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那边有动静了。”护在裴绩身边的护卫压低声音道。楚欢虽然将总督禁卫军交给裴绩,而且一度想要名正言顺,让裴绩担任禁卫军统制,裴绩却一直没有答应,只说等到禁卫军练成之后,再选统制。楚欢几次劝说不成,也就罢了,虽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但是禁卫军打从第一天开始组建的时候,就是裴绩一手操持,军中上下也都知道裴绩是真正的领导者,包括许邵在内的众将领,对裴绩却也都是十分的尊敬。军中上下,也都称呼裴绩为“先生”。裴绩轻抚长须,淡然一笑,这是他意料中事,群匪被困在落日寨,绝不会坐以待毙,如今官兵正在攻打各寨,虬将军必定担心官兵主力攻下各寨之后,会增兵落日寨,那时候想要突围,必然困难,所以裴绩已经料定,在官兵主力打下各寨之前,困在山上的群匪必然会选择从落日寨山下这条路突围。军阵在平坦的山下,距离落日寨还是有一段距离。一阵号角声想起,将士们顿时精神一振,知道大战在即,都是严阵以待,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抽着落日寨,没过多久,果然瞧见黑暗之中,就似乎涌出了一团乌云,张牙舞爪向山下扑来,速度极快。“后撤!”裴绩一挥手,旁边立刻有兵士传下军令,数千将士,除了留有两排弓箭兵依然守在木栅栏处,其他将士竟然真的向后撤退。全军步调整齐,井然有序。乌云从山上飘下来,越聚越大,黑压压的一大片,楚军将士已经看清楚,从山上飘过来的乌云,正是准备突围的土匪。葫芦寨的群匪也不叫出声音,手持刀枪盾牌,更有不少人牵了战马,并没有立刻冲过来,瞧见围城半弧形的木栅栏,看到木栅栏后面的弓箭手严阵以待,双方一时间都是不发一言,气氛压抑至极,死一般的寂静。群匪目光狠厉,此时已经不是什么立功受赏,而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为了求得活下去,就只能拼死一搏。群匪之中,虬将军竟已经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之上,那战马十分的高大健壮,识马之人一眼就能够辨出来,虬将军的坐骑乃是一匹纯正的西梁马,而且在西梁马之中,这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他戴着面具,一双眼睛如同鹰鹫一样,锐利无比,身上此刻却是穿着黑色的战甲,他剽悍的身形与健壮的马匹互相映衬,十分的匹配,在人群之中,倒也是十分显眼。他左手执马缰,右手则是握着一柄镔铁打造的兵器,兵器长有两三米,最前端是锐利的枪尖,但是枪尖后面,却有一团扁圆的铁锤,这种兵器,十分罕见,既能刺,亦能砸,只是想要使用这种武器,要求自然极高,首先便是要有强大的力量。在虬将军的身后,竟然坐着黑先生,两人共趁一马,虬将军在这危急时刻,竟没有忘记这黑先生,甚至将他带在身边,与自己共同突围。群匪都已经是握紧武器,只待虬将军一声令下,即刻冲杀。裴绩此时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手中拿着一根长棍,目视那团乌云,神情淡定。虬将军缓缓抬起手臂,手中的铁锤枪陡然向前一指,厉声道:“弟兄们,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今次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杀啊!”他中气十足,声震四野,话音未落,群匪都是怒吼起来,一些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匪已经是率先向前冲过去,身后众匪立时跟上,一团乌云铺天盖地过来。这几千山匪,就如同决堤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官兵虽然人数不在对方之下,但是群匪如此狰狞怒喝,那声势极壮,不少兵士心里却是暗暗吃惊。裴绩却是淡定从容,眼看着山匪冲杀过来,嘴唇轻动,吐出一个字:“射!”军令一出,号角声起。号角声中,以木栅栏做屏障的弓箭手已经是挽弓怒射,数百利箭在空中齐聚,就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向那团乌云扎过去。这数百利箭,宛如重锤拍击水浪,镰刀横过麦浪,如风般的箭矢声中,群匪人仰马翻,惨嚎不绝。这一轮箭矢,就让乌云一块的群匪被撕开了一条裂缝,慌乱散开,数十人已经栽倒在地,后面众匪速度慢了一下,但也仅仅慢了一下,随即在怒吼声中,又发了疯般冲过来。这群山匪之中,有一部分便是当初西北军先锋营的兵士,他们本就是被发配到边关冲做炮灰,久经生死,相较而言,这一群人的毅力和作战经验,绝对不属于楚欢的正规军。虽然箭矢如雨,但是群匪很快就稳住阵型,手持盾牌的匪众冲在前面,手持刀抢的匪众则是跟在后面,又如同洪流一般冲过来。眼见得群匪渐近,裴绩一声令下,长枪兵已经快步上前,弓箭手则是默契地向后退,拉开与众匪距离,依然是箭矢不断。群匪冲刺的速度确实不慢,很快便有不少人冲到聊木栅栏边上,虽然只是临时搭建起来,但是数千官兵却在短时间内将木栅栏搭建的有模有样,制造了一道屏障,木栅栏也有一人之高,钉在地上,而且加以石头稳固,当群匪冲过来之时,长枪兵已经是井然有序地从木栅栏中间向外无情地刺出长枪。长枪如同毒蛇一般,整齐划一,靠近木栅栏的匪众,一瞬间,便被长枪刺穿了一大排,后面的匪众为了保命,只能拼死一战,前面匪众倒下,后面继续补上来。虽说葫芦寨的匪众有一小部分是西北军先锋营出身,但是大部分却都是流寇组成,之前不过是平民百姓,他们的战斗力实在是不敢恭维,虽说这些匪众上山之后,虬将军花了大力气进行军事训练,但是想要让他们达到正规军的协调统一,达到正规军的战斗素养,却还是差了一大截子。楚欢所率领的官兵,大部分都是经过了对抗西梁的战斗,许多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可谓不勇悍。长枪刺出,随即狠狠抽出,然后又继续向前刺出,重复这般的动作,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官兵来说,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片刻间,木栅栏边上已经是堆满了死尸。弓箭兵拉开距离之后,箭矢不断,前有长枪,后有利箭,而数千群匪就如同是待宰的羔羊,在长枪利箭的无情屠戮下,嘶声惨嚎,场面异常惨烈。只是群匪毕竟人多,虽然死伤无数,但是在求生的血搏之下,还是突破了木栅栏,号角声起,官兵弓箭手立刻回撤,长枪兵兀自与群匪厮杀,便在此刻,听得轰隆隆脚步声响,只见到后队官兵已经布阵完成,形成月亮般的半弧形,正往这边齐步逼近。方才群匪冲击木栅栏之际,裴绩下令将士后撤,拉开了一段距离,也正是在这短暂的时间之内,第二道军阵准备完毕。这都是手握盾牌的盾牌兵,楚欢的家底算不得殷实,除了从东方信手中夺回的那批战略物资,他本身并无多少资源。兵器库里的盾牌,此番全都拿出来,而且大部分盾牌,都调用到了裴绩这边,所以裴绩这边的盾牌兵人数不少,半月形的盾牌兵互相连在一起,就像是用铜墙铁壁打造的月亮,杀气腾腾。在前方厮杀的盾牌兵见得后队上来,且战且退,众匪紧追过来,可是盾牌兵已经冲上来,见到自家长枪兵,两面盾牌立时一开,长枪兵从缝隙中过去,等到众匪追上来之时,盾牌已经又合上,往前推进间,大刀向前猛砍,那些退下来的长枪兵,又在盾牌兵后面组阵,找准机会,长枪向前扎出。本来群匪突破了两道木栅栏,正是士气大振,但是在盾牌阵的逼迫下,却又往后退了回去。正在此时,忽听得战马嘶鸣,轰隆隆声音响起,群匪听得声音是从身后传来,回头看时,只见到近百头战马组成了一支骑兵队,当先一人,正是身着铁甲的虬将军,他胯下战马名叫乌龙,当真如同一头呼啸而至的神龙,群匪急忙闪开,等着骑兵冲过来。原来在群匪向前搏杀之际,虬将军已经找寻到机会,将从山上带下来的战马集合在一起,葫芦寨本就训练了一支骑兵,这些骑兵纵身上马,在虬将军的指挥下,短时间内,已经组成了马队,迅疾开始向前发起冲击。这一支马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气势极盛,远处裴绩瞧见,顿时皱起眉头来。虬将军一马当先,冲到盾牌兵面前,战马未至,他手中的铁锤枪已经狠狠砸过来,“轰”的一声响,一名盾牌兵竟是被生生地连人带盾被砸成了肉酱,那乌龙马长嘶一声,向前踏过来,左右长枪兵和盾牌刀手齐齐向虬将军杀过来,虬将军厉吼一声,手中铁锤枪划了一个大圈,劲道非凡,四周众兵士在他铁锤枪的扫动之下,非死即伤。裴绩抚着青须,轻叹道:“虬将军名声在外,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只是片刻间,那虬将军已经是向前推进十数米,他手中铁锤枪连刺带砸,勇悍无比,此时倒真像入了狼群的猛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