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寒风如刀割。定武冒着凛冽的寒风,领着数百精骑,此时正一路向南飞驰,武平府城已经被定武远远抛在了身后,地动山摇的厮杀之声,也已经渐渐消逝在耳中。轩辕绍手握大刀,紧随在定武身侧,在其身后,数百近卫精骑如同暗夜幽灵一般,不离不弃,就在轩辕绍边上不远处,更有数名身披灰色长袍的异客,这几人灰色的袍子不但遮挡住了全身,而且连脑袋也被斗篷罩住,其中一人白须飘飘,竟豁然是玄真道宗。蛮军破城,定武没有想过撤离,但是当他看到楚欢的西北军突然出现在城下,他便知道不得不走。他不可以在蛮军的攻势下弃城而走,但是面对西北军,他却还是选择了突围,以图东山再起。此时此刻,定武心中对楚欢倒也颇有几分钦佩,坐享其成固然说起来简单,但是要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西北铁骑无论来的太早还是太晚,都不会如此轻易摘取果实,楚欢的出现,恰到好处。定武很清楚,西北军突袭侧翼,蛮军定然是坚持不住,胜败已分,他绝不愿意成为楚欢的阶下之囚,甚至都没想过要死在楚欢的刀下。西北军入城,至少可以保证武平府城的百姓不会遭受屠戮。武平府城如今还是乱作一团,定武倒也自信楚欢不可能在这种局面下立刻就会派出追兵前来追拿自己,在数百精骑的护卫下,众人马不停蹄,直到黎明时分,已经距离武平府城近百里之地。近卫军虽然是骁勇善战,但是连日厮杀,此时却也都显出疲惫之色。经过一条冰封的河面,定武终是放缓了马速,轩辕绍此时已经跟上前来,恭敬道:“圣上,西北军应该不会追过来了,圣上是否要歇息一下?”定武勒住马,皱眉沉思片刻,终于问道:“轩辕,你准备让朕去哪里?”轩辕绍立刻道:“圣上,咱们还可以去湖津,湖津山地众多,地理环境十分险峻,我们大可以先到湖津歇脚。梅陇手中还有上万兵马,守住湖津各处险要,应该还可以支撑下去。臣已经准备派人前往燕山前线,告知文将军,让他们退守到湖津!”定武淡然一笑,“原来朕现在只有湖津可以去。”湖津道乃是大秦帝国十六道面积最小的一道,也算是关内地带最为贫瘠的一道,下辖两州之地,地理条件颇为恶劣,地薄人稀,便是粮食一直以来也都是依靠河北道供给。湖津道南边便是河北道青天王的地盘,轩辕绍虽然说可以暂时退到湖津,但是自此之后,湖津南有青天王,北有楚欢,这两股势力,无论哪一支都要强过湖津梅陇,想要在湖津东山再起,无疑是痴人说梦。轩辕绍见定武脸上疲态毕现,当下传令众骑兵暂且歇息。蛮军发起最后一次攻势之前,轩辕绍便已经预料到城池万难守住,定武下定决心要与蛮军力拼到底,但是轩辕绍自然是暗中早就做了准备。他不但准备了两百名骁勇善战的近卫精骑在城中待命,而且通知了玄真道宗,一旦城破,便要保护定武突围出城。玄真道宗带着自己几名亲信的徒弟,也早已经在城中等候接应。西北军杀到,眼见大势已去,轩辕绍跪地祈求定武突围,定武终是跟随着轩辕绍一起,与城中准备的兵马汇合,随即自南城突围而出。黎明的光芒洒射在苍茫天地之间,灰白相间,显得苍廖空阔。近卫军选练有素,虽然是在逃往的道路上,却也都是纪律严明,下马之后,便各自取了干粮马料,先喂战马,再吃干粮,就在雪地上坐着,并不以为苦。定武却也是走到附近的一块小坡上,正要坐下,轩辕绍却已经从身上割下一块布巾,征要垫在地上,定武却是含笑摆手,就在雪地上坐下,此时玄真道宗也走了过来,定武笑道:“朕年轻的时候,行军行伍,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情,轩辕,道宗,朕还从没有与你们一起进餐,趁这个机会,咱们一起坐一坐。”轩辕绍取了干粮,拿了一张饼送到定武面前,定武伸手接过,轩辕绍苦笑道:“圣上,只能带着些干粮,您!”“轩辕,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定武哈哈笑道:“到了这种时候,朕身边还有你们陪着一起吃饭,朕已经知足了。”拿起大饼,张口咬了一大口,倒是津津有味吃了起来。玄真道宗也接过饼,却似乎并没有心思用食,微一沉吟,终于道:“圣上是否准备撤往湖津?”“轩辕是这个意思。”定武含笑道:“道宗可有什么好建议?”“退往湖津,倒也是目下最好的选择。”玄真道宗道:“楚欢虽然占据了河西,但是以贫道之见,辽东军很快也要杀到河西了。”轩辕绍点头道:“文将军后勤供给不上,恐怕现在已经撤军了,圣上,臣立刻派人往燕山那边去,文将军手中还有数万兵马!”他还没说完,定武已经道:“那边的消息,咱们一直也都不清楚,文普手下还有上万蛮骑,却也不知道如何处置,灜平控制住辽东军,文普坚持不住,派人让他撤军,倒也是明智之选。”“若是退到湖津之后,辽东军攻入河西,必然和楚欢争锋相对。”玄真道宗道:“圣上大可以看这两人拼个你死我活。”定武淡然一笑,轻咬了一口饼,终是叹道:“河西已经丢失,湖津地薄人稀,难有作为,而且河北青天王对湖津虎视眈眈,想要依据湖津东山再起,几无可能了。”玄真道宗却是压低声音道:“圣上若要兴复大秦,却也并不是没有一丝办法,至少还有最后一个方法可以一试。”“哦?”定武问道:“什么方法?”“六龙聚兵,菩萨开门!”玄真道宗缓缓道:“神兵一出,天地断魂!”轩辕绍却也是眼睛亮起来,轻声道:“不错,圣上,祖父曾经说过,只要得到六块龙舍利,前往佛窟,便可以获得上古神兵,那种力量天下无敌,足可以毁天灭地,如果如果我们得到上古神兵之助,兴复大秦,定然指日可待。”定武虽然兵败逃亡,但此刻从他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懊恼和悲愤,他整个人反倒似乎比在武平府城内还要轻松不少。“道宗,朕还记得,你前不久告诉朕关于你们一直在进行的天罗地网计划。”定武轻声道:“策划天罗地网计划的,一共是三个人,朕没有说错吧?”玄真道宗被斗篷照着脑袋,神情平静,点头道:“圣上没有说错。心宗圣王东来,义国公从俘获的心宗弟子口中知道了天大的隐秘,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义国公找上我们,开始策划天罗地网,要解决这场危难。”定武缓缓道:“除了义国公和你,剩下的那一位,似乎没有谁能想到。”喃喃自语:“风寒笑并未死,又有几人能想到。”玄真道宗道:“只有骗过天下人,才能骗过大心宗,风寒笑便是天罗地网计划中最关键的一人,也是我们最后的武器。”“风寒笑!”定武长叹一声:“是啊,他确实骗过了天下人,便是连先帝和朕,也都被他蒙在鼓里。”眸中划过一丝冷厉:“朕很奇怪,你们当年策划天罗地网计划,难道就没有想过因此而生出更大的变故?如果不是风寒笑突然消失,西北军怎会群龙无首,又怎能让西梁人趁虚而入?”玄真道宗叹道:“这或许是我们最大的失误,当年我们虽然也想过一旦风寒笑消失,西梁人有可能会蠢蠢欲动,但是却没有想到西梁人竟果真兵发十万杀到西北,更没有想到十万西北军竟然抵挡不住西梁人。”“道宗和义国公不在前线,不知隐患倒也情有可原,但是风寒笑对西北军的情况了若指掌,他难道不知一旦西北军群龙无首,便会党派纷争!”定武道:“丢下十万西北军和百万西北黎民不顾,风寒笑倒也是走的潇洒。”玄真道宗道:“当年为此事,也曾商议过,风寒笑断定西梁人无法攻入关内,他是西北大将军,既然他都这般说,贫道何以过工自然是无话可说。而且大心宗的威胁也是十分的严峻,圣上已经亲眼见过心宗弟子的武道修为,四大天王也都是独当一面的厉害人物,若是不能将这股势力除掉,必会酿成巨祸。”“常天谷遇袭,自然是你们一手演出的好戏。”定武皱眉道:“便是为了让天下人都以为风寒笑被害。”“此事我们经过了周密的筹划。”玄真道宗道:“风寒笑当时武功未成,一旦大心宗弟子来到秦国,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他,以心宗四天王的能耐,要潜入西北大营,刺杀风寒笑,并非难事。”定武笑道:“朕现在有些不明白,当年风寒笑与你们定下如此策略,究竟是为了消灭大心宗,还是为了躲避灾祸?”玄真道宗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圣上,贫道至今还确信,有能耐除掉心宗四大天王的,只有风寒笑。风寒笑不但精于行伍,而且拥有无人可比的武学天赋!”“哦?”定武笑道:“看来道宗对风寒笑十分钦佩。”微一沉吟,才道:“当年常天谷之战,你们三个都是心知肚明,但是青龙千户和风寒笑手下的十三太保,包括楚欢却都是一无所知。”“青龙是义国公的麾下,义国公派他联络西梁人,在常天谷设伏偷袭风寒笑,贫道想青龙当时应该也很疑惑,却并没有违抗。”玄真道宗道:“让西梁人卷进来,却是为了更能取信于人,西北关外时常有西梁的游骑游弋,如果说风寒笑是出关巡查,恰好中了西梁人的埋伏,自然也是可以取信于人。”定武颔首道:“确实是好办法,如此一来,击杀风寒笑的帽子就能够戴在西梁人的头上。”顿了顿,才道:“风寒笑为了制造被害的假象,却根本不顾及十三太保的性命,倒也是心狠手辣。”“欲做大事,不能妇人之仁。”玄真道宗道:“风寒笑收容十三太保,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们去牺牲。所有人都以为风寒笑是有心要培养出十三名近卫,但是真正的目的,却是用这些人来证明自己的死,连最亲信的十三太保都全军覆没,自然不可能再有人怀疑风寒笑还活着。”“常天谷下,那十三具尸首又是怎么回事?”定武问道。“本来应该是十四具尸首,但是圣上知道,楚欢死里逃生,躲过了一劫。”玄真道宗道:“十三具尸首之中,其中十二具尸首都是其他十二名太保的尸首,货真价实,只有风寒笑那具尸首,却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一句冒充的尸首。要找寻一具酷似风寒笑的尸首,并非困难之事,无论是提醒轮廓还是其他地方,那具尸首九成与风寒笑相仿,再加上尸首已经是粉身碎骨,以假乱真,轻而易举。”“原来如此。”定武微微点头。“事后这些尸首很快就交到了神衣卫的手中,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义国公在最短的时间内让神衣卫将这些尸首拿到手然后迅速处理,如此一来,连尸首都已经见不到,谁还能怀疑风寒笑的死讯?”玄真道宗轻声道:“从此以后,西北大将军风寒笑便从这世上消失,而天罗地网中的最后武器,悄然出现在这世间。”“隐杀!”定武轻笑道:“难怪楚欢当初在天道殿说起此事,在事发之前,风寒笑曾经在纸上写下‘隐杀’二字,恰好被楚欢看见,当时他并不知道其中是何含义,朕现在也才明白,所谓的‘隐杀’,便是隐而杀之!”顿了顿,才问道:“那风寒笑如今究竟在何处?他既然是天罗地网计划最后的武器,朕很想知道,他这件武器,是否到了该出手的时候?”玄真道宗沉默片刻,终是轻叹道:“回禀圣上,风寒笑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