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绵绵没有注意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渐渐地,她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也不知道在嘀咕个什么,最后干脆歪着脑袋睡着了。约莫十分钟后,包厢门被猛地推开。身高腿长的男人面色冷峻,粗粗扫了一眼室内,视线停在李绵绵身上,便再也没移开过。他几步跨过来,弯腰抱起李绵绵,又看向原本坐在李绵绵旁边的男性,启唇问:“刚刚电话里那个是你?”“嗯。”顾晏辞审视般地看他几眼,微微颔首,“谢了。”随后,顾晏辞对满室或诧异或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抱着李绵绵径直离开了这里。李绵绵一路上都睡得很沉。她刚才狠狠发泄了一通,再加上醉酒,这会儿已经累得失去了意识。回到家,顾晏辞将人抱进卧室,打开空调,又强制性地给她灌了一杯蜂蜜水。李绵绵迷迷糊糊的,喝了蜂蜜水觉得难受,跑到洗手间想吐,结果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她今晚压根儿就没什么心思吃东西,肚子里完全是空的。顾晏辞捏了捏她后脖子,让她喝水漱口,又拧干帕子帮她擦脸。李绵绵脸上红彤彤一片,虚着眼睛看他,嘿嘿笑道:“帅哥……你谁啊?”“……”顾晏辞神色阴沉地注视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但李绵绵此时没有看脸色的能力。她浑身酸软,站得不稳,便斜斜倚在洗漱台边,伸手勾住顾晏辞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其实李绵绵能认出来眼前这个人是谁。她的确醉了,但并没有神志不清,只是反应比较迟缓。并且,胆子变得奇大无比。她现在要做自己想了很久,但从来都不敢做的事情。顾晏辞的脸近在咫尺,连睫毛都能数清楚。太诱人了,啃一口不够,还想抱着啃一辈子的那种诱人。面对男色,李绵绵脑袋昏上加昏,咽了口唾沫,小心地伸长脖子,缓缓凑过去。“李绵绵。”顾晏辞喉结滑了滑,面无表情地问,“你看清楚我是谁没有?”“哥哥……”李绵绵小声呢喃着,眼眶忽然泛起了红:“谁要你当我哥哥……我不想要哥哥……我想要男朋友……你、你怎么就听不懂……”顾晏辞垂眸看她片刻,将手里的帕子盖在她眼睛上。“哥哥不能做你的男朋友。”他声音微微发哑,“我们木木,值得更好的。”“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李绵绵鼻子酸得厉害,“你就是……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我不……”话没说完,顾晏辞的声音戛然而止——李绵绵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很轻地吻在了他下颌处。顾晏辞握住洗手池边缘的手指用力得发青。脑中持续了大约五秒钟的空白,他猛然拉开李绵绵,不由分说地把人抱回床上,掀起被子将她裹成一只熊。沾到枕头,李绵绵瞬间就沉入梦中。顾晏辞在床边伫立良久,眉毛蹙了一整晚,就没松下来过。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现在就只能希望明天李绵绵起床之后会忘记她今天这些行为。他虽然没忍住提前结束了旅游,但脑子里其实仍然是一团乱麻。他还没想好。李绵绵特别像另一个他。但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他看李绵绵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在照一面镜子。明明一模一样,但又完全相反。他能看出来李绵绵其实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表面是很好欺负,但只要碰到内里,她就敢跟人拼命。他自己不一样,他是外强中干。同样是豁出命,李绵绵是为了硬刚,为了更好地活下去。而他却是为了逃避。所以他始终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优秀的恋爱或者结婚对象。他没有李绵绵那样的勇敢,一点儿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守护好她。更何况,现在正是对付顾昀的关键时刻,他实在不想在这种状况下将李绵绵拽入漩涡。沉思许久,顾晏辞终于做了决定。-李绵绵没有醉酒后就断片的能力。她捂住脸,眼睛一闭就会回忆起各种能够令人尴尬致死的场景。她今天是绝对没有勇气上班的,于是只好找了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打算向学姐请一天假。学姐在电话那头笑了半天,十分宽容地给她准了假。挂掉电话,李绵绵躺在床上玩手机,刷搞笑段子和视频,硬生生扛了两个小时,确定顾晏辞已经出门了,她才磨磨蹭蹭地爬起床。餐桌上的早餐已经凉透了,旁边还贴着便利贴,上面是顾晏辞苍劲有力的漂亮字体:【不要吃凉的,放进微波炉热一下再吃】李绵绵揭下便利贴揣进兜里,端起盘子走进厨房,倚着洗手台发呆。微波炉“叮”响起的同时,李绵绵下定决心,就当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要自己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经过一整天的心理建设,隔日再去上班,李绵绵已经可以坦然面对同事们了。至于顾晏辞,他可能是为了给她留面子,所以昨晚和今早照旧没和她碰面,就像他逃去出差之前一样。两人就这么日夜不相见仅用便利贴交流地度过几天,李绵绵也没好意思再说顾晏辞故意躲着她之类的话。几天之后,顾晏辞恢复正常,每天和她一起吃早餐,晚上如果下班早也会一起吃晚餐。两人谁也没提那天晚上的表白。李绵绵选择性地把那次表白当成一个梦,还想着等再过一段时间这段记忆淡化了,她就重新策划表白的事情。但她没想到,自己的计划竟然会被顾晏辞打乱——七月二十二日这天晚上,顾晏辞破天荒地比她更早下班回家,还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李绵绵刚进门就闻到了香味,本来换鞋的时候还兴致盎然,然而进屋看见顾晏辞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那点儿兴致顿时就萎了。她直觉顾晏辞今天这样反常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洗完手便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等着他发言。不过顾晏辞并没有要立即发言的意思。他把剥好的一小碗虾放到她面前,微微抬了抬下巴:“先吃饭。”“哦。”李绵绵夹起一只虾喂进嘴里,条件反射地想吹几句彩虹屁。抬头对上他的表情,她又把彩虹屁生生咽了回去,只顾埋着脑袋扒饭,一边扒一边悄悄暼他。虽然顾晏辞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她就是觉得他情绪非常低沉。安静地吃完这顿饭,顾晏辞放下筷子看着她。李绵绵知道他这是终于要说事儿了,连忙也跟着放下筷子。“明天早上午能请半天假么?”他道,“跟我去一个地方。”“能。”李绵绵立刻点头,“去哪儿啊?”顾晏辞很淡地勾了下唇:“去了你就知道了。”-翌日,李绵绵六点半就被顾晏辞叫醒。两人收拾完毕,出发不久,顾晏辞将车停在了一家花店门口:“在车上等我一会儿。”李绵绵原本还有些激动,以为他要给自己买花,结果顾晏辞从花店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的是一束洁白的雏菊。她隐隐察觉到什么,后面一路上都没敢开口说话。车里的气氛越发沉闷,抵达目的地时,这种沉闷压抑到顶点,堵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下车吧。”顾晏辞替她松开安全带,旋身从后座拿起那束花。李绵绵乖乖下了车,抬头看见陵园牌匾,终于印证了内心猜想。——今天是顾晏辞母亲的忌日。七月二十二日,正好是放暑假的日子,她以前明明每到这个日子和顾晏辞待在一起,却从来没察觉他是否有情绪异常的地方。以前怎么就没想着问一问呢?就算不能陪他一起祭拜,好歹可以在那一天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尽量让他不要那么难过。可她何止不让他难过?说不定她曾经还在这一天惹他生气。李绵绵越想越自责,沮丧地埋着脑袋跟在顾晏辞身后。两人踏入陵园大门,朝山上走去。没多久,顾晏辞停下脚步,李绵绵一时没反应过来,额头磕在了他背上。若是往常,这时候顾晏辞肯定要回头问她有没有事,但今天他就像毫无知觉似的,完全没有理会李绵绵,自顾自地上前一步,将花束放在母亲墓前,随后直起身,无声地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良久,他开口道:“现在这个陵园比以前的要阔气许多,就是离得有些远,不能经常过来。”李绵绵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几句,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声。“今天我还带了另外一个人来看您。”下一秒,顾晏辞唤道:“木木,来。”李绵绵没想到他会当着母亲的面叫自己小名,稍稍愣了下,迟疑地往前半步,站在顾晏辞身旁,朝墓碑鞠了个躬:“阿姨好,我叫李绵绵。”直起身,她看见墓碑上的名字:顾竹茹。----原来顾晏辞的母亲也姓顾……所以顾晏辞其实不是跟父亲姓,而是跟母亲姓的吗?“这是隔壁蓝姨的女儿,她经常来我们家,您应该见过的。”语罢,顾晏辞侧首对李绵绵解释道:“以前,我家里有个房间,里面挂着我母亲的照片。”李绵绵还有些走神,闻言怔了怔:“啊?”她对顾晏辞的母亲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一般都关着门。”顾晏辞笑了笑,“你没见过。”李绵绵松了口气:“哦……”沉默一会儿,顾晏辞说:“今天带你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李绵绵仰头看他:“什么事?”。顾晏辞敛起笑容,微微垂眸,低声道:“关于,我为什么不能和你在一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