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十一日，试镜会后的第三天下午，周彦正在宿舍琢磨明天上午碰头会的事情，外面响起一道喊声。“周彦周导在么？”周彦回了一声“在”，然后走去将门打开。门口站着一个个子不高，单眼皮，有点瘦的小伙子，这小伙子穿着一件非常干净，一点皱巴都没有的白衬衫，看起来清清爽爽的，不过周彦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你是？”周彦发出疑问。对方笑着说道，“你好，周导，我是王晓帅，路学长介绍我来的。”听到对方说自己是王晓帅，周彦愣了一下，眼前这个王晓帅，跟他印象中的王晓帅完全不是一个样子。周彦印象中的王晓帅，胖乎乎的，头发不多，而眼前这个呢，头发茂密，身材也比较瘦。要说发福，陈恺歌后期也发福了，但是周彦看到青年版的陈恺歌还是一眼能够认出来，而眼前这个王晓帅却一点也看不到后来王晓帅的影子。愣过之后，周彦将王晓帅请到屋里，就在王晓帅看着满屋子大大小小的孩子发愣时，周彦又对周家军们说，“这是晓帅哥哥。”“晓帅哥哥好。”周彦又笑着给王晓帅介绍，“这几个是我的弟弟妹妹。”王晓帅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来，“你们好。”将王晓帅请坐下，周彦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伱不要来了，路学长跟我推荐你，已经是好些天前的事情了。”王晓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周导，有点私事耽误了。”“没关系，既然来了，我们就聊聊吧，路学长应该跟你说了我们剧组的具体情况吧？”王晓帅点头，“说过了，学长说你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导演，还说我如果真的能进入这个剧组，肯定能够学到很多，所以我就抱着一种学习的心态来了。”“老路真这么说么？”周彦笑着问道。王晓帅继续点头，“他确实夸了你不少。”其实周彦知道，路学长的话，从王晓帅嘴里出来肯定是经过加工了的。王晓帅说话的时候，表情也不丰富，不过他比路学长更会说话点，至少他还会说一些带点恭维的话，路学长就不会。之后周彦跟王晓帅聊了接近半个小时，专业方面的事情周彦没提，人家王晓帅是导演系毕业的，周彦自己在导演方面的理论知识比较单薄，就没有必要装腔作势去考别人了。从头到尾，他们都在聊王晓帅的生活以及跟路学长有关的事情。聊下来之后，周彦感觉王晓帅沟通能力还是可以的，有时候能感觉到他对某个问题存在不一样的想法，但他的表现依旧非常平和。这种情绪的稳定，在周彦看来当然是加分项，如果王晓帅跟路学长一样不爱说话，那周彦肯定不会要。以后正式拍戏的时候，执行导演跟导演助理都是闷葫芦，什么沟通工作都要他这个导演出面，那不是累挺了。又问了王晓帅的意愿跟要求，王晓帅表示没有要求，周彦就定下他为导演助理了。周彦给了王晓帅一套剧本，然后又让他一号的时候到作曲教室去参加碰头会。后来周彦在二楼目送王晓帅离开，正要回头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孩子从树荫下走出来，挽住了王晓帅的胳膊。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不过周彦总觉得这女孩子有点眼熟。……八月一日，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会来一场大雨。周彦带弟弟妹妹们去附近的羊肉汤馆吃了早饭，然后就去了作曲系教室。他们去的很早，七点四十就到了，但是他们到的时候，却发现林娟已经站在教室门口了。老九离得老远就看到林娟，甜甜地跟林娟打招呼，“娟姐姐。”“九妹，早上好啊。”林娟也露出了笑容。到了跟前，周彦笑道，“小娟，你来这么早啊。”林娟笑道：“我提前来帮忙布置一下现场。”其实林娟来了有好一会儿了，她先去了周彦他们宿舍楼下，不过没找到周彦，那时候周彦已经带着周家军吃饭去了。在周彦宿舍扑了个空，她就到教室来了。“也没什么要忙的，你八点半之前到就行。”周彦把作曲教室的门打开，带着他们走了进去。作曲教室里面确实没什么要布置的，今天要用到的资料，周彦已经提前搬到教室了，写着剧组名称的横幅也已经挂了上去。这间教室是周彦问学校借的，他不仅仅跟学校借了教室，还借了琴房以及音乐厅，最后一场小男主开音乐会的戏，就在学校音乐厅拍。学校知道周彦要拍戏，也挺支持，而且现在是暑期，不会耽误任何人学习。周彦也答应学校，后期电影播出的时候，会在结尾特别鸣谢学校。八点出头的时候，剧组的幕后人员陆续到了。王晓帅跟路学长一起来的，周彦笑着给其他人介绍，“趁着其他人还没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助理导演王晓帅，也是路导的大学同学，以后有什么事情，找不到我，就找路导，找不到路导，就找王导。”众人纷纷跟王晓帅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第一天担任助理导演，他感觉还蛮好的。其他人周彦就没有一一给王晓帅介绍了，虽然他们这个剧组不大，但幕后也有几十号人。导演组三个人，摄像加上灯光是八个人，妆造三个人，道具组跟美术加起来七个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三四十号人。到了八点半的时候，投资人徐风和制片人侯啸贤也一起到了。徐风环视了一圈教室，笑着说道，“周老师今天是要给我们上课么？我还是第一次在教室里面开碰头会。”“而且还是作曲系的教室。”侯啸贤紧跟着说道，他又看向台上的三架钢琴，“你们教室有必要放这么多钢琴么？”“还真有必要，就这钢琴都不够用。”侯啸贤撇撇嘴，“你们一个教室就这么多钢琴，难以想象全校有多少钢琴，这么多钢琴，光是保养就要花费大把的功夫。”周彦笑道，“乐器科的老师听到侯导你这话，肯定非常感动。”央音的乐器科是全校最辛苦的科室之一，学校的乐器太多了，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检查、保养甚至维修，乐器科的老师真是从早忙到晚。现在放假了，他们也不能闲着，隔些天就要检查一下乐器。周彦亲眼目睹一个乐器科的老师一边清理钢琴上的油渍，一边破口大骂，几乎把那个在钢琴上吃饭的家伙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个遍。要是那个家伙站在老师面前，估计老师都能杀了他。“周彦，今天你要给我们弹钢琴么？”徐风问道。周彦笑着摇头，“今天就不弹琴了，要说的事情比较多，时间都不太够。”“那很遗憾啊，我挺想听你弹琴的。”徐风可惜道。侯啸贤则笑眯眯地说道，“周彦你也不要急，上午说不完，就下午说，下午说不完，就明天说。”徐风撇撇嘴，“你是我见过最不急的制片人。”侯啸贤耸耸肩，“总要有点新花样嘛。”其实侯啸贤就没有把自己当制片人，他就是来看看周彦拍戏，如果周彦有问题，他可以帮忙解决，如果没问题，他才不会管周彦，所以他心态比较轻松。八点半之后，演员们也陆续到了，何赛菲、李守海、郎朗还有俞飞虹，男主爸爸定的是徐风选的朱时茂。而从八点半之后，外面就开始飘起小雨，随后越下越大。八点五十的时候，周彦看了看外面的雨，又看了看签到表，忍不住皱起了眉毛，还有十几个人没有到。其他人都还好，关键是服装设计师董文苗没到。没错，这次《想飞的钢琴少年》服装指导也是董文苗，不过她不是周彦找的，而是徐风推荐过来的。当时徐风还特意问了周彦的意见，并向周彦表明，她只推荐，决策权还是在周彦手里，如果周彦不想用董文苗，可以拒绝。周彦自然不会拒绝，他跟董文苗合作了一部半戏，过程还是挺好的，再加上徐风都开口了，更不可能拒绝。服装设计好歹也代表了一个部门，如果等不到她就开始，确实也不太好。周彦坐在钢琴凳上，用手抵着下巴，看着教室门口，外面雨下的是真大，后面这些人来迟点确实也不能怪他们。不过周彦还是决定，到了九点钟，就正式开始，就算是董文苗，他也不准备等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九点钟越来越近。就在八点五十八的时候，董文苗终于赶到了，她显得比较狼狈，一头长发湿漉漉的，右边的头发被她别到了耳后，露出侧脸跟颈子，还能看到水珠顺着她头发淋到脖子上。董文苗衣服也没能幸免，上面穿的格子衬衫，两条袖子已经湿透，下面的修身牛仔裤膝盖以下没有一点干的地方。看到董文苗这样子，周彦也挺好奇，她到底是怎么做到膝盖下端跟头发是湿的，中间是干的？不过董文苗这样慌慌忙忙的样子，周彦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到董文苗站在门口拧袖子上面的水，不知道为什么，周彦忽然想到了他的电影，剧本里，他给小男主跟女主安排的相遇戏份是在一间音响店。男主跟女主再次相见，虽然女主已经不认识男主，但是他们却有共同的音乐爱好。周彦之前一直对这段戏不太满意，但是又想不到更好的，而就在刚刚，董文苗进来的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东西。他想到了《海上钢琴师》，里面的男主1900在录音乐唱片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少女从窗外走过，他对少女一见钟情，手指也随着情绪游走，弹了一首展现他内心的曲子。周彦想，我为什么不能设计一个类似的场景呢？雨天、初恋、重逢、钢琴，这些词在周彦的脑海中飞快闪过，慢慢地组成了一组画面。一个阴雨天的下午，小男主在一家音像店的钢琴前坐着，呆呆地望着窗外，他想要弹钢琴，但是又担心会暴露。虽然这个音像店没有认识的人，但他还是担心，长久的伪装，让他时刻保持警惕。就在这时，玻璃窗外，出现了一个躲雨的女孩子，她手里捧着书，看起来非常狼狈，而这个女孩子，正是他小时候喜欢的邻家大姐姐。在这种气氛中，小男主不再顾及，双手搭上了钢琴，弹了一曲。周彦看着门口的董文苗，构思着这一段情节，随后他又想，这一段该用什么曲子呢？只想了片刻，周彦就跟他脑海中的小男主一样，把钢琴盖子推开，双手搭在琴键上，随后一段悦耳的钢琴声响了起来。钢琴声一响起，原本还有些吵闹的现场，立马变得安静起来，所有人都看向台上的周彦，静静地听着周彦弹钢琴。虽然不知道周彦为什么忽然弹钢琴，但既然是导演弹的，他们当然是要给面子，而且好多人都对周彦比较好奇，想听听他钢琴弹的怎么样。有些人听说过周彦是央音的学生，但不知道他是作曲系的，还有些人压根不知道周彦是央音的，他们对周彦这个导演了解很少。周彦弹的这首曲子，给人一种凝神静气的感觉，仿佛在这雨天隔出了一小片独立的天地来。台下俞飞虹看着周彦，脸上写满了意外，她就是那类对周彦完全不了解的人，她不知道周彦是作曲系的，也不知道电影里面的配乐都是周彦写的。来之前，她还在疑惑，为什么要把剧组的碰头会放在一个音乐学院的教室里面，就因为电影跟音乐有关么？这是一首俞飞虹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但就是第一次听，她的耳朵就被这首曲子给抓住了。她仿佛从音乐中听到了下雨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副画面，一对爱人半坐在沙发上，隔着窗户静静地看着外面雨滴慢慢打在树叶上，随后又顺着树叶流向树枝，再流向树干。前面的雨滴半途就消失了，后面的雨滴沿着前辈的后路，慢慢地开拓。鸟儿们躲在窝里面，不时地往外探着头。但是曲子到中间的时候，她又感觉到情绪里面透露出一丝激动，不像是爱人在旁边，更像是在雨天碰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其实俞飞虹没有听错，这首曲子的名字就叫《下雨的时候》，自然能让人从中听到细雨霏霏。董文苗这会儿也停下拧水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向台上的周彦。周彦的眼神跟董文苗碰了一下，随后就收了回去，认认真真地看着前方，但是在此之前，他盯着董文苗的目光就已经被徐风捕捉到了。听着周彦弹奏的曲子，徐风眼睛里面透露出一丝疑惑跟八卦。几分钟之后，一首曲子结束，老九周晴率先鼓掌，其他人也都紧跟其后，为周彦献上了掌声。仿佛现在不是什么剧组碰头会，台上的也不是什么导演，他们更像是来参加一场音乐会，周彦就是那个给他们表演的钢琴家。等到掌声结束之后，周彦正想关心一下淋雨的同事们，却听徐风在台下笑着问道，“周导，这是你的新曲子么？”“嗯。”周彦笑着点头，“听着这下雨声，忽然有了点感觉，信手弹了一段。”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因为看到董文苗才弹的这段，不然的话，剧组的这些人肯定会误会。听到周彦是因为下雨弹了这首曲子，底下也响起了议论声。“周导真厉害啊，会弹钢琴，还会作曲。”“怪不得刚才听到了下雨的感觉。“这曲子真好听，会用在电影里面么？”“电影里面，好像没有下雨的戏吧？”“随手弹的都这么好听！”……周彦本来就长得不错，还是导演，刚才又弹了一首原创曲目，刚才那个弹琴的画面，对女孩子的杀伤力可太强了。林娟虽然已经很多次领略到周彦的才华，但刚才还是满眼星星地看着周彦，等到周彦弹完，她还沉浸其中。其他年轻女孩子虽然没有她这么夸张，但是也都对周彦有了新的认识，就连俞飞虹看周彦的表情都变得很不一样。周彦没管他们的议论，走到前面对后勤部的一个小伙子说，“李宏，你到一楼让林大爷带你去学校物资部看看有没有新毛巾，问他们借个十几条来。”李宏比周彦大两岁，在剧组里面也算是年轻的，不过他挺活泛的，而且有眼力劲，所以周彦有什么事情，也喜欢找他干。就说这一楼林大爷，李宏只来过两三次就跟人家混熟了，要是换别人去，这事真不一定能办成。等到李宏走后，周彦看了看表，已经九点零五分了，虽然还有四五个人没有到，不过他也不准备再等了，就直接开始了今天的会议。跟之前的《霸王别姬》碰头会不同，《想飞的钢琴少年》是周彦自编自导自配的，编剧、配乐、导演都是他自己，所以基本上不存在什么争论。至于制作人跟导演组的其他人有什么意见，也基本上在会前都沟通过了。所以今天碰头会现场，周彦主要是帮大家捋顺整个拍摄过程，让他们所有人都能做到心里有数。另外，其他部门如果有什么问题，今天也可以集中提出来。他今天要讲的事情不少，所以讲的速度也很快。第一，开机，时间已经定了，八月六日的早上八点零六分，徐风似乎特别喜欢八跟六这两个数字，之前有人提议八月八日八点零八，都被否了。第二，大部分的取景地都已经定下来了。第三，各幕后组以及演员组的具体安排，如果遇到问题，可以找哪个部门哪个工作人员对接。比如刚到剧组的一部分演员，他们的住宿怎么安排该找谁。……周彦给他们讲了很多条，每一条都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出来，因为他不想耽误时间。而且表达的太多，也容易让人听不进去。现在周彦这样一条一条，干脆利落地讲，即便说的条数很多，但是他们基本上都能听得进去。，听得明白。碰到一些他们记不住的，周彦也给他们提前考虑到了，比如接洽人名单，他早就打印出来，到时候直接会贴在剧组办公室的门口，演员的住处等地方的显眼位置。每一个部门，周彦都是既关心了他们的需求，也向他们提了要求。各部门提出的问题，能解决的周彦当场就给解决，不能现场解决的就让王晓帅给记下来，会后再找机会解决。不过各部门大多提的都是些小问题，一般都是缺什么东西，只要记下来后面采购便可。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周彦最后问道，“各组还有没有问题了？如果有的话，现场提出来，提的越迟就越难解决。”各组的负责人相互看了看，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问题了。他们摇头，周彦便点头，“那好，今天的碰头会就到这里结束，大家吃饭去吧，散会。”因为有不少戏都会在央音完成，所以剧组在央音食堂包了一小块，以后他们在这边拍戏的时候都可以到央音食堂吃饭。去食堂的路上，徐风问周彦，“刚才那首曲子，有名字了么？”周彦想了想，说，“重逢。”“重逢。”徐风皱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好奇问道，“为什么叫重逢？”周彦笑了笑，“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件事情，其实刚才我不仅仅作了这首曲子，还想到了一段新情节，我准备把剧本中小男主重遇女主的戏份改掉。”徐风立即明白了，“所以这首《重逢》就是用在这段改过的情节上的？”周彦点点头，笑道：“没错。”《下雨的时候》这首曲子的彩蛋章已经提前放到了上一章后面，各位可以移步食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