了贪一点小便宜就不惜偷盗放火的市井小民,真到危难之时,他们很有可能以身殉国。阿珩看少昊不说话,恳求少昊:“我已经给父王送信,求他立即派兵去救助四哥,可道路太远,一去一来再快也要一日一夜,高辛却很近,有多水灵高手,只要现在立即出兵,一日就可以赶到洵山,破掉祝融的阵法。”少昊低头沉思,半晌没有说话,今日他若救了轩辕,他日轩辕攻打高辛时,谁来救高辛?安容猜到少昊的心思,高声说:“高辛不能派兵!”季厘温和一点,婉转地说:“明明知道火山爆发,如果高辛派兵,不是让高辛士兵去送死吗?”阿珩忙道:“这么大的阵法,祝融现在人手不足,又仓促而就,肯定有弱点,火克水,只要我们立即进攻,以相克优势瞬间制胜,死伤会很少,我会跟随同往,保证第一个进攻,最后一个撤退。”阿珩紧紧地抓着少昊的手,仰头望着少昊,用自己的生死想少昊借兵。少昊还是没有出声,安容说道:“王妃,您也该知道高辛不比轩辕,已经建国几万年,法令规矩明断,即使贵为君王也不是想发兵就发兵,若是让神族士兵知道他们前往的地方就要火山爆发,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他们的家族将来也不会警服拿他们性命开玩笑的君王。”阿珩盯着少昊,珠泪滚滚而下,“我知道各国的神族军队都十分珍贵,你不能为一个女人的请求冒险发兵,何况我与你之间并无情分,可我求你,求你看在我大哥和你的情分上,借我一支军队,我保证高辛士兵的安全?”安晋讥嘲道:“你保证他们的安全?你一介妇人上过战场没有?你知道战场长什么样吗?你那什么去保证高辛士兵的安全?”季厘叹气摇头,“你连这个殿堂上最忠心于陛下的将军都说服不了,何况各族的族长和大臣呢?”其他两位将军也都摇头反对,纷纷对少昊说决不能派兵送死。安晋得到众人赞成,更是大声反对,对阿珩咄咄相逼。阿珩想到四哥生死悬于一线,悲愤交集下霍然站起,把出安晋腰间的佩刀,挥刀砍下,安晋急忙闪躲,只见一股鲜血溅起,飞上安晋的脸颊,阿珩左手的小手指已经不见,鲜血汩汩而流,她问安晋:“我可以保证了吗?”安晋未料到一直看似柔弱的王妃竟然如此烈性决绝,呆看着阿珩。安容想说什么,可悲阿珩的眼神所摄,竟然没说出口。季厘和另外两位将军也被阿珩的举动所震惊,讷讷不能成言。少昊急忙去抓阿珩的手,想要替她止血,阿珩推开他的手,跪倒在他的脚下,哀声乞求:“求你借我一只兵。”少昊只觉心在抽痛,脸色发白,“你何必如此?先把血止了。”他何尝不想答应阿珩,可他是一国之君,今日他的一个承诺,对他没有任何损失,将来却要几十万高辛的无辜百姓用性命去偿还。阿珩看他迟迟不肯答应,心中焦急,厉声质问:“是谁说过‘从今往后,我就是青阳’?我大哥宁愿自己死,也决不会让人伤害到我们。”青阳……少昊身子一颤,胸肺间一阵冷,一阵热,好似又回到了企业死时的痛苦和绝望。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自己答应阿珩,他甚至不敢张口,他怕只要一张口就会答应阿珩的要求。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克制着自己的冲动。他今日不救轩辕,将无颜再去见水晶棺中的青阳,自己都憎厌自己的忘恩负义;可如果救了轩辕的军队,他没有辜负自己,却辜负了不惜以身犯险、身入敌营的诺奈,辜负了一腔热血追随他的安容、安晋,辜负了他的臣民,将来会有无数高辛百姓流离失所,生不如死。阿珩看少昊唇角紧抿,一声不吭,不禁泪如雨下,不停地磕着头,磕得咚咚响,“你答应过我大哥什么?那是我的四哥昌意啊!你看着他出生长大,他自小叫你‘少昊哥哥’,把你看做自己的亲哥哥,他小时候,你抱着他玩,他学的第一招剑法是你所教。”少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看似平静,可袖中的手因为灵力激荡,已经从指甲中渗出鲜血,滴滴落下,恰落在阿珩的血迹中,一时无人注意。阿珩磕得额头都破了,少昊依旧只是冰冷沉默地站着,阿珩终于死心,站了起来,凄声说道:“少昊,我大哥绝不会原谅你!从今而后,千年情分尽绝!”她转身向外奔去,口中发出清啸,跃上阿獙的背,冲天而起,刹那间就消失不见。高辛以白色为尊,大殿的地板全是白色玉石,红色的鲜血落在白色的玉石上分外扎眼。少昊呆呆的看着那点点滴滴的鲜红。“陛下。”季厘刚想说话。“都出去!”少昊挥了挥手,声音冰冷低沉,没有任何感情。当他们恭敬的退出大殿,隔着长长的通道,看到宽敞明亮的大殿内,少昊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少昊怔怔地看着阿珩滴落的鲜血。本以为,地久天长,水滴石穿,总有一天,他会等她回头,看到有个人一直守在她身边,也许到那时,他会愿意做他真正的妻,可是,又一次,他亲手把她远远地推了出去。白玉之上,她的鲜血,点点绯红,好似盛开的桃花。少昊心中忽的一动,这天下还有一人纵情任性,无拘无束,不管不顾!他匆匆忙忙的翻找出一方旧丝手帕,用指头蘸着阿珩的鲜血,模仿着阿珩的字迹,匆匆写了一封求救信。信成后,他却犹豫了,真的要送出这封信吗?这这一送,也许就是彻彻底底的断了阿珩和他的牵绊,这一送就是让阿珩和蚩尤再续前缘。他眼神沉寂,犹如死灰,可短短一瞬后,他叫来了玄鸟,沉重却清晰的下令:“把这封信立即送到泽州,交给蚩尤。”第二日清晨,阿珩赶到了洵山,正在山里潜行,有羽箭破风而来。她随手一挥,羽箭反响而回,一个人急速地攻到他身前,晨曦的微光照到匕首上,溅出熟悉的寒芒。Fatal阿珩忙叫:“嫂子,是我。”昌仆身形立止,“你怎么在这里?”待看到阿珩衣衫残破,身上斑斑血迹,惊讶的问,“发生什么事情了?”阿珩说:“先别管我,我有话单独和你说。”昌仆命人跟随她巡逻的士兵先退到一边去,阿珩问:“祝融约定了什么时候投降?”“就是今日,昌意已经去受降了。祝融要父王给他一个比后土更大的官职,日后的封地一定要比后土更多,父王全答应了。他还要求父王来这里亲自接受他的受降,这条父王拒绝了,不过答应等他到轩辕城,一定举行最隆重的仪式欢迎他。”阿珩脸色发白,昌仆问:“究竟怎么了?”“祝融不是真心投降,他是用投降来诱杀你们。”昌仆笑道:“这个我有准备,所以我才特意没有和昌意一起去,方便一旦发生变故,随时接应。”阿珩神色哀伤,“祝融设置阵法调动了地下的地火,他会引火山爆发,所有人同归于尽。”昌仆的口惊骇的张大,一瞬后,她转身就跑,阿珩立即拉住她,“千万别乱,一旦被祝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会立即发动阵法。”昌仆的身子再轻轻的颤抖,“即使要死,我也要和昌意死在一起。”阿珩拍着她,“我明白,你去找四哥,让四哥告诉祝融,父王突然改变主意,决定亲自来接受祝融投降,今日傍晚就到。”“祝融会信吗?”“欲令智昏!父王让神农国分崩离析,祝融想杀父王的意愿太强烈,这会让他失去理智的判断,你尽量拖延,拖延一时是一时。我昨天已经给父王送了信,以烈阳的速度,父王半夜就能收到,父王肯定会星夜派兵,只能拖延到傍晚,轩辕的救兵就会赶到。“昌仆不愧是文明大荒的巾帼英雄,一会的功夫就已经镇定下来,恢复乐一族之长的气度,”我和草原原本的商议是,他率领一百神族士兵和五千若水战士去接受祝融投降,剩下的神族将士和若水战士跟随我驻扎这里,万一有变,我随时带兵接应。现在的情况下,昌意带走的人不能轻动,否则祝融会立即发动阵势,只能尽量先保全这里驻扎的战士,我去和昌意尽量拖住祝融,等待父王救援,你带这里驻扎的士兵立即撤退。”昌仆说完交给阿珩兵符,就要离开,阿珩拖着昌仆,犹豫了一下说:“其实还有个办法,就是你和四哥现在坐四哥的坐骑重明鸟悄悄离开,拍一个灵力高强的神族战士扮作四哥的样子糊弄祝融,虽然慢不了多久,可也该做够你们离开。”昌仆平静的说:“可五千若水男儿却走不了,我在老祖宗神树若木前敬酒磕头后带着他们走出若水,如果他们不能那个回去,我也无颜回去。你四哥也不会抛下一百名轩辕族士兵独自逃走。”昌仆重重地握了握阿珩的手,“这里的士兵就拜托你了。”说完,立即转身而去。阿珩拍拍阿獙的头,喃喃说:“我就知道四哥四嫂肯定不会接受第二种方法。我若让你走,你肯定不会答应,我是不是不应该再罗嗦了?”阿獙点点头。“也好,反正烈阳不在这里,如果我们……至少烈阳还可以抚养小夭长大,家是不知道这家伙教出来的小夭变成什么样。”阿獙的头轻轻的蹭着阿珩的手,严重有笑意。阿珩也笑了,又挨着阿獙的头,眼泪滚下来,低声说:“谢谢你。”生死相随、不离不弃说说容易,可真的做起到的又有几个?青阳和少昊的千年情意也终敌不过少昊的江山社稷。阿珩拿着兵符去了营地,并没有告诉他们实情,只召集了两个若水族的领兵将军,命他们立即带兵悄悄撤退,全速行军,中途不许休息,违背军令者斩。阿珩又召集了一百名轩辕族的神将,命他们四处生火造饭,做些尽可能多的木头人,给他们穿上衣裳,用灵力控制他们四处走动,营造出全营长的人都心情愉快,等待着晚上欢庆战役结束。一个多时辰后,看到太阳已经要到中天,阿珩一百名神族将领秘密聚拢,本不想告诉他们实情,怕他们惊慌失措,可是在不知道该如何下令,看到他们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容颜,想到他们也有父母家人,她突然不想隐瞒了。“如今我们站立的地底深处全是地火,只要主人发动阵法,火山灰立即爆发,千里山脉会喷出大火,灼热岩浆能把石头融化,你们的坐骑再快也逃不过。”一百神族士兵的脸色全变了,眼中满是惊骇畏惧。“我清晨告诉了昌仆,说她可以提前离开,她告诉我即使她活下来也无颜去见若水男儿的父母家人,她选择了留下,和我四哥一起拖延主人。我虽然拿着兵符,可我不觉得我有权利让你们去送死,如果你们想走,请现在就走。”众人默不做声,面色却渐渐坚定。一个眉目英朗的少年说道:“王姬,你难道忘记了轩辕一族是以勇猛剽悍闻名大荒吗?我们可是黄帝亲自挑选的精锐!我们还有五千一百个兄弟留在这里,如果我们独自逃了回去,别说黄帝不会饶我们,就是我们的家族也会以我们为耻。您发布命令!”阿珩凝视着这些男儿,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自己和他们身上流动着一样轩辕血脉,因为同一血脉而休戚相关、生死与共。她压下澎湃的心潮,说道:“这么大的阵法,众人无法靠自己一个人的灵力,一定有其他人在帮他,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他们,杀了他们!阵法已成,这样做并不能破解阵法,可是能减少阵法发动时的威力,那些正在撤退的士兵也许就能多活一个。”她问刚才朗声说话的士兵:“你叫什么名字?”“末将岳渊。”“岳渊,我没有学过行兵打仗,你来决定能够如何有效执行。”“因为不知道藏匿的地点,只能尽量过大搜索面积,两人一组,各自行动。”“好,就这样!”一百士兵跪下,岳渊从战袍上撕下一块,匆匆用血写了几行字,交给阿珩,“如果我再走不出洵山,麻烦王姬设法把这个交给我的父亲。”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一中沉默的大义凌然,视死如归。阿珩含着眼泪,脱下外衣,把所有的血书仔细裹在外衣里,绑在了阿獙身上,“这是我母后掺杂着冰蚕丝志成的衣袍,水火不毁,我现在要赶去见我四哥,陪他一起拖延祝融,等待父王的救兵。我不知道自己能否逃生,但我保证这些信一定会到你们家人手里。”士兵们两人一组,向着四面八方散去,消失在树林里,阿珩面朝他们消失的地方,跪倒,默默磕了三个头。这些铁骨男儿就是轩辕的子民!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为自己是轩辕的王姬而骄傲!阿珩随便捡了一套士兵的盔甲穿上,对阿獙说:“我们现在去会会祝融。”阿獙振翅而飞,载着阿珩飞向了祝融约定的受降地点。三侧皆是高耸的山峰,中间是一处平整的峡谷,有河水蜿蜒流过,如果火山爆发,岩浆很快就会倾斜到这里。阿珩对阿獙说:“现在我要拜托你做一件事,远离这里,把这些信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阿獙眼中噙泪,阿珩摸着他的头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是你必须替我做到,我答应了他们。”阿獙舔了一下阿珩的手,快速飞向了西方。阿珩望着他的身影,微微而笑,傻阿獙,如果只留下烈阳一个,他会多么孤单,那还是好好陪着她!昌意和昌仆坐在青石上下棋,神态悠然,阿珩走了过去,“四哥,四嫂。”昌仆吃惊地瞪着她,昌意怒问:“昌仆不是让你领军撤退吗?”“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一旦接受了命令就会坚决执行,并不需要我指手画脚。”昌意说:“你现在立即离开。”阿珩蹲在昌意身边,右手放在哥哥的膝头,“四哥,易地而处,你会走吗?不要强人所难!你可以赶我走,但我会回来,大不了躲起来不让你看到。“昌意凝视阿珩,半晌后,摸了下阿珩的头,没有说话。阿珩起身望向对面的山峰,树林掩映中,一面颜色鲜明的五色火焰旗迎风飘舞,旗下站着整齐的方队,铠甲锃亮,刀割此言,令人不能直视。昌意说:”我今日看到他们就觉得不对,投降之军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气势?但我也只以为他们是诈降,想着我和昌仆早有准备,没想到如今确实聪明反被聪明误。“突然,山谷中响起巨大的回音,祝融在山头问话:”黄帝究竟会不会来?“昌意道:“大将军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祝融冷冰冰的说:“没什么意思,黄帝向来诡计多端,我只是想问的清楚一点。”昌意说:“你若不愿意等,那我们也可以提前受降,父王到时,我向他请罪便是。”沉默。好一会后,祝融说:“再等一会!”昌仆和阿珩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下了些,昌仆对阿珩说:“祝融多疑,每隔一小会就要和昌意对话,确定昌意仍在,而且可以用足了灵力说话,逼得昌意也要用足灵力回话,如果换个人假冒,他立即能察觉。”阿珩说:“他这次不仅仅是试探,好似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只怕他心中也在挣扎,一面并不相信我们的话,怀疑我们发现了他的诡计,故意在拖延,一面又暗暗期望父王真的回来,连着父王一起杀死,好让他一雪国耻。”昌意看了看四周,对阿珩说:“可惜玉箫放在了营地,没有带出来,你去帮我砍一截竹子。”阿珩忙去林间寻了一根竹子,昌仆把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昌意,昌意很快就消了一管竹箫,笑着说:“虽然不敢和宴龙的驭音之术比,可箫音乃心音,希望可以安抚一下祝融的火气。”昌意将竹箫凑在唇畔吹奏起来,箫音空灵婉转,美妙动听,犹如阵阵春风,吹拂过大地,阿珩觉得心中一定,对四哥生了敬意,心音不能作假,四哥是真正的心平气和,无忧无惧,人说危难时才能看到一个人的心胸,四哥这份气度无人能比。祝融身为王族,肯定学习过礼乐,肯定也明白箫乃心音,自然会闻音辨识吹箫人的心,疑心尽去。昌意坐于青石上专心吹箫,昌仆凝视着夫君,抱膝静听,眼中有着绵绵情意。阿珩靠坐在树下,望着头顶郁郁葱葱的枝叶,神情恍惚,眼前一会是蚩尤,一会是小夭。一曲完毕,山林又陷入了沉寂,所有人都在等,也许因为等待的是死亡,在生命的沉重面前,连山峰都变得肃静,山谷死一般的寂静,一声鸟鸣都没有。当众人都等得不耐烦时,昌意便又吹奏一曲,他的箫音就好似绵绵细雨,让焦躁的心慢慢安定。日头越来越西,轩辕的救兵仍然没有到。昌仆禁不住问阿珩:“烈阳可靠吗?”阿珩也是心下惊慌,算时间,无论如何轩辕的救兵都应该到了,昌仆不等阿珩回答,又急匆匆的说:“难道父王不肯发兵?你有没有向父王说清楚事态的紧迫?”“昌仆!”昌意握住昌仆的手,温和的凝视着她,昌仆只觉心中一定,惊怕畏惧都消失了,对阿珩说:“对不起,小妹。”“昌意小儿,我居然被你给骗了!”祝融终于意识到回答绝不可能出现了,愤怒的咆哮震彻山林,“你以为拖延时间就可以破掉我的阵法吗?告诉你,没有用!你们全都要死!所有的山峰都会变作火山,迷们一个都逃不掉!”战士们惊恐慌乱,整齐的军队立即没了队形。昌意看了昌仆一眼,昌仆神色坚毅的点点头,昌意重重握了下她的手,放开她。昌意拔出长剑,走到军队前,看着所有人,在他的安静沉稳面前,士兵们一个个都安静下来。一个神族的将士高声问道:“王子,真的会火山爆发吗?我们都要死吗?”所有的战士沉默的望着昌意,眼中有对生的渴望。昌意说:“我不能给你们任何希望的承诺,我唯一能承诺的是,我一定会站在那你们所有人的前面。”士兵们沉默,在沉默中,他们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本能的惧怕渐渐被理智的勇敢压制下去。这就是人之所以为人,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灵。祝融站在山顶,居高临下的看着,在他脚边是几个刚被他砍下的人头。因为怕消息走漏,祝融只告诉士兵是诈降。刚才,当他说出火山会爆发时,轩辕族的士兵固然惊恐,神农族的士兵也同样惊恐。一些士兵受不了,想要逃跑,祝融干脆利落地割下了他们的头,踩着他们的头问剩下的士兵:“你们也想光荣的战死,还是做逃兵被我杀死?”所有人都瞪着他,这算什么选择?怎么选都是死!祝融大吼:“不要恨我,不是我不会给你们活下去的机会,而是他们!”他的火刀一指轩辕族的军队,“是他们杀死了我们的亲人,毁灭我们的家园,令我们没有活路!难道你们已经忘记了吗?”“啊——”在恐惧的逼迫下,走投无路的神农族士兵好似变成了嗜血怪物,发出痛苦的嚎叫。国已经破,家已经毁,如今只剩下一条命!不管是敌人的鲜血,还是自己的鲜血,唯有喷洒的鲜血才能令胸中激荡的愤怒平息。祝融看着他们,脚踏人头,仰头哈哈大笑。一旦红影闪电般从天边划过,转瞬就到了眼前。蚩尤脚踩大鹏,立于半空。阿珩不能置信的望着天空,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祝融驱遣毕方鸟飞了过来,“我不需要你帮忙,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蚩尤笑说:“别着急,我不是来帮你。”祝融脸色一寒,尖声怒问:“难道你想帮助轩辕?”蚩尤抱了抱拳,“正是。”神农、轩辕皆惊。“你、你……”祝融气得身子都在抖,“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禽兽!却没料到你禽兽不如,和那些投降的叛徒一样胆小!”蚩尤说:“你应该知道我的亲随是一帮和我一样的疯子,他们只认我,不认神农国,我若是叛徒,就会带着他们一起来。有了他们的协助,凭我对山势地气的了解,你觉得自己还能有几分发动你的阵法?”祝融哑然,蚩尤天生对地气感觉敏锐,有他在,只怕阵法根本无法发动,“那你究竟想做什么?”蚩尤敛了笑意,对神农族的士兵说:“我和榆罔有过盟约,只要榆罔不失信,我永不背叛他,自然也就永不会背叛他的子民。可是,我还是个男人,曾对这个轩辕族的女人承诺过,不管任何危难都会保护她。”他指向阿珩,山上山下的士兵都看向穿着铠甲的阿珩,这才发现是个女子。“我不会对她失信,所以我今天必须站在这里,和她同生共死,你们都是神农族最勇敢的汉子,想想你们的女人,肯定能理解一个男人对心爱女人的承诺!”蚩尤的手掌放在了心口,对他们行礼。所有人都不说话,寂静像山一般沉重,压在所有人的心口。祝融冷哼:“我不知道你怎么能既忠于神农,又忠于轩辕,一个人又不能一剖两半!”蚩尤摊开手掌,掌中有九枚紫色的细长钉子,“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祝融脸色变了变,“九星锁灵钉。”这是三世炎后召集天下名匠所铸,榆罔炎帝得了一种怪病,灵力乱行,身体痉挛,炎后精通医术,为了缓解炎帝的痛苦,铸造了九星锁灵钉,将钉子钉入穴位就可以封锁灵气运行。可是长钉实用对灵族灵力破坏极大的几种药物炼造,钉子入体之痛如被万蚁所噬,非人所能忍受,据说三世炎帝只承受了四枚就忍无可忍,宁可日日被灵气折磨,都不愿再让钉子钉入身体。蚩尤将一枚长钉对准自己咽喉下的天突穴,用力拍下,长钉入体,他脸色骤然发白。胸部正中的中庭穴,又是用力拍下,长钉进入身体。神阙穴、环跳穴、膝阳关……蚩尤痛得冷汗涔涔,面容一会发青,一会儿发白,很多人都不忍心看,祝融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到后来,昌意痛得站不起来,半跪在逍遥背上,强撑着把最后一枚长钉钉入足底的金门穴,笑看着祝融,“一半属于神农,一半属于我自己。”祝融说:“我不会手下留情,若相逢,我会专攻你半边没有灵力的身子。”蚩尤拱拱手,“我现在只是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不是神农族的昌意,也绝不会对你留情。”“就凭一半灵力,一半的身子?疯子!”祝融不写的哼了一声,转身而去。昌意望着脸色青白的蚩尤,神色复杂,昌仆低声说:“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小妹忘不掉他了。”昌意留恋的看着昌仆,在没有了以往的矜持温雅,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深情。昌仆对他一笑,柔声说:“你去!”昌意也是一笑,毅然跃上了坐骑重明鸟,带领一百神族精锐从空中向祝融发起进攻,昌仆率领若水士兵从山下进攻。整个山谷杀声震天。蚩尤落在了阿珩身边,看阿珩一直低着头,叫了几声都不肯理他,他笑说:“喂,我可是冒死而来,你好歹给个脸色。”阿珩不说话,只是往前冲。蚩尤紧跟着她,边跑边问:“你究竟想怎么办?我的脑子不能一分两半,只能一切全听你的吩咐。”阿珩低着头说:“去找祝融。”蚩尤半抱半拽把阿珩弄到了逍遥的背上,这才看到阿珩脸上都是泪痕,他心中一荡,用力抱住了阿珩,在她脸颊边轻轻吻一下,“你这是为我而哭吗?就算是死了,我也值得了。”阿珩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抓住了蚩尤的手。就在刚才,看到蚩尤不顾众人鄙视,坦然地当众承认他这个神农族的将军就是喜欢上了一个轩辕族的姑娘,又为了对她的许诺,把一枚枚钉子拍进体内,她突然觉得,不管这个男人杀了多少她的族人,不管因为他承受了多少艰难痛苦都没什么,就是这一刻死了,这一生也已经了无遗憾。逍遥速度快,不过几个瞬间已经到了洵山的主峰。阿珩正在犯愁祝融究竟躲去了哪里,看到一串又一串鲜血化作的气泡从山林中冒出来。“那边!”逍遥降下,地上躺着五具轩辕战士的尸体。一个祝融的近侍刚把一个轩辕族战士的头砍下,正诧异不解这个人的灵力怎么如此弱,才发现他竟是利用死亡,把自己的灵血变成了信号。阿珩看了眼人头,认出是岳渊,他用自己的死亡最后向阿珩指明了祝融的方位,阿珩对蚩尤说,“帮我拖住这些神农族士兵。”她沿着岳渊指点的方向,去找祝融。身后是血肉搏斗的声音,阿珩不敢回头去看。祝融早在一开始,就给属下指明了如何对付蚩尤——站们攻击蚩尤半边没有灵力的身子。只剩半个身子的蚩尤如何敌得过这么多神族高手,阿珩不知道,也不敢去深思,只能提着一口气快速的跑着,早一刻找到祝融,四哥他们就多一线生机。终于,阿珩在一面朝阳的山坡上找到祝融,祝融正对着神农山的方向跪拜,行的是最正式的神农王族的家礼。上一次见到这样的礼节是在小月顶,炎帝病重,榆罔在篝火畔向炎帝行此礼节,阿珩心头一酸,停住了步子。祝融叩拜完,站了起来,望着神农山的方向说:“我此生此时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被黄帝利用了我对蚩尤的憎恨,听信黄帝的谗言,煽动榆罔亲征。我是想做炎帝,是想蚩尤死,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神农族!”阿珩心想,难怪祝融这么恨黄帝,原来黄帝通过欺骗利用祝融才顺利杀死了榆罔。祝融回头看向阿珩,“黄帝这样的卑鄙小人怎么能懂得家族血脉的相连?这是世世代代得根,他却来和我谈什么官位能收买我唯一的根,我真想烧得他粉身碎骨,让他明白天下不是什么都可以收买!看在你刚才没有偷袭我,没有打扰我行礼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你赶紧逃!”阿珩不解,祝融微笑,“我就是阵眼!即使你现在杀了我,也阻止不了我发动阵法!”他的身体就是阵眼,不管他是生是死,都不能阻止阵法的发动。祝融催动灵力,战袍上绣着的五色火焰标志真正变成了五色火焰,在他脚下燃烧。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通红,映亮了半个天空,他竟然在自己身体内点入了幽冥之火,火焰越上越旺,照的他的骨骼都清晰可见。阿珩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颤动,她踉跄后退,惊骇地望着祝融。她被幽冥之火焚烧过,自然知道哪种钻心蚀骨的痛,他居然不惜承受烈焰焚身之痛,用用灵肉俱灭的代价来布置这个死局。祝融站在熊熊燃烧的五色火焰中,张着双臂哈哈大笑,“烧,烧!神农列祖列宗,这是我给你们的最后祭礼!”阿珩如梦初醒,转身向山下跑,昌意也正在向山上跑,此时此地两人是一模一样的心思,死都要死在一起。远在另外一个山峰中厮杀的昌意和昌仆也感受到了大地的震动,洵山的主峰已经火光冲天,所有人都知道逃不了了,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人们失去了在战斗的意义,手中的兵器纷纷掉在了地上。昌意驾驭重明鸟歪歪斜斜的飞向昌仆,昌仆跌跌撞撞的跑向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只想在一起。气流越来越急,大地的抖动越来越剧烈,树木倒下,石头崩裂,重明鸟越来越畏惧,不肯听从昌意的驾驭。昌意索性放弃了坐骑,徒步跑着,一边躲避着不断掉落的石块,一边越过不断裂开的大地,跑向昌仆。看似短短一段路,此时却似乎怎么都没办法走进。惊天动地的几声巨响,天空变得紫红,火山开始喷发,伴随着一道道巨龙一般的浓烟,整个大地都变成了火炉,赤红的岩浆想河水一般汩汩流下。滚滚浓烟,火光冲天,天动地摇,昌意和昌仆终于跌跌撞撞的握住了彼此的手。昌仆嫣然一笑,抱住了昌意的腰,靠在昌意的怀里。两人侧头看向漫天烟火,溶溶岩浆,鲜红的火,紫色的光,赤红的岩浆,天地间竟然是极致的绚烂缤纷。“临死前,看到此等美景,也算不虚此生。”昌意搂着妻子,笑望着四周的景致。昌仆边笑边指着一处处的火山岩浆,“看,那里有一个火红色的岩浆瀑布!”“看,那几朵火山云,真漂亮,像不像山上的杜鹃花?”生死在两人的相依相偎中,变得无足轻重。一瞬间后,有隐约的声音传来。昌意精善音律,对声音十分敏感,他回头看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头看向妻子。昌仆仰头看着他,“怎么了?”昌意笑道:“你是不是一直抱怨我没有勇气当众亲你吗?”“啊?”昌意低头吻住了昌仆,炽热缱绻,激烈缠绵,昌仆被吻得脸红心跳,头晕脚软,站都站不稳,心头是满溢的甜蜜。昌意柔声说:“好好抚养儿子长大,告诉小妹,我不在怪蚩尤打死了大哥。”昌仆还没反应过来,脑后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昏倒在昌意的怀里。昌意拿出腰间的竹箫,用足灵力吹奏了几个音节。正在四处清鸣,寻找阿珩的阿獙立即闻声而来。昌意昌仆放到阿獙背上,脱下自己的衣袍,把她固定好。“去找阿珩,只要找到了蚩尤,你们也许可以逃得一命。”阿獙用嘴叼住昌意的衣衫,示意昌意它可以带他一同走,昌意摇摇头,用力拍了阿獙一下,厉声说:“赶紧离开!”阿獙长声悲鸣,振翅而起,却寻找阿珩。昌意走向了高处的山坡,在哪里,跪着一群黑压压的轩辕战士,正面对着轩辕国的方向在磕头,他答应过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站在他们的前面。火云越聚越多,很快,这里就会火山爆发,被岩浆覆盖。“蚩尤!蚩尤!”阿珩边叫边跑。“阿珩!阿珩!”蚩尤边跑边叫。即使用尽了灵力,可在地动山摇的火山喷发面前也显得无比微小,而他们就在火山口下,如果再不离开,即使不会被滚滚流下的岩浆卷走,也会因为高温而死。但是,没有找到彼此,他们都不会离开。阿珩突然站定,停下了奔跑和呼叫,则样满山乱找,也许正在向着相反方向跑也不一定。她割开了手掌,将鲜血用力甩向高空,一滴滴鲜血化作了一朵又一朵地桃花,在天上缤纷摇曳的绽开,火舌潋滟,也遮不住桃花的缤纷多姿。蚩尤看到了桃花,一朵朵怒放,一朵朵凋零,他笑了,“桃花树下,不见不散!”飞奔过浓烟,跨越过沟壑。他看见了站在缤纷怒放的桃花下的阿珩,手每杨一次,就有无数桃花盛开。他张开双臂,大喊:“阿珩!”阿珩双目如星,破颜而笑,飞奔入他怀里。这一刻,任何话都说不出来,唯有紧紧的拥抱。阿珩身子瑟瑟而颤,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蚩尤拍着她的背,低声说:“你已经尽力!”蚩尤抱着阿珩跃到了逍遥的悲伤。他们刚飞起,熔岩就滚滚而下,覆盖了他们站立的地方,整座山都在燃烧,空气中的热度令他们的头发都开始弯曲。蚩尤对逍遥吩咐,去寻昌意,因为满天都是火球、浓烟、飞石,逍遥也不敢飞得太快,只能一边小心翼翼地闪躲,一边四处寻找。几声清鸣传来,阿珩忙命逍遥再慢一点。阿獙飞到了阿珩面前,阿珩看到昏迷的昌仆,明白昌意死意已决,他对逍遥焦急地说:“快点飞!”等找到四哥,只能立即敲晕他,强行带他离开。阿珩遥遥地望到了山坡上的一群人,看到昌意站在所有人的前面,忙喜悦的对逍遥说:“在哪里,在那里,快去,快去!”“四哥,四哥!”她的叫声未落,突然山口轰然炸开,火焰冲天而起,岩浆随着浓烟喷出。在天劫前,所有的生灵都如渺小的蚂蚁,只是刹那,一切都灰飞烟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了。所有人、所有的一切,一个都不剩,全部消失在炽热的岩浆中。阿珩的眼睛瞪得滚圆,张着嘴,根本不相信所看到的一切。火山云越积越厚,渐渐要弥漫大地,如果在不尽快离开,就会窒息而亡。蚩尤却没有劝阿珩走,只是静静的抱着阿珩。阿珩神情木然,呆呆的看着四哥消失的地方,半晌后,喉咙里发出几声似哭非哭的悲嚎,弯身解开捆缚着昌仆的衣袍,把四嫂抱到了怀里,对蚩尤说:“我们离开。”蚩尤用几根藤条把阿獙缠了个结结实实,对逍遥叮嘱了几句,逍遥双爪抓住藤条,仰头长鸣,鸣叫声中,它冲天而起,扶摇而上,直入九天,如同闪电一般离开了一片火海的大地。一个时辰后,逍遥气喘吁吁地落在了泽州城,负重如此多,即使是翱翔九天的大鹏也有点吃不消。泽州城楼上沾满了人,都眺望着东南面,说说笑笑间,又是好奇,又是不解,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火山爆发。雨师不太相信的问蚩尤:“那是祝融的地盘,难道祝融他没有投降吗?”蚩尤摇摇头,“祝融用自己的身体做阵眼,引爆了火山,和轩辕军同归于尽。”说笑声立即消失,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风伯的手下魑低声说:“真是想不到,受人敬重的后土投降了黄帝,被骂做卑劣小人的祝融却宁死不降。”雨师望着东南方向,不说话,却脱下了头上的毡帽,在卑贱低微的人也有属于自己的尊严,在卑鄙无耻的人也有属于自己的荣誉!风伯。魑、魅、魍、魉……所有人都摘下了头盔,用宁静的肃穆向祝融致敬。阿珩抱起昌仆,坐在了阿獙背上,准备离去。刚才只顾着逃生,阿珩有一直刻意遮掩,蚩尤一直没有发现,此时才看到她左手的小指齐根而断。“是谁做的?”蚩尤又是心痛又是愤怒。“我自己。”阿珩淡淡说。“为什么?”蚩尤握住了她的手。“我要走了。”阿珩缓缓抽出了手。蚩尤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又能说什么呢?祝融让昌意死了,而他的手足兄弟们却在城头为祝融致敬默哀。当他初遇阿珩,曾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天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可如今,当他的灵力越来越强大,麾下的战士越来越多,他却觉得越来越无力。就如现在,不管他拥有多强大的灵力,都握不住阿珩的手,只能轻轻放开她。阿珩轻拍了一下阿獙,阿獙载着她们飞上了天空。蚩尤明知道留不住,却忍不住追着她的身影,沿着城墙快速的走着,似乎这样就仍能距离她再近一点。可城墙的长度有限,最后,他走到了城楼的尽头,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渐去渐远,消失于夕阳中。漫天红霞,采光潋滟,璀璨夺目,美不胜收,可在蚩尤眼中却犹如配用的红色岩浆,摧毁一切。那满山的火红岩浆,好似鲜血,流满了山头,也流满了阿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