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学堂。轻功练习,已逾七日。只是不知今夕何夕?更无日历、节气之说。秦北洋跟芳子、中山、昭龙、马科斯等小伙伴们相处颇为融洽。尽管已经十八岁,但他对于做孩子王甘之如饴,在上课与练功的间隙,带着这群童男童女在山上玩各种游戏。他的轻功日益精进,自觉可以随心随欲腾跃,一飞冲上两三丈轻松自如,一跳而下三四层高楼也不费吹灰之力。恐怕是在悬崖坠落的惊险过程中,得到白鹤君的某种加持,领悟了鸟类驾驭空气之道。走在山顶峭壁边缘,他再不会腿肚子打颤了。刺客道,第四关,便是兵刃。孟婆先取出十八种兵器,分为九长九短——九长:枪、戟、棍、钺、叉、镗、钩、槊、环。九短:刀、剑、拐、斧、鞭、锏、锤、棒、杵。学童们各自挑选趁手的,但务必每一样都要会用,都属基本功范畴。但秦北洋只相信自己的唐刀,这是父亲送给他的礼物,来自安禄山坟墓的陪葬品。孟婆仔细端详这把三尺长的环首刀,确认是唐朝实物。一般铁质兵器,入土即氧化锈蚀,极少见到这种历经一千二百年,仍然锋利如新的宝刀。她在大爷海边耍了一套刀法,据说是当年戚继光抗倭时自创。想不到八十岁的老太太,使得虎虎生风,仿佛刀刀力拔千钧,最后劈开一块硕大的花岗岩石头,居然没有卷刃。老婆婆厉声道:“这把唐刀里藏有安禄山的灵魂!”秦北洋当然明白,安禄山是何许人也:“据说,所有古代刀剑里都有灵魂,不是铸剑师的灵魂,就是曾经陪葬的墓主人的灵魂?”“不错,但你要学会如何呼唤和使用刀剑之魂魄,而不能被刀剑所反噬。”“反噬?”“安禄山是肆虐危害中国的禽兽,他身上的力量全然是破坏性的,你若无法控制住这把刀,便会被这把唐刀所控制!”秦北洋听出了一身冷汗:“我该如何做到呢?”“一是练气,二是运用你心底的意念,三是要有一身正气,才能压住安禄山的邪气。”兵刃这一关,又学习了七天。“天国学堂”教的都是真功夫,招招见血,步步致命,这可不是京城武馆里那种“前踢下巴颏儿,后弹屁股蛋儿”的花架子。下一关,孟婆给每个学童配发了新的武器,竟是匕首。象牙柄的匕首,镶嵌着“彗星袭月”的螺钿图案——九年前,天津徳租界灭门案的同款凶器。秦北洋忍住冲动,他本该当场抓住孟婆,质问这匕首的来源?是否跟杀他养父母的刺客是同一伙的?但他明白,以自己的功力,根本不是孟婆的对手,反而会伤及周围无辜的孩子们。何况九色又不在,失去了小镇墓兽的帮助,秦北洋仍然是一个凡夫俗子。看到芳子等人开始练习匕首杀人之术,熟练地割开木头人的咽喉,就让他心中燃烧起复仇怒火。终于,象牙柄匕首交到了秦北洋的手中。但他的一根筋毛病又犯了:“我讨厌匕首!”“任何人都不可以跳过这一关。”“我生病了”秦北洋佯装打摆子的模样,竟然开始在地上打滚儿,颤抖、抽筋并且口吐白沫——表演有些过头,不像打摆子,而像羊癫疯!芳子、中山、马科斯、昭龙都看了出来,孩子们哈哈大笑。孟婆刚要教训这些学童,正好太阳落山,到了睡觉时间。“明日一早,继续练习!。”孟婆说罢,腾身飞入东侧的峰顶,徒留下目露凶光的秦北洋。这一夜,学童们在龙涎香的气味中沉沉入睡,唯有秦北洋故意憋气,只从嘴角缓慢呼吸,从而保持清醒。他悄悄摸出房舍,背后插着三尺唐刀,回到天国的月光下。不能打灯,黑漆漆的山上,哪怕豆大的灯光,都可能被人发现。幸好月光明媚,将群山照得清亮。他已在“天国”生活了一个月,每到一处,便将地形特点记在心头。这是一片山顶台地,夹在两峰之间,边缘遍布刀削般的悬崖。但他不相信没有出路,否则自己是怎么上来的呢?他发现西侧山峰背后,还有一条羊肠小道,平常从不过去,只是远远望见过。大爷海深潭倒映月影,倒是给他指了条明路,成为坐标参照物。秦北洋来到山后小道,踩着石头台阶往下,仅能容纳一人通过。一边是陡峭山壁,另一边是万丈深渊。夜里走这条道,简直是自杀。月光被山峰挡住,什么都看不到,如果前头台阶断裂或拐弯,就会坠落地狱谷——不能指望白鹤救他第二次。果然前脚踩空,幸好身体保持平衡,否则后脚也踩出去就完蛋了。秦北洋蹲下来,人眼瞪得如同猫眼,慢慢适应黑暗环境,毕竟露天总有星光。盘山小道到此为止,对面还有一座山峰,吊桥悬挂在半空,人们通过这里来往山顶。只要吊桥不放下来,就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除非插上翅膀,绝无逃脱可能。倏忽间,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秦北洋惊得差点摔下悬崖,却被人拦腰抱住。一回头,看到一张狰狞的鬼脸,心脏猛然收缩。“别怕!”声音却很年轻,秦北洋认出这是鬼面具教授,“天国学堂”的第二位老师。秦北洋刚站稳,又想趁其不备,抽出背后唐刀,一刀剁下鬼面具背后的人头,却被对方牢牢夹住手腕,当即动弹不得。“你想杀我?”“对不起,我……”他心一横,这都被发现,恐怕是必死无疑了。“无论生死,没人能逃出天国,除非学成毕业!”鬼面具从背后控制着秦北洋,将他的生命握在股掌之间,“听孟婆说,你学习刺客道进步飞快。”“但我讨厌一切刺杀。”“你一定不会讨厌地宫。”秦北洋想起上课所说:“地宫道?”“照道理,天国的学童应当先学刺客道,再学地宫道。既然今夜,我们有缘在此相逢,你又想砍下我的脑袋,不如我先带你去地宫吧。”“天国还有地宫?”鬼面具点亮一盏灯笼,指了指头顶:“在天上!”一道绳索仿佛自星空垂下,正好落到他俩跟前。鬼面具把绳索在秦北洋腰间打结,自己也抓紧绳索,对天发出一声长啸,绳索自动上升。万丈壁立之上,秦北洋与鬼面具几乎脸贴脸,犹如乘坐电梯,飞升直上。仿佛所有星辰月亮跌坠,狂风为他送行,几乎可以摸到老天爷的下巴。绳索尽头,石壁露出个洞口,像极了修行者的洞窟。鬼面具拽着秦北洋跳入其中,才发觉这洞窟幽深绵长,果然有古墓地宫的感觉。鬼面具在前头提着灯笼,宛如盗墓贼。“这是谁人的墓葬?”“天国的墓。”鬼面具只回答一句,迎面是个墓室门。两扇汉白玉石大门,雕刻仙鹤飞入群山,日月沉入云海,正是这天国山顶的奇观。秦北洋运用墓匠族的手艺,轻松将门打开。刹那间,数十支箭矢迎面飞来,直取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