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沛馠趾高气昂地对着祈谷坛边挥了挥手里那柄镶金檀香扇,木樨宫的弟子们便立刻会意,将一张雕着藤萝翠竹的屏背椅抬了过来。聿沛馠眉低眼慢,大摇大摆地往椅子里一靠,手里依旧悠闲不停地摇摆着云影扇。众人对聿沛馠的举动完全摸不到头脑,他这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逍遥自娱,毫无道理所言。众弟子们又在赫赫炎炎的烈日下站了半天,但祈谷坛上的聿沛馠还是一言不发地自顾自扇着扇子。弟子们这回可是站不住了,纷纷垂着头,相互之间怯怯地递着眼神,不知这木樨宫的宫主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何药,却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头顶上一轮烈日,炽热狂躁地炙烤着大地,连人带物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戳在那里,汗水从额头滴下来,热得使人喘不过气。就在人群里有人几乎快要热得站不住的时候,只听祈谷坛上传来「唰」地一声扇子合起的声响,聿沛馠终于自屏背椅里站了起来,挥霍谈笑道:「好了,就是此时了。」众人惊疑不解,纷纷循声往祈谷坛上瞧去,只见聿沛馠挥了挥手里的扇子,便有数十为木樨宫门下弟子四人一组,各自抬着烘晒茶叶的巨大簸箕放在了祈谷坛上。众人彻底懵懵头转向,一脸无知,相互之间你瞧瞧我,我又瞧瞧你,完全捉摸不透。巨大簸箕里并非空无一物,远远一望,其间草叶堆砌成垛,窸窸窣窣发出摩挲又欢快的声音。聿沛馠此时方一改先前慵懒懈怠之态,整个人变得正经八百,整整截截。他扇指面前的簸箕,行峻言厉道:「我木樨宫从来奉行惜时如金。光阴如梭,定要不虚度,亦不妄为,需加倍珍惜。故而,我木樨宫做事向来讲究效率,干脆利落。」当然,这番言论也是聿沛馠在㭎鼓学宫之时,自宫掌含光子那里效仿而来的。正所谓是范水模山,取法乎上。含光子对聿沛馠的言传身教灌如雨露,滋润着聿沛馠的心间,故而聿沛馠也曾立志做那承前启后之人,必要将含光子殷殷教导薪火相传。聿沛馠继续讲述着「洞幽审心」的考核规则:「所谓洞幽,需目光敏锐,能洞察事物幽深细微之处;所谓审心,则是考核弟子能否平心静气,心无旁骛,淡定心弦。故而本尊想了一法,叫我门下弟子去阆风后山之上采摘了些新鲜的竹叶,混在散尾葵、竹柏、黄精、鸭跖草之中。这几种叶片形状雷同,却有着细微之别。限你等于一炷香的时间,前二十人最先辨别出其中竹叶者,便算是通过了此项考核。」此言一出,祈谷坛下一片哗然,七嘴八舌众议汹汹,纷乱如麻。不得不说,聿沛馠果真是一个聪明脑活之人,原来他方才之所以漫不加意地等在祈谷坛上,竟是在等木樨宫的弟子们去采摘鲜叶。而且只用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完成近乎百人的考核,既不使自己劳心费力,又不耗损众人太多时间,实在一举两得,公私两便的上佳之法。人群里有人迫不急的挤上前去,探着脑袋猫腰一瞧,立刻紧锁着眉头对着身后摇了摇头,看那意思,大概是在表达考题之难。虽然大家交头接耳,众议纷纷,但还是要按照聿沛馠的考题来认真应对。于是百人蜂拥上前,各自挑了一只相对顺眼的簸箕,围拢而去。岑长生、綦娅和刘奇跟在人群的最后面,自然而然地选了一只距离祈谷坛最远的簸箕,屈膝蹲了下来。綦娅眉间隐然有一股忧郁之气,她素白的手指在乱叶堆里胡乱拨弄,心烦意乱。刘奇也同样垂头丧气,情绪低落,他万分苦闷地随意抓起一把叶子放在鼻峰前嗅了嗅,又毫无头绪地将它们丢回了簸箕里。岑长生察觉到这两人的情绪低沉,好奇地问道:「胜败尚未分明,你们为何先颓丧了呢?」刘奇神思恍惚,消沉道:「瞧着这些叶子片片雷同一律,毫无二致,与其说能将竹叶辨别出来,还不如说全凭运气好歹呢......」綦娅抱着脑袋,将脸深深埋在双膝缝隙之中,苦闷道:「我当阆风派的考核里怎的也得有几分剑术刀法,上山前还信心百倍,志在必得,如今一瞧,我那几招功夫竟然丝毫派不上用场。」「这样啊......」岑长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二人,但是心中还是有种侥幸之感,若阆风派的考核真的涉及剑术道法,那反而对一无所长的自己十分不利。綦娅娇嫩的脸沮丧地贴在岑长生的手臂上,一脸无助,她轻言轻语道:「怎么办啊长生姐姐,我可不想就这么回伊阙派去,会让綦焕那个薄情老头儿笑话死我的......」刘奇心如死灰,满面苍凉,耷拉着脑袋说道:「我也不想就这么赤手光拳的回岭头村去,到阆风山练就一身卓绝的剑术,是我打小儿便有的愿望......」「这......」岑长生对他二人心中遗憾感同身受,星眸里灵波一闪,升起了一个念头:「你们先莫要放弃啊,就算随手捡拾一片,也总有取胜的可能啊。」綦娅歪着头问道:「你说得是凭借运气啊?」刘奇愁眉蹙得更紧了些,咳声叹气道:「那我想必是完蛋了,打小儿运气就不怎样,抽乌龟的时候总是我......」「哈哈哈!」没想到刘奇一句真心话,竟然引得綦娅解颜而笑,笑声如银铃般爽朗清脆,如同一束清泉流淌进刘奇焦躁的心房。刘奇不自觉地也跟着綦娅一起傻笑了两声,好像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和煦春光之中。这时,只听祈谷坛上有师兄大声对众宣告道:「现已有李景焕、李靖、张鸿羽三人通过考核,尚余余位一十七人——」綦娅惊愕道:「缘何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