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通方腊,在座的一众世家,真要细查深究,一个都跑不了。毕竟方腊在两浙江南扎根十数载,信徒众多。邪教的洗脑能力本就强,外加方七佛又有极乐丹在手,似他们这些世家门阀,本就是方七佛的重点拉拢对象,谁家敢保证族中子弟全部都是清清白白?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放在平日里,算不得甚么事儿,把勾结摩尼教的族中子弟往官府一扔,再拿出些钱财疏通关系,这件事就过去了。可眼下不一样,与陛下遇刺扯上关系,那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虞相武这些人,都在九族之列。最关键的是,他们也有嫌疑,这就等同于板上钉钉,死定了。虞相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喊道:“谢相,谢相,我知错了,我虞家愿捐上族中所有田地。”卖了田,保平安。……这是让他们回去之后,赶紧卖田呢。否则,谁晓得方腊余孽下次会不会潜藏在自己家中?“微臣拜见陛下!”谢鼎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朗声道:“摩尼教乃朝廷钦点邪教,方腊余孽更是十恶不赦的反贼,诸位切莫自误。”那可是二十八万亩田地,钱家八九代人积攒的家业,说捐就捐,且是在情况未明之时,扪心自问,他们做不到。常言道,人老成精,物老成怪,此话一点不假。目视会稽四姓被玄甲军抓走,大厅中剩余的世家家主,一个个面露惊恐,战战兢兢。至于会稽四姓,死就死了,与自己何干?“诸位告辞。”斩草除根!谢鼎大手一挥:“带走!”“这几日委屈诸位了,如今元凶已缉捕归案,诸位可以回去了。”在谢鼎率人捉拿虞相武等人的时候,已经通知驻扎在会稽的王彦,协同当地官府,抓捕四家的族人。谢鼎意味深长道:“诸位都是明事理,懂规矩的大贤,本官还是放心的。”众人不由松了口气,四下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庆幸之色。一众人忙不迭的附和,生怕说慢了,会被冠上同党之名。与此同时,韩桢则在行宫内接见王渊和杨沂中。其余人也是一样,互相告别后,一个个匆忙出城。谢鼎说罢,转身离去。“两年不见,陛下风采更胜往昔。”“告辞!”此时此刻,他终于幡然醒悟了。虞相武还想挣扎,下一刻,一记重拳如同铁锤般,狠狠轰在肚子上。如今看来,官家只是打算杀鸡儆猴,没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顾家家主拱了拱手,立马吩咐仆役收拾行李。“对对对,请谢相宽心。”这些人哪里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纷纷应道。看着躬身见礼的二人,韩桢嘴角含笑:“王将军,别来无恙。”“多谢谢相高抬贵手。”话音落下,伴随着一阵甲叶摩擦声,一队玄甲军立刻冲入客栈,将虞相武四人拉下。“我等明白。”可惜,现在已经晚了。哗啦!随着谢鼎离去,围住福云客栈三天三夜的水师,也随之撤走。还是钱翁机敏,早早地捐了家中田产,不但保得钱家,免遭受罪,还在官家面前卖了个人情。甚么叫明事理,懂规矩?尽管眼下已是傍晚,可这杭州城,在他眼里已然成了龙潭虎穴,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其实并非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聪明人自然有,可想到归想到,如钱先礼那般二话不说就将所有田地全部捐了,单单是这份魄力,没人具备。“谢相说的是,待回去后,我会立即彻查族人。”剧烈疼痛,让他整个人缩成一只大虾,到嘴边的话,也重新咽回去。王渊缓缓起身,赞扬道。此时此刻,他心头复杂。遥想两年前,陛下还只是占据青州一地的反贼,不曾想短短两年,便席卷天下。北伐金人,南击赵宋,一副气吞山河的雄主气象。当初在历城被俘,陛下还曾招揽过他,不过被自己拒绝了。兜兜转转,自己最终还是成了陛下的臣子,人生际遇当真是神奇。韩桢笑道:“朕对王卿很是欣赏,当初招降不成,一度引为遗憾,不曾想最终还是得偿所愿。”“承蒙陛下厚爱,微臣感激不尽。”韩桢三言两语,就让王渊心潮激荡,一股知遇之恩油然而生。人么,总是渴望得到认可。韩桢又将目光落在杨沂中身上,仔细打量着杨家将这一代的扛旗人。感受到陛下的目光,杨沂中挺直腰背,身子绷成一杆长枪。杨沂中其人身量高大,孔武有力,容貌也颇为俊朗,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能让人夸赞一声:好汉子。对于杨沂中,韩桢了解的不甚多,搜索后世的记忆,他也只记得一个藕塘之战。那一战,刘锜、张俊外加杨沂中,打的刘豫抱头鼠窜。除此之外,就是杨沂中是赵构在军方唯一信任的亲信,比之岳飞更甚,执掌禁军三十年,位列七王之一。身为赵构亲信,却能在南方集团的夹缝中身居高位,并且善终。由此看来,此人政治嗅觉很高。韩桢赞道:“不愧是杨无敌的后人,有乃祖之风。”“陛下谬赞。”杨沂中谦虚道。韩桢说道:“杨家满门忠烈,朕敬佩的紧。南狩之前,曾到访府上,你祖父年事已高,卧病在床,你父镇守边陲数载,身子也大不如前,很是挂念你。”见陛下提及祖父和父亲,杨沂中眼眶微红,感激道:“微臣多谢陛下关心。”寒暄一阵后,韩桢问道:“福建之事,伱二人应当知晓了罢?”“微臣略有耳闻。”王渊点头道。方腊余孽方七佛占据福建,张俊、刘光世率麾下部将归降,并夜袭吴璘大军。当他们得知之时,一头雾水,觉得不可思议。方七佛乃是一介反贼,且双方还有旧怨,他们完全想不通,张俊等人为何要归降方七佛。没道理的。韩桢又问:“你二人与张俊关系如何?”王渊简洁明了的答道:“稀松寻常。”“张俊此人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性格桀骜,行事嚣张跋扈,对麾下部将也从无约束,以至于时常劫掠百姓,为此微臣数次与其发生争执。”相比起王渊的回答,杨沂中就有水平多了。不但撇清了与张俊的关系,还顺势点出了自己治军严谨,心怀百姓。“嗯。”韩桢点点头。他也只是随口问一问,若王渊二人与张俊交好,或可写信劝降一番。关系不好也无妨,他另有方法。张俊等人归降方七佛,不外乎是被鸦片控制了。鸦片这东西,提炼起来其实非常简单,正儿八经的有手就行。届时,让密谍司暗中与张俊接触,暗中策反。当韩桢也能提供鸦片的时候,张俊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该如何抉择。当然,福建这个地方,打也能打下来,但需要付出一定代价。有性价比更高的方法,韩桢没理由不用。战争只是政治的手段,而非结果。该打的仗,一次都不能少,不该打的仗,也别傻乎乎的闷头硬上。例如北方,不管是西夏,还是辽金,都是蛮夷。而蛮夷向来是畏威而不畏德,谁拳头大谁有理,所以北方一定要打,而且要打的狠,直到把那群蛮夷彻底打服为止。李二凤天可汗这个称号怎么来的?打出来的。又与二人聊了几句,韩桢吩咐道:“这段时日好生歇息,待朕南狩完毕,随朕一起回京,届时再行安排实缺。”“微臣领命。”两人齐齐躬身应道,转身离去。他二人前脚刚走,谢鼎后脚就走进大厅。见过礼后,他禀报道:“启禀陛下,会稽四姓家主已押入大狱,王彦将军正在会稽抓捕族人,最迟五日便会押往杭州。”韩桢问道:“其余世家呢?”谢鼎轻笑道:“这些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即便有些人能猜到,也只会装作不知道,明哲保身。”“大棒打了,接下来该给甜枣了,否则他们不会安心。”韩桢微微一笑,吩咐道:“通知钱家,朕后日到访。”恩威并济,不能光有大棒不给甜枣,否则长久以往,必然会心怀怨恨。谢鼎应道:“臣明白。”……钱家祖宅。作为杭州府的地头蛇,大大小小的事儿,都逃不过钱家的耳目。虞相武等人被捕入狱之事,仅仅隔了两个时辰,便传到钱先礼的耳中。钱先礼问道:“谢相只拿下会稽四姓?”“是。”钱元奇点头答道:“其余家主都已离城归家。”闻言,钱先礼微微松了口气。官家还是有分寸的,只是杀鸡儆猴,并未彻底挥舞屠刀。念及此处,钱先礼说道:“吩咐族中人,准备准备,不日陛下御驾就会到访我钱家。”“陛下要来?”钱元奇一愣。钱先礼摇头失笑道:“你当阿爷那二十八万亩田是白捐的?不管是投桃报李也好,做给其他人看也罢,陛下总归是不会亏待我钱家的。”这就是他钱家的处世之道。只要降的足够快、足够诚意,那么永远就不会输。当年钱俶降宋是如此,而今他钱先礼捐田亦是如此。你可能会赢,但我钱家永远不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