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说的都有道理,纸币需精美,最好一眼便能吸引人,制式要与交子区分开,尽可能的斩断与交子一切关联,以防商人抵触。同时,防伪也是重中之重,关于纸币的制作,便交给工科院。”韩桢看向袁工匠,吩咐道:“袁院长,挑选一批匠人,严格保密。”“微臣明白。”袁工匠面色凝重道。制造纸币之事可马虎不得,他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至于如何商人引导,我有三条对策,其一舆论引导,进奏院配合宣传。其二,广陵等几处盐场,往后大宗交易一概只收纸币。”韩桢话音刚落,就见刘宓担忧道:“县长,如此强硬做派,是否会引得一众盐商抵制?”毕竟,盐乃是韩桢治下主要的创收来源,不能出岔子。“刘尚书多虑了。”不待韩桢回答,苏昭德便主动解释道:“那些盐商每月动辄购买数万斤精盐,大宗铜钱运输十分不方便,还需花高价雇佣镖局运送,防止强梁匪寇半途劫道,成本颇高。前阵子不少盐商来找过本官,希望商务院能发行盐票,方便他们采购。”“所以,盐场推行纸币,那些盐商只会拍手称赞。”闻言,刘宓轻笑道:“如此本官便放心了。”韩桢继续说道:“第三,往后官员俸禄与分红,一律只发纸币。官员以身作则,士绅大户与百姓见了,自然也会纷纷效仿。”“臣赞同!”赵霆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第一个跳出来表忠心。刘宓等人也不甘于后,纷纷开口附和。韩桢目光又落在苏昭德身上,吩咐道:“苏院长,回头写一份折子呈上来,户部多多配合。”“臣领命。”刘宓二人齐齐应道。赵霆趁势提议道:“县长,既然发行纸币,钱币是否也一齐发行?如今市面上铜钱繁多,大铁钱、小铁钱、各朝铜钱杂乱不堪,许多奸商以此坑蒙拐骗,糊弄百姓。”毕竟纸币只是为了方便大额交易,而百姓家资少,日常交易还是以铜钱为主。如今市面上的铜钱种类,不下十几种,甚至连汉朝的五铢钱都还有人在用。“不妥!”谢鼎出声反对。苏昭德疑惑道:“为何?”发行钱币,他也早有打算,准备过阵子上奏县长。谢鼎正色道:“发行钱币本意是好的,惠及百姓,但眼下时机不对,原由与奢侈税大同小异。如今我等与赵宋商业互通,钱财自然也会在两地流通,纸币尚且无妨,因为有多少钱粮印多少纸币,不会伤及根本。但如果发行钱币,必然会导致劣币驱逐良币,届时只会为赵宋做嫁衣。”纸币是无本买卖,只关乎信用。如果赵宋商人也接受了纸币,那对韩桢来说,有益无害,如果他心黑一些,甚至能发动金融战,利用纸币收割赵宋。纸么,想印多少印多少,规模化以后,成本只需几文,价值却高达成百上千贯。但钱币不同,不管是铜还是铁,又或是其他贵金属,那都是实打实的钱。而且,必然会引发劣币驱逐良币。苏昭德恍然大悟,拱手道:“下官受教了。”韩桢问道:“关于纸币的名称,你等可有建议?”闻言,一众官员立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刘宓说:“不若就叫商卷,朗朗上口,又简单明了。”王委中摇头否决:“不妥不妥,商卷太过市侩。”苏昭德提议:“不若以圣贤之名,如何?”谢鼎沉思片刻,抚须道:“《尚书·禹贡》曾言:海岱惟青州。青州乃上古九州之首,又是县长龙兴之地,本官以为,可取青字为钱。青钱,又通青币,乃隋唐春祭之献礼,寓意祥福。”青钱?众人咀嚼一番后,纷纷表示赞同。韩桢也觉得不错,寓意好,且又朗朗上口,于是拍板道:“好,就叫青钱!”袁工匠问道:“县长,青钱的面额该如何定?”韩桢沉吟道:“面额暂时定为六种,千、百、五十、二十、十、五。每一种面额印制几何,由商务部调研后,再行决定。”至于五贯以下,也就没必要用纸币了。“臣明白了。”袁工匠应道。大事议完了,大殿中的气氛也变得松快了不少。礼部侍郎王委中起身道:“此次锁厅试已结束,按照礼制,县长该设琼林宴款待登科补官才是。”以前是草台班子,眼下正规了,该有的礼制不能缺。韩桢点了点头,吩咐道:“琼林宴定在明日,一应礼制交由王侍郎承办。”…………沂州。沂蒙山脚下的万寿宫,响起一阵阵哭嚎。一名身着紫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此刻正苦苦哀求着面前的补官:“福生无量天尊,这位公差手下留情,观中数千亩田地已全部抵了税,贫道真的没钱了。”道观外,矗立着百十名身着玄甲的青州军士兵。几十名道士一个个面色惊惧,双手抱头,跪在殿外的广场之上。这些士兵神色冰冷,目光中透着杀意,令人望而生畏。为首的押司却不管不顾,冷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扣除八千五百六十六亩田地,你万寿宫还欠一万七千八百余贯的赋税。”他对这些道士没甚好感,当初仗着赵宋皇帝崇信道教,在当地作威作福,视他们这些胥吏为牛马,呼来喝去,比之官员的谱儿都要大上几分。如今韩县长对这些僧道下手,他自然拍手称快。“恁多土地抵扣了,还欠一万七千八百贯?”紫袍道人惊叫一声,愤恨道:“山中匪寇都没这般狠!”“嗯?”押司顿时双眼一亮,厉声道:“你方才说甚?”“没没没。”紫袍道人打了个哆嗦,谄媚的笑道:“贫道与郡城张家关系颇为亲厚,还望公差看在张主簿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押司冷笑一声,不屑道:“张主簿?莫说只是一个主簿,便是知府来了,该补的税也一文不能少!”“可观中真的没钱了。”紫袍道人哭嚎道。指着殿中那些高达数丈的三清铜像,押司冷声道:“既然没钱,那就用这些铜像抵扣。”“使不得,使不得啊!”听到要用铜像抵扣,紫袍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上前扯住对方的衣袖。挣脱对方的拉扯,押司狞笑道:“好声好气与伱说,却依旧冥顽不灵,那本押司也没法子了,只得唤外面的青州军将士,来亲自与你谈一谈了。”话音刚落,紫袍道人顿时止住了嚎叫,眼中满是惊惧。见状,押司轻笑一声,吩咐道:“来人啊,将万寿宫的所有铜像,全部拆解,运回府库!”书吏们得了命令,立刻带领民夫开始拆解铜像。眼见着数名民夫爬上道台,紫袍道人正要开口阻拦,却见押司目光冰冷的盯着自己。又瞥了眼殿外的青州军,紫袍道人面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就在这时,一名民夫高呼道:“李押司,这铜像好似是陶的,只刷上了一层铜漆。”“假的?”李押司看了眼紫袍道人,冷笑道:“给俺砸开!”闻言,几名民夫立刻扬起大锤,朝着铜像的脑袋砸去。啪!铜像的脑袋竟如陶器一般,轰然碎裂。紧接着,无数铜钱哗啦一声,从神像内部倾泄而出。“完了,全完了。”看着散落满地的铜钱,紫袍道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哈哈哈!”李押司仰天大笑:“俺就说你万寿宫放了这么些年的印子钱,怎会就这么点,原道是全藏在了神像里。继续砸,所有神像全砸开,一个不漏!”只是目测一番,他便算出这一个神像之内,起码藏着数千贯。而万寿宫大大小小的神像,足有几十个。如此功绩,足以让他的当月考核上,得一个上甲!补官想为官,除了参加锁厅试之外,还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凭功绩升迁。这是为了照顾三班胥吏以及一些文化程度不高的书吏。毕竟绝大多数三班胥吏,只是认得些字,时政策论一窍不通,根本没法参加锁厅试,这对他们来说不公平。于是,韩桢与一众官员商议后,决定再额外增添一条上升通道。若有补官能得到三次上甲的考核评级,便可晋升为官员。当然了,上甲极其难得。另外,为了避免补官贿赂上官,求得上甲的评级,韩桢采用了追责制。给出上甲的原因,官员要详细记录在册,呈交督察处查验备份。一旦补官犯事,督察处便会凭借这份记录,追责官员。如此一来,官员们便多了一层顾虑。一车车铜钱,从万寿宫被拉出,运往十几里外的县城。李押司居高临下的看着紫袍道人,高声道:“县长令,往后僧道不再免除赋税,严禁放印子钱,同时香火钱交十抽八的税。所有宗教,归属宗教事务院管理。违法者,一律严惩!”说罢,他挥了挥宽袍,心满意足的出了万寿宫大殿。……这番整顿僧道,一共回收了三十余万亩田地,以及上百万贯的钱财。此外,还捣毁了三十多个淫祠,以及五处摩尼教窝点。这些钱财和田地,韩桢让各地府县存留,用以安置下山的逃户。配合刘锜清剿匪寇,以及各郡县扫黑除恶行动,整个山东之地,将会焕然一新。不说夜不闭户,但治安要比先前好上无数倍,起码百姓走在官道上,不用时时担心被强梁匪寇劫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