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哥!接着!”原来芳子并没有走远,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支十文字枪,从大殿之外用力投掷过来——日本战国名将的兵刃,仅仅枪尖就有半米多长,打造成十字形,枪杆又有四米多长。名将真田幸村曾在大阪夏之阵中,用十文字枪杀入德川家本阵,逼得老乌龟德川家康几乎自尽。秦北洋飞身施展“刺客道”的轻功,勉强接住十文字枪的木制枪杆。唐刀的长度有限,无法与绵长的龙身缠斗,十字弓的钢箭已经用尽。十七岁时,他在东海达摩山屠龙,用的却是古老的三叉戟,正与这十文字枪有异曲同工之妙。趁着九色与黑龙纠缠,秦北洋双脚踩着墙壁而行,犹如回到太白山上的“镇墓兽大斗兽场”,螺旋形地飞奔到一丈之高,双脚用力一跃,几乎正好与龙头平行。黑龙的双眼在看着他,赤色的目光闪烁,龙嘴鲸吞般的张开,正要一口将他吞噬。而秦北洋腾跃之时,却把十文字枪反手藏在身后,这时才把这支长兵刃送到身前,正好对准黑龙的血盆大口。等到黑龙看见寒光闪闪的十字形枪尖,距离它已不足一尺。黑龙口中喷出大量黑色毒液,一股脑儿地溅到半空中的秦北洋头上,却无法阻止十文字枪被秦北洋投掷而出,犹如长长的标枪刺入黑龙的口腔与咽喉。对于披挂坚硬鳞甲的黑龙来说,身上唯一的弱点就是张开的嘴,相当于阿喀琉斯之踵。十文字枪带着秦北洋的臂力,贯穿入黑龙的咽喉深处,或许已接近了心脏。大量鲜血喷溅而出,又将刚被染上黑色毒液的秦北洋,喷成了司汤达的《红与黑》。黑龙开始坠落。也许是体内的那口气被戳破了,黑色鳞甲也不再是铜墙铁壁,被九色的鹿角纷纷洞穿。秦北用坠落的同时,抽出背后的唐刀,再给同时坠落的黑龙补了一刀,正好切在脖颈之处。深入龙脖子的三尺唐刀之刃,正好碰撞到了插入龙咽喉的十文字枪尖。就在秦北洋与九色合力要杀死黑龙之际,地下开始剧烈颤抖,释放出摧枯拉朽的能量,那池黑水再度翻涌喷溅,头顶的房梁咔嚓一声断裂了!余震……关东大地震的余震,每天都要发生几十次,不断动摇这栋坚固的日式大屋,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地动山摇,整个屋顶塌陷,无数木头碎片坠落,从封闭古墓地宫般的环境,变成露天的废墟。午后的阳光如同利剑,刺在幼麒麟镇墓兽的身上。即便它体内的灵石再多,也无法抵抗太阳的力量,鹿角自动收缩,鳞片消退变成绒毛,重新化作一条赤色鬃毛的大狗。连绵不断的余震,将秦北洋的脚下撕开一道缝隙,那池黑水连同千疮百孔的黑龙,一同被吞入地缝之中,也许粉身碎骨,也许被永久囚禁在地壳深处……秦北洋与九色赶紧后退,免得与黑龙一同被大地吞噬。他趴在碎木瓦砾之上,回望阳光下的黑龙会废墟,大声呼喊:“芳子!”他没有看到十七岁的少女芳子的脸,却看到一张男人的脸。六十来岁,瘦长脸儿,高鼻梁,双目深邃,太阳穴鼓鼓的。黑袍裹着中等身材,下半身几乎埋在断垣残壁中。半黑半白的胡须,很像已死去的刺客“老爹”,但他又比老爹多了一丝阴鸷之气。没有任何表情,即便在午后阳光下,那种不可言说的寒冷目光,依然让人犹如坠入冰冷的子夜。他在看着秦北洋。秦北洋从没见过这张脸,但他能感觉到芳子所说的那一句“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魔。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活着的魔鬼。任何古墓里的镇墓兽,或者地下世界的神兽,比如刚才那条凶恶的黑龙,与眼前的这个男人相比,不过都是些调皮的小动物。而秦北洋从太白山跨越大陆与东海而来,就是为了抓住这个魔。一记沉闷的响声,久久飘荡在震后的废墟与竹林。秦北洋感觉被人打了一拳,却没有后退半步,硬生生地接下这致命的一击。他看到自己胸口渗出一滩血迹,在几秒钟内染红了整个上半身,鼻子里嗅到衣服与皮肉被烧焦的气味。一枚11.43MM的金属弹壳,正镶嵌在他的右侧肋骨与胸腹横膈膜之间。对面的男人,那个魔,握着一把勃朗宁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九色疯狂地向他冲去,可惜在太阳下无法变身,只能像条疯狂的猎犬。“四川道人……”秦北洋伸出左手指着他,刚想要举起右手的唐刀,却再也没有力道,鲜血正携带生命离开他的体内。“北洋哥!”身后响起芳子的呼唤,她终于钻出日式大屋废墟外的竹林,狂奔着冲过来。秦北洋还没倒下,只是双膝跪地,依旧直勾勾盯着对面的男人,盯着那双魔一般的眼睛。他的左手捂住汨汨淌血的胸口,低沉嘶吼:“回……回来……九色……”脱离了黑夜与幽暗环境的九色,无法施展出镇墓兽的威力,更无法杀死对面的男人,秦北洋不想让它也落入魔掌。九色恶狠狠地瞪了老头一眼,别转回头,来到秦北洋的身边。老头冷冷地注视他们。一台挖掘机从竹林另一端开来,柴油机轰鸣着,履带犹如坦克,碾压过崎岖的瓦砾堆。胸口中弹的秦北洋,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但他不想把唐刀和十字弓留给敌人,便将这两件武器交给九色。它围绕主人转了两圈,摇尾乞怜地悲鸣着,琉璃色双眼几乎分泌出液体。“走啊!我不会死的!去找光!去找光!”秦北洋再次命令九色,挖掘机已近在眼前,若不走的话,小镇墓兽就会被碾压成碎片。终于,九色不舍地转身离去,叼着三尺唐刀,十字弓挎在前腿上,向着东京飞奔。它明白,嵯峨光一定会来救它的主人,也是她的“欧尼酱”。挖掘机来到秦北洋面前,跳下两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将身受重伤的秦北洋架起来,双手牢牢捆绑在身后,扔到挖掘机的驾驶座背后。芳子在坎坷的瓦砾中摔了两个跟头,毕竟没能赶上挖掘机,她跪下泪水涟涟:“北洋哥,我害了你!”失血过多已让秦北洋神志不清,他的脑袋垂在挖掘机履带侧畔,几乎倒挂着喃喃自语:“对不起,芳子,我没能杀了他!”那个魔,深一脚,浅一脚,缓缓走到芳子面前,太阳下的阴影遮盖了少女。芳子目露凶光,袖管里反手藏着匕首,突然刺向他的咽喉。老头早有防备,闪电般地抬起手,紧紧扼住她的手腕,当即让她骨头碎裂!少女一声惨叫,象牙柄匕首坠落在地,镶嵌成“彗星袭月”的螺钿崩裂了两块。太阳下,余震不断袭来,四周蔓延着可怕的地缝……老头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将芳子压在废墟上,粗暴地扒开她的衣衫,暴露出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口,咬着她的耳朵说:“芳子!你想要让秦北洋来杀我?但我要感谢你!七天前的关东大地震,破坏了囚禁黑龙的监狱,它即将要逃出来杀死无数人。而放眼整个日本,唯有秦北洋与那尊小镇墓兽,才有可能制服黑龙。感谢你们,拯救了这个国家。”芳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喷溅在老头的脸上。但这反而激起了他的魔性,就像一头贪婪的野兽,在阳光下疯狂地强暴芳子……他是魔。与此同时,挖掘机轰鸣着碾过地震后的横滨,绑着秦北洋奔向神奈川县以西的湘南地带……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秦北洋看到了富士山的雪峰。这个国家到处满目疮痍,高山变形,丘陵移动,道路断裂,海啸淹没过的村庄,尸体腐烂发臭,活人无力埋葬死人,只能集体火化,骨灰在天空飘舞,洒满地震中心的相模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