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辞瞬间忘记自己思考了半夜的避嫌,两步走到床边,借着小夜灯的光亮看她。李绵绵满脸泪痕,神情里全是恐惧,似乎梦见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顾晏辞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手掌罩住她的额头,低声道:“木木,哥哥来了,醒醒。”也许是因为听见“哥哥”,李绵绵顿时哭得更加厉害。她双手慌乱地在空中挥舞,不小心抓住了他的衣领。顾晏辞感到后脖子被勒得一紧,只好顺从地俯下身。李绵绵一只手用力拽着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指尖微微发白。另一只手却好像在反抗什么,不断地做出抓挠的动作。顾晏辞因为离得太近,脖子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被她挠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很快便浮现出几条鲜红细长的血印。但他毫无所觉,只顾观察李绵绵的情况。“……救我……”顾晏辞听见她微弱的喃喃声,“哥哥……救我……”“哥哥在呢。”顾晏辞拍拍她的脸,尝试叫醒她,却触到了一手湿意。李绵绵在梦魇中陷得太深,怎么都醒不过来。顾晏辞干脆打开卧室灯,抽了两张纸给她擦汗。明亮的灯光刺得李绵绵皱起眉。片刻后,她眼帘颤动两下,终于缓缓醒转过来,目光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喘息急切粗重,还没从恐怖的噩梦中逃离。“是我。”顾晏辞凑近,用自己的脸挡住她的视线,“木木,你做噩梦了。”看见他,李绵绵先是愣了下,随后猛地抬起身扎进了他怀里。顾晏辞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一手轻轻拍着她脊背:“没事了,哥哥在呢,没事了。”李绵绵紧紧揪着他衣襟,无声地将领口那一片衣料浸得濡湿。约莫十多分钟后,她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此时顾晏辞脖子都已经有些酸痛。李绵绵放开他,扯起被子蹭干净脸上残留的泪水,埋着头不说话。顾晏辞动作轻柔地在她发顶揉了揉,拿起水杯递到她唇边:“来喝点水。”李绵绵张开嘴,咬住杯沿,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犹豫片刻,顾晏辞用手接在她下巴处,稍稍抬起杯子,半强迫地给她喂了点儿水。“好些吗?”他用拇指指腹擦掉她唇边的水渍,温声问,“现在要继续睡觉吗?还是想和哥哥聊聊?”李绵绵摇摇头,重新躺下去,捏着被子边缘,直勾勾地看着他。顿了顿,她又从被子里探出手,拽住他的衣摆。“哥哥……”她手指紧了紧,“你能等我睡着了再走吗?”李绵绵看着他,仿佛想把他的脸印在脑子里,又过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随着黑暗笼罩下来,梦里那些画面又开始在脑中闪现。她呼吸难以自制地变得急促,恐惧包裹着,令她头发发麻。李绵绵睁开眼,估计短时间内自己是睡不着了。“哥哥。”她唤了声。顾晏辞垂首:“嗯?”“我……”李绵绵喉咙梗了梗,好半天才继续说:“我今天那样穿,真的好看吗?”顾晏辞笑起来:“怎么突然问这个?”“……”李绵绵扭捏地说,“就想问问。”“好看。”顾晏辞缓缓道,“木木长大了,穿什么都好看。”“就……”李绵绵咬了下唇,声音越发低下去,“只是好看吗?”顾晏辞想了想,没太明白她的意思:“还应该有什么?”“……我不知道……”李绵绵眼眶又开始泛红,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我不知道是所有人都这么看我,还是只有他们……我、我不知道这是我的错,还是他们的错……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别着急。”顾晏辞沉稳的声音仿佛一针镇定剂,又像拂过春水的和风,“哥哥听着呢,你慢慢说。”大概不知道怎么开口,李绵绵垂着眼沉默下来。顾晏辞也没催促,只安静地等着。过了好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他们、他们说我……”李绵绵咽了口唾沫,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骚。”“……”顾晏辞沉下脸,目光锐得像把刀,声音里渗出刺骨的寒意:“谁。”“今天那个人……”李绵绵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被子里,“还有……以前的人……”顾晏辞一时没答话。他胸膛静得像一潭死水,几乎感觉不到呼吸,有些暴雨欲来的压迫感。李绵绵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看他。不知是不是错觉,屋内灯光忽然变得十分惨淡,黑暗自四面八方裹来,挤得人喘不过气。顾晏辞身上蔓延出可怖的气息,和周围黑暗揉为一体。李绵绵有些害怕,怯怯地唤:“……哥哥?”“嗯。”顾晏辞应了声,继而压下身问:“以前的人是谁?”“……”李绵绵抿着唇,弱弱道:“已经、已经死了……”“哦。”顾晏辞勾了下唇,“逃得挺快。”“……”“说这种话的只是没完成进化的低等物种,我们高级智慧生物是会欣赏美的。”顾晏辞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脸,继续道,“何必把草履虫一般的东西放在心上呢?”李绵绵感到疑惑:“草履虫?”顾晏辞:“初中生物没学过吗?”“……”李绵绵想起来了。——草履虫,一种进食和排泄都使用同一个地方的低等生物。她忍不住想笑:“你怎么这么会骂人啊……”“我骂人了吗。”顾晏辞微笑道,“我骂的不是人。”“……”李绵绵吸了吸鼻子,心情莫名其妙就变好了。因为今天这些事,她本来对正装已经有了些抵触感,但他这么一骂,她那些消极的负面情绪瞬间便消失殆尽。“我现在能睡着了。”她拽着顾晏辞衣摆的手微微晃了晃,“谢谢哥哥。”见她心情转好,顾晏辞身周的低气压也渐渐散开。“不要因为那种东西的话怀疑自己。”他说,“不是你的错,知道吗?”“嗯。”李绵绵点点头。“穿什么那是你的自由。”顾晏辞说,“只要场合合适,只要你自己喜欢。”林简本来下意识要继续点头,但她想了想,问道:“什么叫场合合适?”“比如,”顾晏辞满脸正经地回答,“不在人群聚集的大街上穿比基尼,不在正式场合穿皮裤,等等。”停顿几秒,他又说:“不过,如果你偏偏就喜欢这么穿,也没事。”李绵绵只听他前面说的那些就已经很震惊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说就算那样穿也没事,便不由得怔了怔:“啊?”顾晏辞笑起来:“只要不裸奔,哥哥都支持你。”“……”李绵绵心情复杂:“你说的这些……我觉得很可能会被人打……”“对。”顾晏辞十分认真地点点头,“所以你以后打算这样穿的时候记得提前告诉哥哥,哥哥去替你挨打。”“……”“或者。”顾晏辞说,“哥哥帮你打回去。”李绵绵掀起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地说:“我才不要呢。”“别闷死了。”顾晏辞扯下被子,看她一会儿,忽然唤了她一声:“绵绵。”李绵绵仰起头:“什么?”“下次如果想穿短裙,或者是遇上像今天这样需要穿正装的情况,你能不能跟哥哥说一声?”顾晏辞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因为太漂亮了,哥哥担心木木被草履虫偷走……行吗?”“……我知道的。”李绵绵哭笑不得,又止不住地感到内心酸涩,“你不用这样跟我讲话的……我又不是小孩子……”顾晏辞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跟你说,穿什么并不是你的错。但这世上总会有那么几个进化不完全的东西,我们不需要因为他们就舍弃漂亮的小裙子,但同时哥哥也想保护好你的安全,知道吗?”李绵绵觉得自己眼睛里又开始发热,咬着唇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嗯”。“赶紧睡觉吧。”顾晏辞摸摸她的头,“晚安。”-隔日,李绵绵去和学姐说了前一天晚上的事,当天下午学姐果然早早地就主动提醒她下班。这会儿才不到六点,李绵绵想把之前没吃到的宵夜给补上,所以又去逛了一趟小吃街。回程路上,再次远远地望见昨天那条小巷时,李绵绵仍然感觉心有余悸。她匆匆过完马路,顺着人群,按照以往一贯的路线回家。直到小区附近,李绵绵想起昨天就是在对面的巷子口让顾晏辞受了伤,便还是没忍住往那边瞟了一眼。便是这一眼,让她看见有个身形极似顾晏辞的男人从那里一晃而过,很快消失在巷子口。……是他吗?李绵绵顿时呆在原地,从包里摸出手机,犹豫再三,给顾晏辞发了一条信息。因为知道顾晏辞很忙,往常她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发消息打扰他。但自从她搬过来之后,顾晏辞不管有多忙,只要收到她发的消息,都是瞬间秒回。发完消息,李绵绵在原地等了三分钟,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她越想越觉得刚刚那个人肯定就是顾晏辞无疑。又纠结了几分钟,李绵绵心一横,决定去看看。但是昨天的事情让她学会了警惕,所以她没直接过去,而是先去了门口的保安亭,将除了手机以外的东西寄放在那里,还特地跟两位保安说了下情况,让他们隔两分钟注意一下斜对面,这才忐忑地朝那边走。抵达巷子口附近时,李绵绵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哀嚎,很像是有人在打架。她沿着高墙小心翼翼地蹭过去,从拐角处露出一只眼睛,悄悄地朝里面张望——视野一寸一寸地扩大,逐渐纳入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是顾晏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