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鼎阁后院待客厅,赵升坐在上首的紫木椅上,表情平静的观看揣摩着手上拿着的一张老旧,灰黄色的兽皮。在他左手侧,坐着一位身穿黑色短袍,面容枯黄,看上去很落魄的矮瘦老者。此人正惴惴不安的打量着赵升。半刻钟后,赵升看完手上丹方,沉吟不语的将其放到身旁木桌上,手指头按在兽皮上敲了敲。见此情形,矮瘦老者忍不住试探道:“赵前辈,老朽用性命担保,这张悟道丹的丹方是真的。”赵升听完玩味的笑了笑,澹然道:“丹方最后的七味子,蒂莲花和通心果三味灵药,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听到这里,老者先是一怔,继而满脸不忿,正想张嘴辩解。这时,赵升一抬手,止住对方动作,语速加快道:“你不用解释。这张丹方的主药是千年玄玄果。难道你不知道玄玄果与七味子是绝对不能放到一起的吗?”见老者满脸茫然,赵升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不知道不要紧,七玄宗的七玄绝毒,你总该听说过吧。玄玄果与七味子就是七玄绝毒的两种主药。”七玄宗是碎星海恶名昭彰的着名魔宗,门人尤其擅长下毒与暗杀之术,而七玄绝毒却是七玄宗的招牌灵毒,以无药可解着称。听到这里,矮瘦老者汗如雨下,害怕的噗通一声跪下了,连连向赵升稽首求饶。在修仙界,用假丹方蒙骗炼丹师之事常有,被人识破之事也常有。然而,老者胆大包天竟敢骗到一位筑基境炼丹师身上,却又被其识破了骗局。这件事情的后果很严重,严重到被打死也活该的地步。赵升见此微微一笑,稍稍太高语调,问道:“丹方的炼制方法呢?”“前辈饶命,前辈...呃,呃,炼制...炼制方法在这儿呢?”矮瘦老者闻言一怔,回过神来,马上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兽皮,恭恭敬敬的递上前去。“前辈饶命,小的没说假话,这张丹方真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小的若敢有半句谎言,就让小的天打五雷轰!”就在老者赌咒发誓之际,赵升迅速浏览了一遍灵丹的炼制方法,然后心里多了几分把握。以他的经验和见识来看,炼制方法应该没有问题,只是缺少了两道关键的步骤。并且除了最后那添加上去的三味灵药,丹方前面的灵药大概率也是真的。这一点,结合各道炼丹步骤,可以验证无假。赵升有八成把握可以确定丹方为真,只不过缺少了关键的几味灵药和一两道炼丹步骤。“唉,可惜了!”赵升心里暗叹一声。从这张丹方上可以看出,修仙界弊帚自珍的毛病有多严重。千万年来,修仙界不知道有多少神功绝技和知识秘闻由于自私,垄断,短视等等各种理由导致失传或缺失,最后泯灭于世。想到这里,赵升就感觉十分无语,不耐烦的冲老者摆了摆手,示意他快滚。矮瘦老者见状,满脸狂喜的一蹦而去,一熘烟逃出待客厅。赵升又拿起丹方仔细研究起来。这一次,他结合着炼制方法一块揣摩,每看一遍都略有所得。这悟道丹...名字都一定是真的,不过暂且叫它悟道丹吧。悟道丹的丹方上有多达三十一味灵药,兽皮上一共写着十一道炼丹步骤。炼制一炉大概需要三到五天时间。以他的经验来看,悟道丹的品阶至少是二阶,就算三阶灵丹说不定,并且炼制难度极高。仔细分析过丹方上的灵药药性后,赵升心里大概也有了数,悟道丹很有可能是一种“聪明丹”,能短时间内增强修仙者的悟性。若真是这样,这张丹方的价值难以估量,上限和下限相差极大。下限可能类似凝神丹,让人短时间内精神力暴涨,脑力大增。上限就不好推测了,最好的预期是能永久提升修仙者的一部分悟性。但不管最后结果怎样,赵升这次算是“捡漏”了。正当他耐心钻研丹方之时,一个白衣青年快步走进客厅,恭敬的说道:“东主,金前辈来了!”“哈哈!老夫就不用通禀了吧!”话音未落,金铭面带笑意,忽然出现在门口,接着慢悠悠的走进客厅里。此时,在他身后跟着一个面白无须,两眼精光四射的中年人。赵升放下丹方,从椅子上站起来,笑道:“金道友,你自然是不用了。快请进。”说完,又吩咐白衣青年道:“小永,你去沏两壶凤游茶。”白衣青年马上躬身称是,快步退下。“请坐!”等到三人坐下,赵升端详了一下金铭,见他此时已经须发皆白,黑斑遍布头脸,完全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就跟前两年换了一个人似的。赵升暗中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是筑基失败后的结果。想起五年前,金铭还兴致勃勃的向他请教如何炼制灵蕴丹。但在半年前筑基失败后,他整个人就迅速衰老下去,精气神几无,眼看没几年活头了。金铭察觉到赵升可惜之意,却故不在意的哈哈一笑,指着中年人,介绍道:“赵道友,这位我的族侄金江,也是我金家的下代家主。”话音刚落,中年人勐的站起来,对赵升行了一个稽首大礼,恭敬道:“晚辈金江,久仰赵前辈大名。今日一见前辈风采,果然超凡脱俗。晚辈对前辈的敬仰就如九天银河,滔滔……”见到金江这样谄媚恭维,赵升扭头给了金铭一个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选了这样一个玩意?”金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也不想呀,但家族最出众的就是金江了。他的徒弟金丹成,却是性格太轴,脑子不够用,完全撑不起偌大的金家。金铭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口阻止道:“好了!金江,你给我坐下!”金江一听这话,不由讪讪一笑,连忙坐回座位。恰在这时,白衣青年托着两壶灵茶和茶具,快步走进客厅。摆放茶杯,斟好三碗灵茶,白衣青年知趣的退下。饮茶闲聊了几句后,金铭才正式道出来意。原来金铭自感时日无多,便打算将祖传的珍药阁托付给赵升,同时把下代家主金江介绍给他认识。听到老友的话,赵升心里了然。金铭的家族实力很弱,家族上代筑基早已死了几十年,如今全凭金铭支撑。等到金铭死了,金家压根守不住珍药阁这块大肥肉,所以就得找一个靠山。金铭思来想去,觉得赵升身家丰厚,而且为人可靠,应该看不上珍药阁这点东西。因此才有了今天的拜访之举。弄清两人来意后,赵升略一思索,爽快的答应下来,但也事先直言,小事上能帮的一定帮,但有些事上就得看情况了。言下之意是不会为了金家而引火烧身。对于赵升的“明哲保身”之言,金铭不但极为理解,更显得十分高兴和激动。从上面的话中,金铭已经确定他这位老朋友绝不会窥视珍草阁,自己果真没看错人。一个时辰后,客厅里只剩下赵升一人,而在他身旁的桌子上多了两块乳白色的玉简。玉简是金铭离开是留下的,一枚里面记载着金家历代炼丹师的炼丹经验与心得,另一枚则记载着金家收集来的各种丹方。这份“诚意”不可谓不重。赵升思索再三,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份礼物。此时,在他心里,恐怕要看顾到金家供养出一位筑基修士,才能算了结这段因果。……一年后,金铭坐化,赵升晋升筑基五层。与此同时,珍草阁果然被一些同行盯上了。为了解决麻烦,赵升难得换上丹袍,来到位于晚霞峰下的丹师会驻地。这天下午,凝丹殿忽然敞开了久闭的大门,一位位身穿青鼎丹袍,意气风发的炼丹师,陆续赶来此地,参加在凝丹殿举办的丹师交流会。外界烈日炎炎,大殿里却凉爽如春,四下里摆放着一张张玉石桌椅,丹师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是高谈阔论,交流炼丹心得;或是低声窃语,传播八卦秘闻;又或者进行以物换物的交易。随着时间的推移,凝丹殿里的炼丹师超过了二十位,可以说有三分之一的丹师会成员今天出现在这里。大殿东北角的某个三人小圈子里,一个红发鹰鼻的炼丹师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知道吗?老金最近坐化了!”“早就知道了!唉,老金这一走,金家自此没了靠山,恐怕很难在九真岛立足了。”旁边人接话道。“谁说不是呢!金家好歹也是传承三百年的炼丹家族,如今却衰落到这个地步,那...珍药阁怕是也保不住喽!”“诸位,你们对那间铺子感兴趣吗?不瞒诸位,我正缺一个炮制药材的地方。那珍药阁,我刘某志在必得。”一个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的中年丹师语气坚定的说道。他话刚说完,身材干瘦的钱波,便嘿嘿一笑道:“嘿嘿,刘兄不好意思,在下也看中了珍药阁。而且已经向金家出了价。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这事就成了。”“好你个钱波,下手竟这么快!你给我等着,珍药阁最后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刘屿瞪大眼睛,气愤的喊道。刘屿是老牌一阶炼丹师,虽是散修出身,但他师从丹师会会主,准三阶炼丹师刘方洲。他在丹师会的地位不低,算是一位说得上话的炼丹师。就在刘屿和钱波为珍药阁发生争吵之时,赵升带着身穿崭新丹袍的金丹成走进了凝丹殿。金丹成几天前才晋升一阶炼丹师,前天刚加入丹师会,今天还是第一次正式参加丹师交流会,因此显得很拘束。《剑来》赵升察觉道这点,于是安抚道:“丹成,不用紧张!以后你就会习惯的,现在跟紧我。”说完,赵升面带微笑,走向最近的一个交流圈子。寒暄闲聊了几句话后,他就顺势把金丹成介绍给其他丹师们,并在言语中很明显的表达了回护之意。赵升虽然加入丹师会才不到十年,但他在会里十分出名。不仅是因为他是筑基修士,也不仅是他出手豪爽,更重要的是赵升从开始学习炼丹到晋升一阶丹师,竟然只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完全称得上是丹道天才。所以,尽管他很少参加丹师会举办的各种活动,但一出现往往是其他人的焦点。介绍完金丹成,赵升聊了几句后,借口有事,又带着他去往下一个圈子,并再次向众人郑重介绍金丹成。这样的举动,其含义再明显不过了。压根不用多说,此举分明是说“这人我罩了”。稍一联想,就不难知道珍药阁现在落在了谁的手里。刘屿见此情形,恨得牙痒痒。他对珍药阁垂涎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等到金铭司死了,自认为机会来了。哪里知道突然冒出一个抢肉吃的。这时,钱波意兴阑珊道:“刘兄,咱们这下没戏了。有赵客卿在,珍药阁不是我们能窥伺的。”刘屿一咬牙,狠声道:“这事还没完呢,你且等着看吧!”说完,刘屿站起来,转身走向后殿。“刘兄,你...”钱波十分意外,刚想喊住他,却戛然而止,神情微动,仿佛想到了什么。另一边,金丹成亦步亦趋的跟在赵升身旁,看着与众人谈笑风生的赵前辈,他心里羡慕之余,也非常感激。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赵前辈此举的含义,就差直说他是金家的靠山了。这对于风雨飘摇的金家来说,无异于吃了一颗定心丸。就在金丹成慢慢放松下来,偶尔也能插进去几句话时,一声尖酸刻薄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哈哈!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赵客卿。几年不见,葛某可想死你了!”金丹成勐的心里咯噔一下,转身看去,就见一个面满面春风,眼神却冰冷无比的独臂青年人,正在一帮人的簇拥下,大步向他们这里走来。赵升见葛辰走近,澹然一笑道:“葛道友,十年之期未到,你竟能从思过洞出来,可见一定大有长进。嗯,真是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