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家的十四去年在黑河坊擂台赛上大放异彩,这次本门古铁心师叔的结丹大典,掌门特意交代,一定要将十四请去见见,这是好事,熊家主何必阻拦……”青衫儒雅,淡笑春风的顾叹轻轻划动碗盖,撇去浮面的茶沫,正轻言细语地和坐在主位的熊铁壁说话。离齐休霍白之战已有整整十年,熊铁壁早是个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人,活到这般年纪,无一不是人精中的人精,打个哈哈推辞掉,然后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岔开。“不光是古师叔结丹的事,莫剑心莫师兄的一百五十岁寿诞也是今年,他金丹难成,最近越来越喜欢找些当年的故人来说话解闷,听说他和十四兄还有段不打不相识的缘分,无论如何,烦请熊门主到时带他来一趟。”顾叹不放弃,聊着聊着又转回来了,这次,熊铁壁眉头微皱,“十四另有事体,请恕到时难以成行。”很生硬地明确拒绝。“噢,那我也不强求了。”顾叹说完,便站起身。熊铁壁以为他要告辞,自然也站起相送,没成想顾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黑色指环法器,又道:“这枚指环,是古师叔结丹之后所制,他的炼器之术颇得离火盟古熔大师的真传,正好适合十四的近战之法,掌门师叔交代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十四,您看?”说完,手拿指环就杵着于等,一副铁了心都要见到熊十四的模样。“他不在东西我也不要,请吧”熊铁壁大怒,熊家是楚秦附庸没错,但自家反正没几天好活头了,还怕个蛋,于脆直接逐客。和熊铁壁话不投机,顾叹依旧还是那副不愠不火,温文有礼的样子。筑基圆满的熊十四近几年突然失踪,音讯全无,有极大可能是偷偷出外结丹去了,这次熊铁壁百般推脱,也证实了这种情况。本来就是为了试探,目的达到,顾叹潇洒告辞,出了北烈山门,才发现外面已是大雪漫天,银装素裹的冬日世界“唉一年又快过了……”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他深吸一口气,古铁生结丹,如今熊十四也走出这一步了,“我今年一百二十四岁整,二十五年,还有最后的二十五年机会”这种压力,实在是蚀人心志,若是一百五十岁前结不了丹,那么只能等着两百年后化作冢中枯骨,莫剑心就是前车之鉴。近几年,莫剑心眉目之间总是忧愁难解,大道绝途,他又不喜好俗世享受,剩下来的,只有苦闷的煎熬了。“不管莫剑心还是掌门师叔,都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以至于减损阳寿,所以比别人要紧迫些,当年的掌门与我现在同岁,却已经要急着做最后一搏。自家身体一直保养得很好,比他们俩条件要好很多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找了点理由安慰安慰自己,然后收拾心情,努力不去往这方面想。回头望向北烈山,虽然视线被护山大阵的幻象所阻,但顾叹能猜到,熊铁壁肯定还在偷偷观察自己。对于熊家来说,熊十四结丹前最怕的,就是楚秦门的反应,毕竟一山难容二虎,作为此地之主的楚秦门极有可能不乐见别人冒头。熊铁壁隐瞒,也是防备着楚秦门从中使坏,是人之常情,就和当年展仇躲出去筑基一样。他工夫做得极好,楚秦门一直浑然不觉,幸好古铁生结丹在前,结丹大典这种最重要的礼典熊十四都不给面子亲来,马上引起了齐休的怀疑,派自己一试,果然就试出了深浅。“唉大家都不容易啊”这种事,各有各的立场,顾叹只能叹息一声,往南回返报信。行到思过坊外,人流已比平时多了一倍,这离结丹大典还有半拉月呢,许多散修已经早早到了,就算没资格进山观礼,也要在坊市里游荡,结识朋友,寻摸机会。十年前决斗获胜之后,齐休的争斗本事被白山人传得神乎其神,加上楚秦之地到现在还没有从历次争斗恢复过来,导致地广人稀,还有楚秦门不苛刻压榨低阶修士的传统,弟子生活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要比外面好,所以许多散修便起了投靠的心思,要不是和灵木盟冤仇未消,只怕来的人更多。低阶散修们只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坊市里乱撞,遇到楚秦门的筑基修士,就一个劲地凑上前奉承。多罗森刚从一家灵药阁的铺子里出来,便被人团团围住,他本就不善交际,只得一边闷头拱手,一边快步疾行,拖着这些‘尾巴,,直到钻入思过山中才得脱逃。顾叹看到这一幕,苦笑摇头,他虽然还是楚秦门名义的谋主,,但久居稷下,多年不经手实务,又未着楚秦赤袍,许多人都不认得,倒是没受到啥侵扰。古铁生结丹,给筑基门这帮子筑基修士大大地抽了一鞭子,哪个还有闲情逸致搭理这些人。走到思过山下,打入讯号,厚重的护山大阵微微露出一丝缝隙,进入之后,一名当值的外门弟子拿着令牌一挥,缝隙便轻轻合上。“顾师叔,掌门在静室等您。”这名守门的外门弟子不过十二、三岁,稚气未脱,脆生生地说道。看门的事情既简单,又能锻炼人的眼力谈吐,各家各派大都派年轻弟子行此庶务,以为历练,有条件的宗门还会安排个经年的老修看着,不会出啥问题。熊十四若是结丹成功,楚秦门一直装作看不见的那道难题,便会第一次摆上台面。“我当年笼络诸家,是学祁无霜迅速稳定山都的手法,纯以利益勾连,见效虽快,但制约不足,给附庸宗门的空间过大,便会出现仆大欺主的隐忧。”听完顾叹的汇报,齐休轻捋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今年一百七十四岁,屡次重伤,就算当年吃过不少人面纹蛇的长生苔,也几乎不可能活到五百岁这个金丹修士的上限,结婴之路,依旧紧迫艰难。“你看如何是好呢?”他心中有些成算,还是想问问顾叹的意见。“其他方面还好说,这种大道上的出路是根本性问题,肯定不能一味压制。我家人少,附庸人多,若是不给这些人大道活路,等于一夜间得罪了所有的人,从此就彻底离心离德了。说实在的,选择不多,还好古师叔结丹及时,即便熊十四结丹成功,二比一,我们仍处于强势地位。以后再待战事,一定要好好谋划一番,将熊、佘、敢、祁四大附庸家族推出去消耗掉部分实力,才得安稳。”顾叹此言,基本是以前魏玄的套路,将外姓附庸做炮灰,一斧两砍,标准的枭雄手腕,毒辣有效。只是用个一两次还行,用多了,四大附庸家族就会和当年的穆家、楚秦门一样,回过味来去各找出路了。齐休听罢摇头,顾叹好多事情不知道,所以只能出此计策,有齐妆、楚无影在外,两百年间,楚秦门对各家附庸的压制力还不是啥问题,他并不很紧迫,也并不想去松动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联盟。计不见用,顾叹并不再如当年般颓丧,稍稍整理思绪,又道:“阴谋不用,那边只有用阳谋了,这事情,其实两边都有顾虑,我们直接把话说开,他们日后也不用为此提心吊胆,那么就解除猜忌,一劳永逸。”“噢?”齐休来了兴趣,“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