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我所猜的,宁袖回来后,我十分婉转地告诉她这件事后,她哭了一个晚上,声泪俱下地指责我怎么能这么不爱护自己,蒙面人几次都被她哭的想走,可是我既然要做好人,干脆做到底算了,我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去送死,好说歹说才留住了他,我怎么感觉我非要做好人,人家还不领情呢。一晚上王府里恐怕没有一个人安安稳稳睡了觉,他们忙得焦头烂额找刺客,我和宁袖却忙得四脚朝天的养刺客。因为他受的伤实在太重了,所以我只好把我的床腾出来让他睡,自己则挤到宁袖的小床上睡,人家倒也大方,二话不说就依照着做了。我们也做得够意思了,但是他仍然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平日里一天说不上三句话,看看他那张冷脸,我们自然什么也不敢问。他白天便在我的后院的小偏房里练功,晚上到我的屋子里睡觉,甚至连脸上的布不摘一下,我只知道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眼睫毛很黑,眼珠也很黑,不止一次猜过他的鼻唇是什么样子,可就是没有勇气揭开他脸上那块破布看看他的长相。他竟不说话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但不知为何,浑身都有种与众不同的气息,我和宁袖虽是主人,反而倒都是害怕惹恼了他,两人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过说来也奇怪,德总管虽然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但是却没有再来查过我,不过或许是暗地里计划着什么也未可知。我深知这个蒙面人对王府里的人深恶痛绝,所以我主动与王府所有人断绝联系,不让他们来我的院子,免得交战一场,若真是那样,两方总有一伤。有时候静下来想想,心下暗自庆幸,多亏十四不在京里,去了山东。要不以他的聪明,又怎么能不猜出我这里的不对呢?而小觉也是多亏被二福晋接走了,姑姑也是病了,怕我也染上,不让我去请安。这么乍一想,倒像是老天刻意安排我窝藏刺客似的。福晋王爷那边虽没什么动静,但我猜刺客这件事恐怕是吓坏了他们吧,因为近日来王爷福晋主屋里清了一批奴才,我猜他们大概是怀疑这刺客是内奸吧。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面上都能摆出一幅云淡风轻地样子,仿佛什么事儿也没有过一样。自己有时候也难免埋怨自己的冲动,何苦收留一个刺客,若被发现了,我倒还是次要,本来我就老闯祸,可是姑姑却很容易被我拖累。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中邪了,竟帮着一个刺客,还为了他把自己的手指头咬破,把自己的床让给他?本来就是无聊,如今出不得屋子,我更是无聊得要发疯,天气越热了,院子里我也呆不住,便拿着从姑姑那里要来得书籍临帖。写得几日,自己心也静了下来,俗话说的好,心静自然凉,也没了前两天的烦躁。“我叫沈朝。”我坐在桌前练写字,淡淡的声音响在身后,这是这一个月来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吓的我毛笔都没握住,张慌地去抓,反而弄得一身墨。“嗤……”正当我痛心疾首时,罪魁祸首在我身后突然冒出一声轻笑。“你笑什么?”我有点儿恼羞成怒,转过身子瞪着他。咦,不对,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他叫沈朝?他竟然肯把他的名字告诉我了?“沈朝?”我很快就抛开刚才某人嘲笑我的事儿了,抓住了另一个更让我上心的事情追问起来。他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莫测,径自走过来拿过我手中的毛笔,走近书桌占了墨水,挥笔往纸上写字。一切动作娴熟的犹如成天舞文弄墨一般,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竟是刺客。“沈——朝。”随着他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大字,我一一念了出来,他的笔迹尽是洒脱清朗,一勾一划都尽显豪气,写的真好啊,和十四的书法有一拼。“好字啊!”我一面赞叹着一面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忙把我写的几张鬼画符拿过来揉了,否则有点儿太丢人了。“你写得也不错。”他淡淡说,声音里隐隐有笑意。我霎时愣了,原来这么一个不言语的冰人也会取笑别人啊?心里顿时对他去了原先的生疏,只是不理会他的话,而是跌了脚尖,拍拍他的肩笑笑。“原来你姓沈啊。那我终于可以不叫你‘喂’了,嗯,叫沈公子的话显得生疏,我就叫你老沈吧!”我微笑着说。“老沈……?”沈朝喃喃重复道,眼睛略略眯了起来。“怎么?你不满意?那就——小沈?”我可没忘,谁让你刚才嘲笑我来着?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沈朝终于可以和我们谈话自如了,这与别人,大概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是放在沈朝身上就不同了,我和宁袖都是高兴,但无论说什么,他都是很轻易地掩藏过去许多内容,也没给我们俩露脸,我和宁袖都深知他说的东西未必是真的,但均想他愿和我们说话,这就已是一个质的飞跃了。沈朝肩膀上的伤口是刀伤,很深,他自己看不到伤口,无法上药,宁袖又害羞不敢看男人裸露胸膛,所以只好我老将出马了。其实我以为我自己不会害羞,谁知他把衣服一脱,我就心跳加速了。因为宁袖怕羞,早躲了出去,所以屋子里就我们俩个,我稳了稳呼吸才小窥了一眼,身材发育很好嘛,竟然还有几块腹肌,我正在心中赞美沈朝的身材,就听的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你看够了吗?”“啊……啊,我、我找伤口呢……”我恨不能以光速冲出屋子,盯着看就算了,竟然还说出这么个没草稿的谎话。“那你找到了吗?”沈朝低低地笑了,淡淡地问。“找到了,找到了。呵呵。”我连忙回答,一面讨好地笑笑,说着便伸手把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上。一下一下的,竟然摸出他的心跳来,原来他的心也跳得这么快啊,我竟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敷了我和宁袖从王府药房顺来的药后,果然是愈合的很好。说的话多了,我也渐渐知道了他家乡在南方,才十七岁,但是我始终不敢问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刺杀福全。我在府里的这段时间,福全待我虽然不如亲生,但也勉强算是慈爱,我心中并不希望有人和他结仇。时间一久,我竟然发现我养成了观察沈朝练功的习惯,他的拳法打得虎虎生风,最是好看,恰巧我日日无聊,便也静坐着欣赏他的武功,他竟然也不恼我看了他的功夫,我心里只是高兴他不把我当敌人看。沈朝打坐时都是紧闭双眼,静静地盘腿儿坐,很像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里的大侠,有时候看着他竟然能出了神儿,他有时候猛地睁开眼,我正好对上他的眸子,他只是疑惑地盯着我看,我竟会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总是刻意叫自己不去深想,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得明白的,况且,有些事情想明白了反而不好。“这是什么?”我刚进屋子,就见沈朝快步走近,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厉声问道。我一惊,看向他手里握着的一块碧玉,便笑了:“我当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呢,这块玉我也是偶然所得,你若喜欢,拿了去便是了,何必在这儿一惊一乍的。”正是那块两年前的“庄”字玉。说着,却感觉沈朝握着我的手加了劲儿,他却只是冷冷地瞪着我,一言不发。我只是觉得又热又疼,便忍不住“哎哟”一声,怒视着他:“你是什么意思?都答应给你了,你还要做什么?”“怎么来的?”沈朝冷冰冰地开口。“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发现它的时候,就已在我怀里了!哎呀,你松手行不行,我手腕快要断了!”我一面答着,一面用另一只手欲掰开他箍着我手腕的手指。“若是真的,我也别无他话,若是假的,我可不会顾念你是谁。”沈朝目光深冷异常,全无前几日的笑意,声音说出来更是寒得吓人。他说着,把那块雕玉放入怀里。“任你去查!”我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死死掰开他的手指,甩手开门走了。赌气走到了园子里,踢了几下假山石撒气,心里好容易平了下来,突然才回想到方才我一生气,掰得似乎狠了些,感觉好像指甲都嵌进他的肉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