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姓金丹?那应该是湟左詹家的后人了。可笑当年他家唯一一位筑基修士陨落后,流花宗里的那些老秦家练气还曾趁机与之相争……”齐休想起桩昔日旧事,暗自哂笑。没想到多年以后,竟是詹家起来了。可惜,恰逢流花宗大喜之日,人多眼杂,自家身为曾被他们赶出此地的楚秦门修士,却不好挑选这当口投帖拜山……“咦?人呢?”那年轻练气才转了个眼,刚还在面前和和善善提问的耄耋老修忽然间就没影了,不由楞在原地……被这个小意外打了个岔,齐休正好不再纠结,既然蔡渊等人都已见过,在楚云峰结婴一事无可转圜,他便选择继续回到齐云山中,周旋了解结婴之地一事。他能察觉到,这遭楚神通之所以事办得顺利,全因有蔡渊在指点照拂,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楚神通一直全程被蔡渊牵着鼻子走。但,真的可以无条件信任蔡渊吗?如果自己真的被天地峰一系纳入未来掌门人选的考量,陆云子、蓝隶,特别是蓝隶那头肯定也有看好的其他人选,真会像蔡渊打包票的那样,乐见其成吗?哪怕蔡渊,亦不可能将此等大事全寄托在自己一个大道艰难的金丹后期修士身上。如今齐云派正和青莲剑宗、稷下城等势力对峙,陆云子、蓝隶诸事缠身,非常忙碌,无论如何,齐休打算死等到两人回齐云山的时机,想办法拜谒,亲自一一聊过再说。还有执法峰、庶务峰两处关节,齐休自己也有点关系,当然要用上。比如执法峰刑家的刑剑,曾和他联手一同做过隐秘事,交情可谓过命。刑剑正在闭关,但出关时间他想办法打听到了。那么剩下的就是等。楚恩城大典自然顾不上了,齐休本也不太想参加,什么贵宾盈门、万修朝拜,他早已对那类面子上的荣耀不甚钟情,再说亲身经历那一番盛大场面,也恐怕更加深心头对楚秦掌门之位的执念。“老头子不回来。”不久后的大典当日,除了掌门本尊、失踪的沙诺、已随妙清出发返回海楚城的齐妆等,楚秦盟其他所有头面人物都回到了楚恩城,连多罗森、展剑锋等都从南方前线赶回来了。待顾叹宣布这一消息后,楚恩山大殿中济济一堂的众人纷纷显露出失望之色。“本门大喜之日……”秦长风皱起眉头,“那边有什么紧要事吗?”“不知,许还是被寻找沙门主的事耽搁了。”齐休要回齐云结婴的事众人还一无所知,顾叹回答:“他传话说,正想办法与甘家等与三楚亲善的齐云元婴家族,联手逼迫裴家交待追杀沙门主时的前后具体情形,无论如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裴家当时和沙诺在外海一追一逃了极久,自然会出现途中被过路外海修士远远窥探到的情形,沙诺的甘家双胞妻子和楚秦门、白沙帮在外海寻了数十年,早已掌握到了些确凿人证,裴家见抵赖不掉,只推说因为沙诺偷偷潜入他家地盘窥探,有错在先,所以他们才展开追捕。但裴家坚称他们并未抓住沙诺,谋害一说,更矢口否认。“嗯。”双联山宋家的筑基家主宋仲谦大道无望,也早已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他轻抚着颌下山羊长须点头赞同,“外海裴家乃分封三代,受大周书院宗法制保护的宗门,又有齐云裴家元婴老祖照应,我们确实没什么好办法。老头子这次联合齐云诸元婴家族,从齐云派内部施加压力影响入手,才是正道。”“是的。”顾叹当然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知易行难罢了,这件事除了齐休,楚秦门里没任何人能请托到什么齐云元婴诸家族那里去,遑论逼迫齐云派元婴修士裴雯低头。齐休闭关的五十年里,顾叹给甘家姐妹分拨楚秦门中盟中资源从不推脱,出人出力帮她们寻找沙诺,但其中关节,没得到齐休的首肯,他不可能向甘家姐妹说明。“嘿嘿嘿……”熊十四忽然坏笑了起来,拿眼看向身侧的熊甫亭,“我怎么说的来着?老齐还是和沙门主亲吧?方一出关,什么事都可以抛之脑后,第一桩!就是要把沙门主找到!”“哈哈哈!”野儿子的传闻楚秦盟高阶修士无人不知,心下了然地将齐休在那边顺手为之办的事当做主务了,顿时纷纷开怀哄笑。熊甫亭新近结丹不久,为了这次大典才暂时中断了稳固境界,出关露面,他还不太适应以金丹修士的身份地位出现在这种场合,于是只好拘谨地陪笑。如今白沙帮沙诺失踪,熊家却一门两金丹俨然势不可当,其他附庸各家早熄了攀比的心思,见熊甫亭腼腆,于是又趁机出言关切交好。楚秦盟自从得了这座仙城,五十年间发展极快同时盟中资源也远未到不够分,内部矛盾蜂起的关口,又逢大喜之日,殿中各金丹筑基都心情极佳,一派和乐融融的升平气象。“那今日大典怎么搞?”只有南宫嫣然心急火燎地扫了眼那空荡荡的中间主位,打断殿内越来越热烈的气氛,“说话间各家贵宾就要陆续抵达,盟中为今日盛会可是把灵石如流水般花出去了,没成想老头子连回来看一眼都懒得……”她开始委屈巴巴的啰嗦抱怨,“早知如此,我也不废那好大劲一番张罗,现在呢?戏演给了瞎子看,老头子千般好,就是总不恤我们这些下面人,为门里盟里的事有多操劳……”南宫嫣然如今一百八十岁,对筑基修士来说,终究也即将走到生命的末年了,虽然保养得宜,满头璋珠叠翠,落在他人眼里已是位气质爽利矜贵的老妪,身边的金丹修士丈夫秦长风却依然拥有皎若女子的绝代容貌,和她在一处,简直不若夫妻,却像对祖孙俩。明真脸上挂着微笑,默默瞧她说话。“是啊。”明艳依旧的爱妻目光中分明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同情凄悯,身边的顾叹能感觉到,于是也开口附和南宫。齐休早已是个甩手掌柜,在秦长风表露出不再纠结继任掌门之位的归属后,顾叹明真和他们这两对夫妻的紧张关系得到了极大缓解,于是顾叹也投桃报李,几乎从不干涉南宫嫣然的庶务权力,也默认了秦长风作为实际上的楚恩城城主,交通内外。加之秦光耀、罗姿叛门后,秦长风、秦光耀所在的右山秦氏,以及导致罗家修士产生怨忿之心的主因之一:各初始家族都有所惭愧,贪霸权柄的门风大为改善。秦、罗、各初始家族这么多年都没人晋阶金丹,顾叹的‘太子’之位再无潜在的觊觎、挑战者了。在他繁杂精妙的调度平衡下,附庸诸家修士很早就能享受楚秦门弟子的相同待遇,撤盟并门的所有障碍均已扫清,这一切,本单等门主齐休出关后,就安排在今日将所有大义名分全数定下。可是万万没想到,门主本人却跑路在外,不肯归家……“法引禅师到了,已在外面。”礼典奉行余子澄已在外海故去,职司仍由一名余家筑基接手,早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了,法引和楚秦门交情非常,又不喜热闹,所以提前抵达了。“噢!?”楚秦盟内,以与法引交往最多的展剑锋,还有受法引救援存续门派之恩的宋仲谦两人听到这一消息最为高兴,双双应声而起,“快!带我等去迎。”两人携手随余家奉行步出大殿,很快,从外面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师父,厚土盟使者来了,您看……”然后又是亲传弟子罗心武进来附耳密报。“嗯。”厚土盟为了援救被妙清抓去海楚城关押的盟中金丹梅素素,多年来冒着穿越何欢宗、青丹门等敌方势力的危险,不停暗中派遣使者来交通联络,赎金等条件更是层层加码,负责接待的顾叹自了然于胸,“你把人先带到我的洞府,告诉他,我随后便至。”梅素素百年刑期未到,妙清那性格定然是不肯放人的,顾叹甚至多余去问,每次厚土盟使者来,他能做的也就编编瞎话,应付打发罢了。“是。”罗心武向殿中诸人一礼,匆匆离开。“我那边还有点事,很快便回。”厚土盟仍是敌人,山都一战,他家元婴和以梅素素为代表的客军修士与这边结过血仇,自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此次大典之中,顾叹略坐了坐,也起身告辞。“欸,你可不能走。”南宫嫣然赶紧叫住他,“等会儿客人们都要到了,老头子又不在。”“无妨,不是还有长风师兄么?”顾叹怎不知她小心思,笑答:“老头子不回来,今日这迎来送往的大任自然要着落到长风师兄头上。”“我怎可……”秦长风刚要推脱,明真和顾叹夫妻连心,立刻帮腔打断,“就该你这个楚恩城主来。”“是啊,长风老弟,他齐休不回来正好!”熊十四大喇喇地过去把住秦长风肩头,想把他拽起身,“就算他回来!你才是代表我楚秦盟脸面的那个,总之合该你来!”“这……”秦长风看向妻子,南宫嫣然自然一脸鼓励。他又看向多罗森和熊甫亭等人,大家全都一副正该如此的模样,纷纷颔首赞许,于是不再矜持,“好罢。”正好此时山门外传来楚秦弟子的朗朗传报:“齐云派,楚佐笙仙师到!”“大家快去!”熊十四一力做主,带领众人簇拥着秦长风夫妻俩出门。山门内外,早已张灯结彩,无数蒲团长几,整齐地从峰顶一直铺展到半山腰,数千楚秦盟修士统统正襟跽坐好了,人人脸上喜气洋洋,有年轻不晓事的,听到有客至,纷纷长身,伸脖子往山门入口窥看。南宫嫣然甜蜜地挽着秦长风,一路飘飞到峰底的牌楼内侧,将楚佐笙迎入门内。看到楚佐笙的身影出现,诸乐师立刻鼓瑟吹笙,奏响喜宴乐乐。“齐云派,陆……”“齐云派,万……”“齐云派,蓝……”一位又一位各家金丹修士抵达,排在前面的,无一不是齐云高门。“我看贵门近年和楚秦配合无间,灵木南攻,则楚秦由此城发兵南下,灵木北来,则贵门由南向北击其尾,是也不是?”姜明恪早到了,正在迎宾楼里和各家客人交际,此时正笑着询问青丹门的庶务掌门英伯。“哈哈哈,差不多罢,总之不叫他灵木盟好过!”英伯爽朗笑答,只是他印堂已微微发黑,如此明显,实乃天不假年,阳寿将尽的迹象。“我看英门主大道有望,只是不知何时赴白山结婴?”姜明恪又挑对方喜欢听的问。“哈哈哈!老朽可不成啦!”英伯苦笑着摆摆手,指向身边的桑海门门主桑珈,“我和桑兄正打算着呢,准备到时一同出外寻寻福缘!”“噢?”那么说明桑珈也大限不远了?姜明恪心头一喜,看向桑珈,桑海门地界卡在他江南宗旁边,分封三代,如鲠在喉,对这家邻居,他一直有觊觎之心,“桑门主远行,那贵门事务交由何人暂代?”“他今日未随老夫来。”桑珈才不肯向面前这位江南宗门主透露自家继任者的身份,由于已接到楚秦门通知,齐休闭关未出,满心期望来托孤的他情绪不高,老脸堆笑,只拱手请求:“只求姜门主到时照顾我家晚辈一二。”“哈哈,好说好说。”姜明恪虚加应付,听到那边齐云、御兽等各家金丹都陆续被迎进去了,然后是南楚门的楚青玉,便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了。“我且先入山,英门主,桑门主,里面再见?”他抱了个拳告辞,“咱们等会席间可得多聊聊。”“江南宗,姜门主到!”果然,楚恩山门那头传来了高声唱喏。感谢书友楚家掌门师兄、临高的齐休、banana君打赏的盟主!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