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寒风,宛若孩童痛苦的嚎啼,大树发出的沙沙之声,似乎在嘲笑寒风的嚎啼,所以寒风更是凶狠地冲击着屋外的大树。徐顺打了个冷颤,才继续道:“每天都有人死,而且是自相残杀,我我实在受不了,等到第二天早上集合队伍,我才发现,队伍已经小了很多,虽然晚上又死了一些人,可是可是人数却根本对不上。”楚欢立刻明白过来:“是有人趁夜逃离了队伍。”徐顺微微点头,没有否认,“军规森严,擅离职守,那便是逃兵,军中对逃兵的惩处十分严重,轻则投进大牢,重则砍了脑袋,可是比起军法,大家更害怕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与其等死,还不如自己逃走,未必没有活路。我记得就那一夜之间,有一两百人不见了踪迹!”“这当然只是开始。”楚欢冷笑道:“这个缺口打开,如果风寒笑不能处理好,接下来逃走的人会越来越多。”“风将军派出几路人追拿逃兵,虽然大部分逃兵不见踪迹,但却也抓了十来人回来。”徐顺道:“风将军军法无情,自然不会饶恕他们,当着众人的面,亲自用刀砍了十几个人的脑袋。风将军对我们说,沙漠无边,一旦脱离队伍,没有人引路,根本不可能走出沙漠,一旦在沙漠之中迷路,粮食和水用尽,就只能等死。”唇边泛起怪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留在军中,随时都可能被杀,若是逃出去,身上的水和粮食至少能撑上个把月,这笔账,大家心里都算得清楚。”“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有人半夜被杀,每天也都有人逃走,只走了十多天,队伍就只剩下千把人。”徐顺轻声道:“大家心里都知道,每天都出现这样的怪事,都是因为那些莲花城的鬼魂缠了上来,许多人偷偷地向西边祭拜,乞求鬼魂不要再折磨我们,可是这都没有用,每天都有人死,也每天都有人逃,风将军后来都已经不再理会逃兵,谁跑了,他也不派人去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走到二十多天,我已经疲惫不堪,而且而且鬼魂从那时候就开始缠上了我!”他抬起头,冲着楚欢怪笑一声:“每天晚上,等我睡下,被我杀死的那些莲花城幽魂,就在我身边来来回回走动,他们还在我耳边一直啼哭!”双手颤动:“被我被我杀死的那一对姐弟,他们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坐在我身边,一个坐在我左边,一个坐在我右边,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就那样看着我,我想逃,可是无论我跑到哪里,等我坐下来,他们就会出现在我的左右!”楚欢一面聆听,心中却是在想着这些蹊跷事发生的原因。楚欢自然不会相信那些狼兵真的是被鬼魂纠缠,在他看来,最大的可能性当然是因为莲花城那场残暴的屠杀,让那些狼兵心中产生了阴影,由此让心理出现极大的问题。如果说一开始个别的狼兵出现癫狂之态,那么此后类似的事情迅速增多,很有可能是一开始的狼兵在无意之中给了其他同伴以心理暗示。佛陀国的人热情待客,狼兵却恩将仇报,不但入城屠杀,而且放火焚烧莲花城,这般卑鄙之事,狼兵此后虽然不好多说,但是心中想必还是存有愧疚之心,在心理暗示的引导下,恐慌情绪在军中蔓延,一些心理素质较弱的狼兵心理崩溃,出现精神反常从而误杀自己的同伴。楚欢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解释。但是他内心深处,却还是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如果那些狼兵是普通的贫民百姓,因为心理暗示在某种特殊的环境下出现连锁反应,那倒还可以解释,就像天门道在民间蔓延,意识简单的百姓很容易被洗脑,随着势力蔓延,让更多的普通百姓出现从众的顺应心理。可是风寒笑麾下的却是三千精锐狼兵。三千狼兵,是从近十万大军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当时正值天下争霸之时,无日不战,无日不杀,三千狼兵在屠杀莲花城百姓之前,类似的事情之前并非没有做过,他们在铁血烽烟之时,见惯了鲜血与尸首,心理素质极其过硬,比之常人那是要强出不止一星半点,屠杀自己本族同胞都没能让他们心理崩溃,屠戮一座异邦的城池便让他们大批陷入精神崩溃境地,甚至因此而向自己的同伴挥刀出手,楚欢只觉得这实在有些于理不合。楚欢此时此刻,心里却又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来,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的徐顺,楚欢或许再也想不起那个人,可是现在那个人的印象却清晰地出现在楚欢的脑海之中。当年林黛儿产下孩子之后,离家出走,楚欢前往追寻,却碰上了夜叉王与媚娘一干人火并,楚欢救走媚娘,三人为了躲避夜叉王的追杀,躲进了山中的一座古寺,楚欢如今还记得,那古寺唤作古水寺。在古水寺中,楚欢不但发现了肖恒与其叔母肖夫人的奸情,以此要挟,却也发现了一个唤做信悔的病和尚。信悔当时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可是楚欢却从他保留的衣甲判断出,他却是当年的一名狼兵千户,而且信悔也一直都是被噩梦所缠绕,口称日夜都有幽魂缠绕在他身边向他索命,楚欢当时并不知道信悔所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今日却恍然大悟,信悔与徐顺一样,都是当年西进莲花城的幸存者,而两人也都同样被噩梦缠绕了多年。徐顺呆呆沉默片刻,依旧自顾自地道:“那天晚上,我身边的人终于发作,幸亏我一直有戒备,他想扑过来杀死我,我怎能让他得逞,用手将他活活掐死。”怪异一笑,“那时候已经没有人再管闲事,是不是有人发作,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只要不是对自己动手,无论发生什么,都只是冷冷看着。我掐死那人,其他人一句话也不多说,可是我再也受不了,我不能继续留在那里!”他目光闪动,轻声道:“所以那天我就准备离开,而且故意没有将兵器交上去,到了那个时候,人人自危,不交兵器,也没有谁真的过来查,到了晚上,我一个人就偷偷离开,不再和他们一起走。”“你独自一个人离开?”楚欢问道。徐顺笑道:“谁都想杀死其他人,我自然不能和别人在一起,只能自己一个人偷偷离开!”说到这里,忽然摇头:“不对,不是一个人,还有还有那一对姐弟,他们一直跟着我,我走了好久,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风将军说的对,在沙漠里没有人领路,就会迷路,只要迷路,就就只能是死路一条。”嘿嘿一笑:“那也顾不得了,留在军中也是死,无论怎样,都只是一个死字,我在沙漠之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几次看到了尸首,哈哈哈,那都是逃兵,他们也在沙漠里迷路,然后死在里面对了,有一天,我还碰上了一个活着的逃兵,他的水袋子里已经没有了水,躺在沙漠里等死,看到我,就叫我救他!”目光变的冷厉起来,“我看在都是秦人的份上,本想给他一口水喝,虽然我水袋子里的水已经支撑不了两天,可是嘿嘿,他竟然想趁我不注意,一刀砍死我,只可惜他力气太小,速度太慢,被我发现,反过头来一刀砍死了他!”楚欢心中感叹,危难之下,人心的恶毒便完全显露出来。“两天过后,我的水袋子里一滴水也没有了,干粮也在两天前就吃完!”徐顺梦呓般道:“我就只能在沙漠之中没有方向乱走,那一对姐弟也一直跟在我后面,嘿嘿,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他们是想看我究竟死在哪里,就是那样了,他们一定是想看着我死,我就走啊走,一直不停,我知道只要我停下来,倒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楚欢此时倒是有些好奇,徐顺独自在沙漠之中迷路,水粮断绝,已经是回天无术,按理说绝不可能活下来,却又是如何回到了秦国。楚欢知道,风寒笑西进追击鲁国太子,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而徐老太爷说徐顺回来不过十二三年,也就是说,西进之后,时隔近十年徐顺才回到了家乡,这近十年的时光,徐顺又是身处何方?“我走了好久,真的累了!”徐顺脸上此刻竟然也出现疲惫之色,“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也走不动了,我不想倒下去,可是那时候我太累,只想躺下去睡一觉,我坐下去,还和那对姐弟说了一会子话,我告诉他们,我要死了,他们可以回家了,不用再跟着我,他们就那样看着我,也不说话,一直看着我,我躺在沙漠里,他们就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