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雷此时正驻足在高地之上,虽然天地昏沉,但是冯破虏打出的旗帜,他却是看得十分清楚,而秋风原内惨烈的厮杀,他也是看的颇为清晰。西北军强攻夷蛮军阵,势如猛虎。“万户,侯爷已经打出旗子,下令咱们出战。”边上一人只以为安雷没有瞧见旗号,小心提醒道。安雷扭过头来,脸上竟然显露出狰狞之色,冷笑道:“你是说我们现在冲过去,帮助术兀台?”那人一怔,安雷却是双手握拳,将目光缓缓移向战场,冷冷道:“术兀台既然夺走了勇刃,自称是我们夷蛮第一勇士,那就让我看看,他这个勇士究竟有多厉害。”“可是可是侯爷发出命令,如果如果万户不遵照命令行事,到时候侯爷只怕会追究下来。”旁边那人好心提醒道:“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治万户的罪。”“治罪?”安雷却是满不在乎道:“我们出兵,是来帮他们打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有什么资格治我的罪?”边上另一人也是冷笑道:“术兀台嚣张跋扈,素来与我们作对,这一次来中原,他将自己部族中的精锐都带了出来,如果这一战这些人都死在这里,对我们只会有利而无害。”“不错。”又一人道:“安雷万户才是我们夷蛮最强的勇士,他术兀台凭什么拿走勇刃?侯爷不辨是非,竟然还要袒护术兀台,既然术兀台和叛贼打起来了,我们就不用理会,看着他们全部被杀死。”安雷往前踏出几步,神情阴冷:“叛贼的人马很多,就算我们杀过去,也未必能胜,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白白牺牲部众?咱们在这里多死一个人,日后部族的力量就弱了一分,如今漠北没有人敢轻易攻打我们,就是因为我们力量强大,如果力量消失,我们的部族就要面临灭族的危险。”身边诸人都是与安雷同一部族,本来并没有太多想法,但是听安雷这样说,倒是觉得很有道理,都是点头,纷纷道:“万户,咱们就看着他们厮杀,不要去打。”“我们如果不按计划杀过去,术兀台他们迟早抵挡不住。”安雷观察战场上的状况,却也是看得明白,此时双方的骑兵交缠厮杀,西北军两翼的步卒显然是为了防范夷蛮骑兵从两边杀出,所以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严阵以待,可是随着西北骑兵深入夷蛮军阵之中,两翼步卒也是紧随跟上,与夷蛮骑兵的接触面越来越大,西北军的兵力远胜过秋风原中的夷蛮骑兵,一旦西北军两翼完全展开,骑兵突破过去,数千夷蛮兵马便将完全陷入围困之中。安雷并不懂得什么阵法,可是久经厮杀,毕竟还是有些眼力界的,一开始只是瞧出西北军的阵型古怪,但是随着西北军在战场上的动静,他却已经敏锐瞧出其中的蹊跷。“万户,范佩西那边好像也没有动静。”一名夷蛮部将远远望着对面高地,高声道:“难道他们也不准备出兵?”安雷双眉上扬,遥望远方,虽然秋风原内厮杀的惨烈,但是对面的高地却果然也没有什么动静。“明白了,范佩西那家伙也是在等我们出击。”安雷立时明白过来,哈哈笑道:“他们与术赤台也素来水火不容,看来也是想看着术赤台死在叛军的手中!”“万户,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安雷想了一下,才道:“咱们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如今中原人互相残杀,冯元破也早已经死了,如果这一次冯破虏也死在这里,对咱们就是大大的好事。”冷冷一笑,“就算他活了下去,可是这一次战败,皇帝也不会饶过他,一定会砍了他的脑袋,自今而后,咱们漠北草原再不用受河西军的欺负。”众将闻言,都显出亢奋之色,倒是有一人略带忧色道:“万户,如果这一次战败,皇帝皇帝知道是我们临阵抗命,会不会!”安雷却是不屑笑道:“你是担心皇帝会派兵报复我们?不用担心,中原人现在自己互相厮杀,皇帝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来管咱们,咱们回到漠北之后,第一个就先去解决术赤台的部落,顺便再将伊布的部族也一并收拾了,只要将这两个部族吃掉,咱们的力量就会强大起来,那时候,咱们就谁也不怕。”“可是可是族长大人还在秦国人的手里。”那人担忧道:“如果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到漠北,秦国人一定会大为愤怒,族长!”其他人闻言,脸上亢奋的神色顿时也都消失。此番总共有十三个夷蛮部族调派兵马前来中原,而十三部族的酋长,如今都在武平府城,虽然俱都封侯,好吃好喝好玩招待着,但却不能离开武平府,等同入作为人质软禁在武平府城之中,如今临阵而走,无疑是将族长置身于绝境之中。安雷沉默片刻,耳听得秋风原内凄厉的叫喊声,目中瞧见战场上刀光血影,人喊马嘶,双方将士正血战成一团,片刻之后,终于转过身,面朝身后数名夷蛮部将,沉声道:“强大我们的部族,在此一举,如果我们现在杀下去,族长自然会安然无事,可是我们的部族却很可能从此衰弱下去。”顿了顿,神情冷峻,握拳道:“可是如果我们现在离开,部族一定会强大起来,如何选择,你们告诉我?”众人面面相趣,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有一人高声道:“万户,我听你的,你要怎么做,我就跟着你。”其他人再不犹豫,纷纷道:“我们都跟着你,现在回去草原。”又一人冷笑道:“族长已经老了,而且他要是知道我们有机会强大自己的部族,一定会同意。”安雷再不犹豫,大踏步往前走,翻身上了自己的战马,手下众将也纷纷过去,上马拔刀,安雷调转马头,高声道:“孩儿们,回草原!”竟是再不犹豫,一抖马缰,催马向北边方向而去,高地之上两千骑兵本来是严阵以待,只要安雷一声令下,便即冲下秋风原杀向西北军,此时见到安雷和诸将调转马头向北而去,心下虽然奇怪,却也并不犹豫,呼喝声中,人喊马嘶,纷纷掉头往北而去。尘烟滚滚,战马长嘶。“侯爷,安雷的人马动了!”“不对,他们他们走错了方向,不好,他们是要临阵脱逃。”冯破虏此时却已经是瞳孔收缩,旗号打出去,安雷那边小半天没有回应,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绝不能有丝毫耽搁,安雷迟迟没动,冯破虏怒火中烧,等瞧见安雷所部开始有所动作,这一动反而比不动还要好,两千骑兵,竟然掉头往北而去。冯破虏脸上肌肉扭曲,他千算万算,却如何能算到向来对自己畏之如虎的夷蛮人竟然在这最为紧要的时候临阵脱逃?“他娘的,该死的夷蛮杂种!”边上早有部将暴跳如雷:“侯爷,那些狗杂碎真的跑了!”“不好。”又一人惊呼出声:“侯爷,您您看那边!”冯破虏急忙扭头,却瞧见另一面高地之上,也已经是尘烟滚滚,马蹄隆隆。“范佩西那狗杂种也要跑。”一名部将恼怒万分,冲过去,便要翻身上马,“侯爷,末将去截住他们,这些吃里扒外的狗杂种!”冯破虏双手握拳,脸色铁青,猛然间身体一晃,似乎要栽倒在地,幸好旁边一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几名部将纷纷上前,“侯爷,您!”冯破虏稳住身形,猛然间推开左右,快步过去,翻身上马,拔出了佩刀,众将见状,纷纷上马,冯破虏沉声道:“两翼临阵脱逃,中军定会士气大减,若不能稳住,很快便要溃散,都给本将听着,随本将杀过去,拼死一战。”在他身后,尚有近两千步卒,冯破虏再不犹豫,呼和医生,已经率先冲了过去。两翼夷蛮骑兵临阵脱逃,他自然是没有想到的,但是如此变故的后果,他却是心知肚明,安雷和范佩斯率部而走,不但是让两翼夹攻的战术无法实施,更为重要的是一旦中军发现两翼撤走,必然会军心涣散,如今双方本就是在血战之中,中军在西北军的压力下,也是在艰苦支撑,一旦军心涣散,很容易就会出现崩溃的后果。冯破虏与夷蛮人打过太多的交道,深知夷蛮人一旦厮杀起来,确实是骁勇强悍,但是夷蛮人的毅力却不敢恭维,一旦受挫,很容易就会发生溃散。冯破虏半生征战,所经战阵,败少胜多,特别是在河西之时,几乎没有什么败绩,此一战本来还带着几分信心,却万想不到转瞬之间,战局突变,竟然发生如此致命的变故,他虽然已经知道大事不妙,但骨子里的傲性却还是让他想要做最后的一搏。此一战乃是他的豪赌,一旦失败,自己的前程可说是尽毁,胜者王侯败者寇,这个道理他十分清楚,即使自己曾经打了无数的胜仗,可是只要今日一败,从前的功绩便将烟消云散。战马如飞,冯破虏率领麾下两千步卒,从夷蛮军阵侧后方冲上前去,希望自己亲自出阵,能够激励士气,稳住阵脚。也便在此时,却听得西北军阵后方传来战鼓声,鼓声之中,本来在两翼严阵以待的西北军步卒,阵型陡然间迅速展开,就如同一只雄鹰,忽然间展开了双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