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天穹之外,巨大的世界树实体已然将宇宙与地面之间给完全隔绝。由是如此,在上方日环遮盖下的圣域中居住的天使也并不知道此刻那狭小龙尾岛上的具体情况,他们只能感觉到,两位半神的强大力量此刻都在星球表面上绽放开来。同样在大气层之外的加百列与埃姆哈特也是如此,但和其他天使不同的是,以智慧与观测著称的天使长有着她独特的手段。.在焦急的埃姆哈特再三的恳求下,她还是将自己身后挂着的一只虚幻眼睛放在了埃姆哈特眼前,让他能透过眼前半神的力量看到下方的具体情况。十分担心费舍尔的埃姆哈特连忙将书封上的一只独眼对准了那只虚幻眼睛,他就这样待在加百列的怀中看向了下方。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不断坍缩的地面,那满满迸发出来的混乱和死亡的权柄被压迫在了一起,正在被半神的力量驱使着缩回地面之下。遥远地看去,那在地面之下不断生根的火柱与混乱就如同一颗致命的肿瘤那样,在这个世界蛀入了一个致命的威胁。看着下方那恐怖的场景,不知为何,埃姆哈特的脑海里首先蹦出来的那个名词就是「拜蒙」。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深渊拜蒙的藏书馆里看过的东西,他好像曾经看见过恶魔们居住的【王朝】的结构,在王朝的正下方,就是【阿加雷斯】与【巴尔】所驻守的【深渊】。而之前费舍尔手中拿着的【死亡符文】就是从魔神阿加雷斯的手中流出的,埃姆哈特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一点,即使费舍尔不说。但为何他不能吐露分毫,就如同他不能将他在拜蒙的住所看到的那些秘密吐露出来那样。第一个原因就是,当时他被拜蒙欺负的时候将大多数偷偷看到的知识都给揍出来了;留下的那些,无论如何都揍不出来的,也被拜蒙留下的禁制所封锁。「是...是拜...呃啊啊...」埃姆哈特喃喃着刚想要开口说一些什么,但那从其内部深处而来的恐惧却让他一下子闭了嘴。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什么依稀零碎的记忆碎片,好像是自己失忆之前的事情。正如他先前所说的那些,他并不记得自己被谁所创造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圣域之中流失的。即使是他所崇拜的圣裔们,在他的脑海中也只剩下了一个极其模糊的印象了。不然他就不会在真正见到圣裔之后如此失望了,在他的眼中只有加百列这位天使还算是一个好圣裔。只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却忽然闪回了一点点极其模糊、不知其具体意义的片段,好像来自于自己失忆且从圣域流失之前的时间...那片段的信息极少,他只感觉好像有什么存在正在注视着他。那是一双笑眯眯的蓝金色眼睛,眉目弯弯、满是戏谑...明明是那样寻常的片段,但却让埃姆哈特感受到了极端的恐怖;明明他都还呆在加百列的怀中,他却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哈...哈....哈...」「诺布,诺布,你怎么了?」刚才还十分呆滞的加百列在感受到怀中埃姆哈特的恐惧之后,连忙担忧地低头看向了他,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但接近虚脱的埃姆哈特却挣扎着起了身,那超越时空、超越一切的【禁制】阻止着他说出一切,但至少有一些话他还是能出口的,「妈妈...快...找到费舍尔...如果再让他待在拜...呃...身边,他一定会完蛋的.他要是完蛋了,我也不活啦,呜呜呜!加百列伸手摸了摸他的书封,随后余光看向了下方两位半神干预的龙大陆,「乖...乖...诺布...」她身后无数双虚幻的眼睛不断在龙尾岛上扫视,好像千双百双眼睛同时紧盯着龙尾岛上的一切。很快,她便发现了那正在半空中不断坠落、还将怀里伤重脆弱的赫莱尔给抱在怀中。他不断尝试着将手中的流体剑给伸展出来,但被混乱摧残的可不止是费舍尔,不是谁在经历了混乱的污染之后都能像费舍尔这样相安无事的。流体剑已经萎了,费舍尔的身体状况也不容乐观,先前为了逃离半神的攻击范围导致他们飞得奇高,都不知道大卫是在报复先前费舍尔的不礼貌还是无奈而为之。总之,现在的费舍尔的状况的确很危险。宇宙之中,那怀抱着埃姆哈特的加百列如同木偶那样一动不动,片刻之后,她轻轻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此时,她背后的无数眼睛都开始变得极为明亮,象征着她催动的力量。「嘀嗒...嘀嗒...嘀嗒...」宇宙的真空之中,那力量引起的波动一点点下坠。随着进入大气层,逐渐形成了一声声如雨滴落地的轻响。在半空中抱着完全丧失意识的赫莱尔的费舍尔紧咬着牙,看着下方满目疮痍的土地,不清楚身负重伤的神话阶位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会不会出事情。再怎么样,也会很痛的吧?就在他下定决心,将自己的背部朝向地面的时候,他的耳边也倏忽传来了那一声声极其清脆的响声。他讶异地看向四周,却见到了一只只虚幻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紧接着,他便被一道极其柔和的力量所包裹,那力量来自天外,穿过了半神力量余波的封锁,让快速坠落的费舍尔的速度一点点减缓。「轰隆隆!」那力量托举着原本要坠落的费舍尔再度腾空,将他们朝着更北方的、远离龙尾岛的龙心大陆的方向送去。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四周,最终看向了身后的天空。而在他们的身后,两位半神的全力出手也终于有了成效。被两位半神死死压制的混乱的规模肉眼可见地一点点缩减,连带着下方与之相连接的死亡也慢慢地被压回了地底,开始变得平静下来。与此同时,在混乱之中的天之锁的力量也开始发挥了它的功效。混乱开始一点点凝固,从躁动中不断被剥离开来。混乱的毁灭性质开始衰减,从那火柱之中开始酝酿的生命气息便能察觉到这一点。感受到混乱力量开始衰退并退出这个世界,无论是世界树还是龙神都不由得一喜,这意味着他们的计策已经成功了。无论是死亡还是混乱,在此时此刻都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那坍缩回地面之下、好像沟通地心深处的深渊之中,那些熊熊燃烧、透过天之锁力量正在诞生某种强大生命的火柱在无声说明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龙神收缩着翅膀缓慢地落回地面,随后抬眸去天穹上那棵巨树正中的金色巨眼对视。虽然一切都安静下来,但无论是世界树还是龙神,此刻的眼中都尽是对对方的不满。此时的宇宙之上,瘫软在加百列怀中的埃姆哈特感受到下方恐怖力量的消散,他也终于缓过来一些,却还是极其虚弱地看向了下方,对着加百列问道,「妈妈,费舍尔...去哪了?」加百列没有开口,只将一只虚幻的眼睛抬起放在了他的身前,那眼睛中很快显露出了正在远离争端、远离龙尾岛同时也在远离埃姆哈特和加百列的费舍尔。埃姆哈特的眼睛瞪大了一些,那原本有气无力的身体也抬了起来,他回头看着加百列,不解地问道,「妈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费舍尔来我们这里...或者说,我们去他那里也成,他现在很危险,我必须得...」迎着埃姆哈特的疑问,以往事事有回应的加百列却诡异地沉默下来,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埃姆哈特,将他看得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良久之后,加百列突然开了口,「诺布...想要去...费舍尔身边...而且不会回来了。」这是陈述句,即使是以加百列那样呆板的语气,埃姆哈特也能听出笃定与危险来。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敢回应,但他心知肚明,加百列说的是对的。他想要回到费舍尔的身边去,他还要跟着费舍尔回到未来去呢,他不可能永远与这位丧子的圣裔待在一起...加百列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后,将他紧紧地抱入了怀中,与身旁她那死去婴儿尸体化成的宝石贴在一起。不顾埃姆哈特的意愿,她扭头就朝着宇宙的深处飞去。不是去往圣域,不是去往哪个具体的地方,而是强大生命奥云所缔造的【物质的边界】,也就是作为这个世界边缘的宇宙深处。「等等!妈,你要带我去哪里?!等等!「诺布,不能离开妈妈。乖,诺布.很快,那加百列便化作了一道流光,消失在了深空之中。「淅沥沥...「滴滴...」「嗒嗒...」时间一点点流逝,此刻的龙心大陆之上一片平静,好像几天之前那场出现在此地南端的浩劫完全不存在一样。这也难怪,在毫无统一建制、毫无联系的龙大陆之上,文明的灯火宛如微弱的星星点点,彼此分散着洒落在原始的黑暗里,连接他们的只有弱肉强食。所以对于居住在龙心大陆中的人类而言,当然是不存在什么人远远地过来通知他们发生在遥远南方的事情。或者说,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他们还是要打猎,小心被其他危险的高阶位亚人种猎人给盯上,过着将脑袋拴在腰带上的日子。今天又下了雨,将一个规模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类聚落渲染出了一抹不同于往日的喧闹。几幢树木搭成的房屋围成了一个小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广场,在广场的中央,三节简易的木板立在地面上。最左边的那块木板插在兽骨里,象征着类人阶位的食物与竞争;最中间的那块木板插在一个人类的头骨上,象征着超凡阶位带来的纯粹的死亡;最右边的木板插在各式各样的祭品上,象征着不可抗拒的神话。此时,聚落之中的所有人类都极其安静地挤在各自的房屋之中,小心翼翼地看着远处族长的房屋,就连那房屋的主人,人类的族长都站在外面,看着那边。原因无他,因为几天前,他们的聚落里来了两位客人。可怕的客人...不,神明。「嘎吱...」此时,迎着大雨,那房门忽而被打开,还没露出里面的人影,外面的人类就都齐刷刷地跪下了,生怕触怒这远道而来的神明,将他们一族给赶尽杀绝。「神明大人,午好,请容我们奉上最真挚的问候。您伟岸的身姿就如同拉玛克里亚兽的爪牙,是那样...」「行了,各自休息去吧,不用这样恐惧,晚上的食物我会准备的。」「感谢神明大人的恩赐!」面对着这些「远古人类」的感谢,费舍尔脸上慢慢透露出一丝无语来。是的,这位几天前来到此地的「神明」就是被加百列送到此处的费舍尔和赫莱尔。费舍尔原本想找个更安静的地方休息的,但赫莱尔想要留下来,说是吵闹一些有助于恢复她的伤势。这算是哪门子的歪理?虽然那些人类在超高阶位的两人面前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即使费舍尔和他们长得一样;不过在第一天费舍尔将他们一个月才能打回来的猎物给扛回来之后,这种停留便变成双向奔赴了。打发完外面的人,费舍尔转身回到了房间,他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因为房间内赫莱尔的状态还是不容乐观。此时,她躺在几层兽皮之上,脸色极其虚弱的同时,也在微笑地看着费舍尔。费舍尔看她又将旁边的被子给踢开,忍不住伸手去将它重新盖在对方身上。「盖不盖这种东西对神话种而言都没差啦,与其给我盖被子,不如脸色更好看一些呢~」费舍尔攥着被子的手微微一滞,随后他瞥了对方一眼,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消解,「当时我被某种力量送到这边,现在也联系不上任何人。不知道唐泽、米哈伊尔和钩吻他们怎么样了。而且潘多拉酿下了如此大错,多位精灵殒命,甚至引动了世界树和龙神,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完。你...」他的话语还没说完,旁边的赫莱尔便装作听不见一样苍白着脸闭上了眼睛,一副要昏迷的样子。刚开始的时候,颇为担心她身体状态的费舍尔还会心脏骤停一下,现在都过去两三天了,他算是发现了,这家伙虽然现在身体不好,但一般而言,她这样都是装的,为的就是不听他讨论这些。费舍尔无语地看着她,良久之后,认输一样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佩服你,你差点死在那里你知不知道,这么轻松,还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的心也是真的大。」听到费舍尔转移话题,她立刻睁开眼睛不装了。只是微笑着侧过了一点身,她身上的混乱丝线不再蔓延,却也没有一点退去的意识,就那样留在她的身上,让费舍尔不由得停留目光。她转过一点身来,那蓝金色的散状眸子就那样藏在金色的刘海里,她轻声地开了口,「因为比起这个,我们俩待在一起不是比要思考那些更好吗?而且,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当时你这么勇敢地跳下来救我,虽然当时很难受,但我的记忆很深刻哦...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她呵气如兰地,就那样带着水眸看着自己,让费舍尔不由得愣神了片刻,「...只是一时冲动而已。」「哦,真的吗?」「真的,我现在就有点后悔了。」赫莱尔笑眯眯地没接话,就好像要将他的那一点小心给完全看穿那样。许是担心被看穿自己的不自然,费舍尔又换了一个话题,「说起这个,那混乱的海对其他所有生物危害都那样大。即使是与混乱相性那样好的转移之人们都耐受不住,为什么...我,亲自跳入其中之后却安然无事?而且,你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费舍尔看向了眼前的赫莱尔,她只撅起了嘴巴,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你有什么线索吗?」沉默片刻,费舍尔突然说道,「槻。「槻?那个精灵?」「啊,当时我在进阶神话阶位之前我见过槻。她说过我很特殊,因为当时在树大陆为了救你,我将封存在我体内的混乱给引爆了,却依旧安然无恙,所以她才又注意到我的...这次也是一样,我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混乱,却一样没事。原因在于,可能我的身上真的有某种我和别人都从未察觉的特性..赫莱尔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沉思的费舍尔,那散状的瞳孔中倒映出了费舍尔的身影。停顿片刻之后,她突然好像迸发出了一道灵感,拍着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又知道什么了?」「我知道为什么我被混乱侵蚀却没有什么大碍了!「...为什么?」赫莱尔一边「哎呦」一边艰难地坐起身子来,随后她笑着指向了眼前的费舍尔,说道,「因为你啊。「因为我?」「你忘了,那天在理想国的晚上,你往我身体里注入了好多好多的爱的...呜呜呜!她的话语还没说完,费舍尔就黑着脸捂住了她的嘴巴,对于现在虚弱的她而言,她压根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于是简简单单地就被费舍尔得逞了。「你少胡说八道。」「唔唔...她无辜地对着费舍尔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真的在理性分析。看着她可怜的小眼神,费舍尔也不禁怀疑起了自己。该不会,自己真的就这么特殊,就连注入那种东西都能有这样的功效?那岂不是和自己有染的所有淑女都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混乱免疫?就在费舍尔思考的时候,赫莱尔娜宽松白袍一点点滑落,将她身上被混乱污染的狰狞模样给显露了出来。只是看到那可怖的伤口,费舍尔便觉得心疼,于是他轻轻放开了赫莱尔的嘴,将她缓缓地扶着躺下。沉默片刻,他却忽而问道,「你这么聪明,当时潘多拉和雷米尔让你一起去那溶洞的时候就没怀疑过?」躺在床铺上的赫莱尔对着他笑着道,「意识到了啊...不过他们两个是十九阶位的存在,就算意识到了也没办法的吧。而且我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所以才...嘛,而且当时你不是还没驱逐死亡吗?嗯,从结果看来,这不是还行吗?此时,费舍尔突然想起了当时她躺在混乱的汪洋里,对着自己举起圣杯的模样...或许和她一样,当时的场景自己恐怕也不会忘记吧?他没开口,只捏了捏她的手。赫莱尔无力反抗,便任由他这样做,她只对他开口说道,「费舍尔,我想休息了...」费舍尔低头看她,却见她已经笑眯眯地闭上了双眼,就那样对着她。他知道赫莱尔所说的「想休息」是什么意思,于是沉默片刻之后,他也侧下了身子,将赫莱尔冰冰凉凉的身体拥入了怀中。被费舍尔抱入怀中之后,不知是不是错觉,费舍尔总觉得她头上的王冠倏忽变得更加明亮了几分。她身上没有多余的力气,就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唯独头能微微挪动地蹭蹭他,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舒服。是的,这几天的休息她都是和费舍尔贴在一起的。费舍尔不想休息,也没有闭上眼睛,只一边伸手抚摸着她的背和头发,打量着她安静的睡颜。就在这沉默的打量之中,费舍尔却再次开了口,「下次,还是不要这样做了。」「不要做什么?」赫莱尔打了个哈欠,好像猫咪张嘴那样回道。「就是之前那种冒险的事情。」「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比较贪婪,对于各种危险都有所准备,所以即使我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在意...但如果是你的话..「安心,亲爱的...」赫莱尔忽然打断了费舍尔的话语,她笑眯眯地睁开了她慵懒的蓝金色的散状眼睛,万分真挚地说道,「就算这个世界完蛋,你也不会有事的。费舍尔微微一愣,随后扫了一眼她浑身上下的伤口,又伸出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嘶,好痛哦~」「自大这种习惯,你还是趁早改掉吧。「是是是...「亲~爱~的~」外面的阴雨蒙蒙,好似一道难以言喻的歌声,在表达它无人所知晓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