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一言石破天惊,这种时候,谁都想不到楚欢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仇如血和白瞎子,也有些惊讶,看向楚欢。他们当然清楚现在的情势严峻,坤字营将士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这种时候,楚欢不但没有安抚,反倒是出言斥骂,两人都不清楚楚欢到底是葫芦里买什么药,心下却是觉得楚欢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十分不智,很可能让事情变的更坏。东方信眼角跳动,抓到楚欢的话柄,东方信哪里肯放过,冷笑喝问道:“楚总督,你说什么?”楚欢背负双手,盯着东方新眼睛,声音依然是中气十足,“本督说的很清楚,坤字营的将士,都是一群孬种!”“你……!”东方信抬起手,此时可顾不得楚欢是一道总督,指着楚欢的鼻子,厉声道:“你在辱骂我们?”平西军将士脸上都显出愤怒之色,如果说楚欢带人进入大营,已经践踏了他们的尊严,此时楚欢这句话,等若再次践踏了他们作为军人的骄傲。孬种?就是普通的乡野村夫,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辱骂,更何况是这些在刀里来血里去的将士。如果楚欢不是总督,恐怕已经有性格暴躁的将士冲上来。楚欢点头道:“不错,本督是在骂你们?”不等东方信说话,楚欢已经接着道:“本督想问你们,最近又有一群流寇肆虐村庄,就在不久之前,一个叫做牛栏村的地方,被一群马匪屠村,全村男女老幼,一个不剩,就连房子也被烧了,这件事情,你们可知道?”众将士闻言,面面相觑。“西梁人走了,可是西关还没有太平。”楚欢肃然道:“本督记得清楚,当本督踏入西关境内的时候,就有人说起,西关地面上,流寇肆虐,老百姓提心吊胆,他们本以为赶走了西梁人,就能够守着一家老小,好好过日子,但是事实上,他们每天都生活在流寇肆虐的恐惧之中。本督当时就问过,难道西关任由那帮流寇强肆虐百姓?你们可知道,别人是如何回答的?”平西军将士虽然心中依然愤怒至极,但是楚欢这几句话说完,众人心中却都存了好奇之心,都是瞧着楚欢,甚至已经有人问道:“是怎么说的?”“平西军!”楚欢抬手指着平西军将士,“当时他们就说,西关还有平西军,只要有平西军,西关的流寇强盗迟早要被剿灭干净,本督在途中询问过许多人,甚至还询问过只有十来岁的孩子,虽然西关流寇横行,虽然老百姓每天都在害怕,可是他们并没有绝望,反倒是存了希望,正如那个孩子所说,余老将军虽然走了,但是余老将军给西关留下了平西军,平西军就是他们的希望!”平西军不少将士眼中都显出奇异的光彩。“本督也一直以为,有了平西军,就有了希望。”楚欢冷笑道:“可是到了朔泉,才知道老百姓心中的希望,只是一个笑话,他们视平西军为拯救他们的英雄,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所谓的英雄,只是一群孬种而已!”“我们……我们不是孬种!”有人忍不住叫道。“不是孬种?”楚欢冷笑道:“那么本督问你们,如今流寇肆虐,你们都做了些什么?成天在兵营之中,任由流寇肆虐吗?牛栏村的惨案,就在不久前发生,牛栏村距离朔泉城并不是太遥远,但是你们似乎很多人连这起惨案都不知晓,如果你们剿匪得力,他们有胆子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葫芦寨,云里风,本督来到朔泉时日不多,就知道至少有这样两支悍匪,本督问你们,他们现在何处?”东方信脸色难看,沉声道:“楚……楚欢,军中大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本督没有想过插手平西军的事情。”楚欢淡淡道:“一群养尊处优怯懦之辈,本督还不稀罕与之为伍,本督只是叹息老百姓,抱着无谓的幻想。”“他们不是幻想,我们定是要将流寇铲除。”平西军中有人大声叫道。“不错,我们一定会将西关所有的流寇全都杀死。”立刻有人跟着叫道:“要将那帮禽兽不如的家伙杀个一干二净。”“叫喊,谁都会。”楚欢淡淡道:“但是你们表现出来的,却不知的任何人尊敬,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你们现在连老百姓的家都保不住,还如何卫国?听说……!”指着东方信,“本督听东方将军说起,他是准备带领你们剿匪,可是你们却叫喊着先要发下安家费,哈哈哈……!”楚欢狂笑起来,“连孩童都知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如今西关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们不想着保护自己的同胞父母,反倒因为几两银子,就按兵不动……这就是你们叫喊的要将流寇铲除?”平西军诸多将士将目光从楚欢身上移开,看向了东方信,不少人眼眸子里已经显出鄙夷之色。东方信一张脸阴沉可怕,厉声道:“楚欢,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军营重地,你就算是总督,也无权在这里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本督信口开河了?”楚欢冷笑道:“本督不去争辩,只会多费唇舌。”他双眉一挑,“本督今次带人前来运走这些物资,本也不是为了与平西军争什么东西,实话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此刻与流寇悍匪厮杀,本督不但不会提走物资,反倒是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们不缺装备,就算当官的都饿死,也会让你们吃上粮食。但是你们让人大失所望,西关如果靠你们,老百姓都将活不下去,本督作为一道总督,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危,你们用不上,本督可以再征召军队,他们或许没有你们在沙场上的厮杀经验,但是本督相信,他们一定有勇气去与敌人厮杀,他们拥有保护家人的信念,这些物资,你们用不上,本督会交给他们……!”此时此刻,平西军大部分将士再也没有刚才愤怒怨恼之色,更多人的脸上,反倒是显出羞愧之色,许多人已经低下头,如同犯了错的孩子。“本督看得出来,你们中间很多人还有羞耻之心,还保留着作为一个军人的尊严。”楚欢叹了口气,“你们中间,许多都是西北子弟,你们的家人,如今就在遭受流寇悍匪的蹂躏,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连家人都保护不了,不是孬种又是什么?本督不知道你们心里怎样想,但是本督相信,西关不衰,帝国不衰!”抬手厉声道:“装车!”“呛”的一声,东方信已经拔刀在手,厉喝道:“谁敢!”他刀锋前指,目皉俱裂,眼眸子里,是那无法遮掩的杀意。楚欢冷然一笑,上前两步,问道:“东方将军是要杀人吗?”“本将士平西军统帅,谁要是敢在军营撒野,本将断断容不得。”东方信盯着楚欢的眼睛,毫无退让之色。楚欢两只手拉住衣襟,猛地扯开,衣襟被完全扯开,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只是那胸膛之上,伤痕累累,伤疤纵横交错,虽然伤口早已经愈合,但是无数道伤疤纵横交错在一起,触目惊心。东方信和他身后一帮将士瞧见楚欢胸膛那如同花纹一样的伤疤,都是吃了一惊,楚欢双目如刀,一步步逼近东方信,声音不大,但是力均千斤,“东方将军要杀人,便从本督开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从这里下刀,一刀刺下去,贯穿身体,热血从里面流出来,很过瘾……来,握紧你的刀,不要犹豫,本督要是闪躲,就不是父母养的!”楚欢的面部表情也显得狰狞起来,他一步步逼近过去,东方信的手竟然开始有些发抖。一将功成万骨枯,东方信能坐上今日的位置,虽然有朱凌岳的提拔,但也与他自身立下的赫赫战功脱不开干系。纵横沙场,东方信没有少杀人,死在他刀下的亡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杀人从来都是眼也不眨,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许多被他杀死的人,他甚至都记不清对方长成什么模样。他是从铁血中走出来的骁将。可是此时此刻,他的手却是不由控制地颤抖起来,楚欢个头不高,长相也说不上英俊潇洒,但是此时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势,任谁见了,都要心虚。东方信知道,自己身上的伤疤,或许及不上楚欢的一半。这并非是楚欢技不如人,恰恰相反,东方信此时清晰地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总督,也许比自己经历过的厮杀要多得多,也残酷的多。纵横交错的伤疤,显示着这个年轻的总督与死亡亲吻过无数次,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装车!”楚欢再一次厉声道。白瞎子一挥手,“装车!”近卫武士们互相看了一眼,再不犹豫,往车队那边过去,那些挡住道路的平西军将士,此时已经没有声息,默默地闪开一条道路,任由近卫武士们从人群中过去。东方信咬牙切齿,虽然楚欢的胸膛就在他眼前,虽然他冲上前去,就可以出刀,但是面对冷峻如寒冰的楚欢,他终究没有上前一小步,他的瞳孔收缩,陡然间,调转马头,厉声道:“走!”再不看楚欢一眼,拍马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