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蒙哈蒙如此开口之后,钩吻眼睛微眯,他默不作声地退后了一步,先是上下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同时,钩吻的手心之中,一把与费舍尔同款的黄金流体剑刃也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的手心之中。但才刚刚滑落到手,钩吻就顿时觉察到手心处产生了一阵瘙痒的感觉,他低头看去,却见手中的流体剑表面已然开始了异化,长出了一根根翠绿色的嫩芽来。他心中一凛,而眼前哈蒙哈蒙的声音也徐徐传来,“不必紧张,我如今对你们、对这设施之内的一切生灵都并无恶意。理性看来,如果无限权柄不参与战斗,你们与我正面作战取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还请各位对我多一些信任。需要重申的是,我对你们并无恶意。”钩吻瞥了一眼蕾妮身边的费舍尔,却发现他压根没在看这边,反而在聚精会神地打量上方结成的巨大菌丝,不知道内心中在想一些什么.难不成他真的能理解这位哈蒙哈蒙神祇现在的脑回路吗?说到底,钩吻对他们如今到此的目的已经开始觉得模糊不清了。强大的海洋、目的不明的哈蒙哈蒙、避难所之外火烧眉毛的污染之势.但不知为何,此刻钩吻看到费舍尔的背影时总能想到多年之前那个放浪形骸的家伙,这让他又稍微平静了一些,尤其是就连无限权柄看起来都这样相信他。如果是那个喜欢亚人娘的家伙一定可以理解神祇的思路,因为本身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人们常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所以也许疯狂与神祇浩瀚无垠的思想也有接壤之处?“.”想到此处,钩吻又默不作声地将手中伸出的流体剑给收了回去,可那流体剑表面上生长出来的绿芽却并没有消退的迹象,钩吻只好手动将那些多出来的绿芽给拔下来。“谢谢你的配合。”哈蒙哈蒙颇为诚恳地对钩吻如此说道,但其实,这话还不止是对钩吻说的,还有那个已经开始有失控迹象的大卫。“滋滋.滋滋”“爸爸.妈妈”而此刻,将目光从那上方的菌丝之中收回的费舍尔突然开口对哈蒙哈蒙问道,“他们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对他们出手的,对吗?”“的确如此。”“为什么?”“为了履行与梦幻的盟约,我对藩篱内所有的生灵无差别展开了屠杀。他们将我的所有造物封存在了这里,理所应当地,我便先着手清除了这避难所之中的生灵。”费舍尔微微皱起了眉头,可很快又舒展了一些,“那么,这几千年在避难所的时间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什么都未改变,那么现在的你完全没有必要邀请我们来此作客,更没有必要杀死海洋的化身了。”哈蒙哈蒙吐了吐信子,随后忽而伸手摸向了费舍尔的肩膀,身后的蕾妮撅了撅嘴,刚要有所动作,费舍尔便一把抓住了哈蒙哈蒙的手腕,而哈蒙哈蒙只是说道,“请放心,只是为了展示我要说明的事情,仅此而已。”“.”思考了一瞬,费舍尔便也放开了哈蒙哈蒙的手,那藕臂便缓慢地落到了费舍尔身上所穿的衣物上。“呼”在触碰的一瞬,费舍尔身上的衣物便忽而开始了某种奇妙的变化。宛如化学反应一样,却见那原本柔软的布料一点点变得坚硬,透露出了五颜六色的光彩,只是短短一秒,费舍尔身上衣物的性质就已经被彻底改变。这神奇的手段费舍尔先前已经在钩吻那里见识过了,这便是哈蒙哈蒙标志性的力量“蔓延的非我。”“是的,费舍尔先生,这就是我的权柄,我的力量,我的性质。”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哈蒙哈蒙便收回了手,紧接着,祂看向了费舍尔对他问道,“你对神祇了解多少呢?”“我身边的这位就是一位神祇.”“我是说,真正的神祇,不是像她这样的混合产物。”哈蒙哈蒙瞥了一眼费舍尔身后的蕾妮,摇了摇头说道,“她是藩篱内灵魂之海的灵魂与海洋权柄结合后所生成的产物,如果不是海洋权柄的性质强过那灵魂上留下的人类性质,甚至于她的本体也会是如这世界的亚人模样”亚人模样?还有这种好事?费舍尔的注意力突然格外集中起来,仔细想一想,如果哈蒙哈蒙这么说,那么蕾妮本体的模样一定更偏向于展示无限权柄的模样咯?那具体会是一個什么模样?听到了哈蒙哈蒙的话语,蕾妮冷哼一声对祂说道,“的确,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但我熟识拉玛斯提亚祂们。在我看来,伱们和祂们其实没什么区别,都同样执拗和怪异。”哈蒙哈蒙不置可否,只是接着对费舍尔说道,“费舍尔先生,权柄既是神祇的力量,也是祂们的性质拉玛斯提亚因为具有生命相关的主要权柄,因而对宇宙间弱小的生命与文明格外关爱;梦幻因为追求意识与现实的超脱,因而才要追寻更高维度的真理,追求像费舍尔先生这样祂无法触及的至宝.而对于我而言,‘非我’同样在我的体内流淌,无时无刻改变着我的一切性质。“在这被封锁于避难所的几千年内,我的本体彻底完成的异化,如费舍尔先生身上的衣物变为截然不同的晶体那样。我与之前的我在性质上、力量上、思想上都发生了彻底的改变除了我依旧所具有的权柄之外,我与先前的我已经没有半点联系了.但我,仍然是哈蒙哈蒙。”钩吻和蕾妮都微微一愣,他们几乎是同时从哈蒙哈蒙的话语之中有所感受,因为他们都同样有过类似的经历。对于蕾妮而言,她具有一个拥有同样权柄却有不同灵魂的前身,母神。作为接替过母神权柄而降生的新生意识,她实际上是残留了很多前身相关的痕迹的。对于自己来历的好奇,对于孤寂的恐惧,对于挚友留下的格外关照人类的诺言但蕾妮却始终觉得,自己和母神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她们两个是切切实实独立的两个个体。可对于钩吻而言,视角似乎又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他的女儿茉莉与蕾妮的情况截然相反,茉莉和唐泽明日香拥有着完全相同的灵魂,但那灵魂却住在完全不同的肉体之中。一个是外来转移之人不会老去、被猩红梦幻所污染的肉身;一个是由玄参与钩吻亲自降生的鲸人种年轻女孩那么,茉莉和唐泽明日香是否是同一个存在呢?钩吻微微一愣并未立刻开口,倒是蕾妮在听到了哈蒙哈蒙的话语之后蹙眉说道,“为什么你会觉得你依旧是以前的哈蒙哈蒙?就因为你的权柄并未发生改变么?”哈蒙哈蒙看着蕾妮,反而反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不是以前的哈蒙哈蒙,就因为我的性质完全发生了变化、就因为我的思想意识完全改变了?”“.”费舍尔看着眼前这位脸色古井无波的神祇,脑海中却浮现了一个与现状似乎相关的悖论.假设在过去纳黎向外开拓的时候用过一艘巨大的木船名为“费舍尔号”,因为长时间的冒险航行,船体必然有所损耗,因而每次归港经过岸边淑女们们的检查之后,淑女们都会用新的木料去更换这艘“费舍尔号”老化的地方。那么,基于这个背景,假设有一天这艘木船上所有地方都修补过了一遍,这便意味着,组成这艘巨大船只的所有木料都被淑女们更换过,现在组成“费舍尔号”的木材全部都是那些淑女新更换过的材料。虽然每一次出港的时候,无论是船员还是检查进出口的官员都认为它是“费舍尔号”,但实际上,现在的“费舍尔号”真的还是以前的“费舍尔号”吗?假设那些为冒险归来的“费舍尔号”缝缝补补的淑女们心灵手巧,她们将所有更换下来的“费舍尔号”的老化零件都收集了起来,而且刚好奇迹般地完美复刻了“费舍尔号”组建的过程,一点细节都不差地组成了一艘一模一样的木船那么,到底是现在在海上漂泊的木船是“费舍尔号”还是淑女们后来用最初材料组装的木船是“费舍尔号”呢?就如同“人永远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所描述的问题那样,只不过现在费舍尔面临的悖论更加具体.“祂当然是以前的哈蒙哈蒙,至少应该被认为是.”钩吻走上前来,看着哈蒙哈蒙,也看着这避难所之外满是黑白菌丝的一片狼藉。更何况,眼前那“友人尸体”所形成的白色菌丝还在他们的眼前,由是如此,钩吻的声音也不由得稍沉了一些,“或者我们应该庆幸祂自己认为自己是,否则这么多性命的血债谁来背?还是说,只要祂认为自己不是以前的哈蒙哈蒙,以往祂入侵时犯下的罪过就能一笔勾销了?”“的确如此.”哈蒙哈蒙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可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前方那白色的菌丝包裹之处,“在我的权柄影响之下,任何除权柄之外的存在都将会彻底改变性质,不会保留一点与先前的相似之处.但切切实实地,变化之后组成这些菌丝的物质同样是组成他们原先身体的物质,没有一丁点的增加或者减少.”是了,对于哈蒙哈蒙的问题来说,更像是一群淑女将“费舍尔号”给五马分尸,然后用哈蒙哈蒙的权柄将分开的东西完完全全改变了性质拼凑在一起,组成奇形怪状的某种物件。那么,现在由“费舍尔号”尸体组成的物件还能称得上是“费舍尔号”吗?“不算,对么?”哈蒙哈蒙如此问道,将费舍尔等人内心之中可能已有的答案给出。但先前的一切假设全部都是关于死物的,用船、用零件来前后对比似乎都能轻而易举地想出对应的答案。那么,如果先前被淑女们瓜分的“费舍尔号”并不是一艘船,而是真真切切的费舍尔本人呢?假设费舍尔有一天东窗事发了,淑女们再也忍无可忍拿着柴刀揭竿而起要清算他过去的所作所为,于是围攻而上杀红了眼将费舍尔给乱刀砍死。可杀都杀了,等每一位淑女都分到对应的部分之后她们却又忽而冷静了下来,纷纷感到后悔起来。还是活着的费舍尔比较好。于是,她们商量了一下将分得的费舍尔的各个部分给凑了起来。看起来与费舍尔有关系的淑女们手工都不太好,唯独一个能指点一下的埃姆哈特也已经在乱战之中被吓得说不清话了,他又没有手,便无法将费舍尔给拼凑如初,便导致最终凝结而成的谜之物质格外抽象。大概是费舍尔混沌种原身还要更加奇怪百倍千倍的地步吧。而后,当淑女们一滴不漏、一点不少地将费舍尔给拼凑成了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之后,那情形怪状的东西却忽而睁开了朝向地面的眼睛、张开了正对着天空的嘴巴,对所有淑女们说道,“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我已经改过自新了。”“.”前方的哈蒙哈蒙一边诉说祂在将米迦勒与米哈伊尔给杀死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而藏在费舍尔怀中的埃姆哈特一边如同翻译一样在脑海之中构建了这样一个画面。哈蒙哈蒙将米迦勒与米哈伊尔变为了菌丝的过程就是淑女们瓜分费舍尔的过程,拼凑在一起的过程就是哈蒙哈蒙的自我也彻底被异化,变为了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哈蒙哈蒙过后不再接着毁灭和焚烧这些菌丝的过程而那团“疑似费舍尔”的东西还会开口说“我已经改过自新了”,就如同哈蒙哈蒙如今所见的,那依旧清晰可见的米迦勒与米哈伊尔拥抱的影子。天呐,伟大的书爵士果然是这世间上少有的天才,哈蒙哈蒙这种说话弯弯绕绕的神祇都能被埃姆哈特聪明的脑袋瓜所完全理解!不愧是我!埃姆哈特的所思所想费舍尔并不知道,只是听完了哈蒙哈蒙诉说完的他微微一愣,而哈蒙哈蒙则在此刻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他们的身上,有某种无法被我权柄所异化的因素.但自从我于过去中苏醒过来之后,这千年中我不断地在寻找他们中能抗拒我异化的非权柄因素,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成功“说来惭愧,身为神祇的我、拥有着‘非我’权柄的我,无法找到那不会被‘非我’吞噬的东西”“但我有预感,费舍尔先生,你能替我找到它。而这,也是我邀请你前来,愿意为之付诸一切的真实目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