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医院,跟你提过的,坂东玉三郎先生的演出剧照”承敏微笑着,“看演出那天,我是在工作啊,没心思去欣赏,可是我还是想办法去买了你知道哦,我那是违反规定的,被逮住,要受处分的”她俏皮的笑着自端看着承敏的面容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剪水双瞳,灵动活泼,嘴唇是薄薄的……据说这样的嘴唇,最是善言……承敏全身都笼罩着一股子活力就连走起路来,脚步、发梢,都甩着一点一点的热情不像她和承敏在一起,她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副被压在箱底的画暗沉,静默,毫无生气她自己都懒得翻一翻、看一看这样的自己好像一翻,那些陈年的灰尘,都会从某些角落腾空而起,呛出人的眼泪来她咬了一下牙关不止是承敏,不止是她让自己有这种感觉,现在,竟然还有别人她忍住,不去联想,要把那些东西都深深的埋下去再也不去想承敏抿了口茶,看一眼自端,“不打开来看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不过,不合心意也没办法了,我大概近期是不会回去了呢倒是可以托别的同事回国的时候给你带——那要费些时日”自端伸手拿起那纸封打开,一幅一幅的拿在手里看她看的很仔细只听承敏说着,“……我想着,自要是你愿意,别说飞过去看是轻而易举的,这剧照,要多少得不着啊,未必稀罕我送的可,我跟你,也是难得的缘分;更难得的,是有个由头,能坐下来聊聊跟你说两句话”承敏说的直白,自端听的清楚自端看着照片里,坂东那优雅精致的造型,细细端详,仿佛有点儿入神承敏托着茶杯,望着眼前的景自端大约是因为刚从学校下课就直接赴约了,她的打扮,应该是她工作时候的样子:一头金褐色的长发,挽在脑后,人显得很有精神,但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锐利的劲头其实在她眼里,景自端散着头发的时候更美,是那么的婉约温柔,能淹没了人的柔和美……她心里叹了口气对着景自端,好像该说的话,总是说不出口只要看着她的眼睛,她那会说话的眼睛,那些要说的、要做的、在想的、好的、坏的、欢喜的、生气的……这所有的一些,都好像一拳打在棉花团上,力气是要使出去的,可是一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那一点点回声,在自己的心里她有多恨、多讨厌景自端啊讨厌她占据着那个人的心,讨厌她占据着那个人的记忆,讨厌的恨不得把她捻成粉末……就是那个词,挫骨扬灰……承敏忽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大白天的,怎么会冒出这些只有在夜晚,对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冒出的念头?她看自端——她还在看剧照那些昂贵的剧照,是真正的照片,有编号,便于收藏——她购买的时候,还在想,这些东西……有什么好?承敏也讨厌那些剧照讨厌那演出工作日程一早排出来,她看清楚,就不喜欢她不但要陪同翻译,还要细细的准备相关资料她从来都不喜欢这些咿咿呀呀的玩意儿,不痛快、压抑就算是美,她也不欣赏这种美在翻资料准备的时候,她总忍不住会想到景自端想到他们在一处聊天的时候,景自端提起坂东玉三郎,提起《牡丹亭》,她是不怎么懂的,可惟仁就滔滔不绝,沉默的惟仁,会因为自端的一个话题,而变得话那么多——不是不知道,惟仁,他是会特别的空出时间去看坂东演出的;她不喜欢,不肯去,他就自己去……好的,好吧,那是他自己的内心,那是他独处的时间,那是她走不进去的角落,那是和景自端有关的世界——这些都没关系,只要他看到自己,会有由衷的笑容,只要他在自己面前,亲切而健康,真诚而坦荡,她就不在意那些一生很短暂,她爱的,她想要抓住;一生又很漫长,她愿意等待,等待她觉得值得等、值得付出的那一个,等他心头的印记变成种子,深深的埋进记忆的深田,开出美丽的花……她和他有一天能够一起欣赏的花第八章咫与尺的嫌隙(十九)茶含在口中,有点点苦涩,顺着喉下去,一滴一滴的滴着,仿佛是一滴一滴的眼泪,在心间滚滚的落着承敏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自端抬起眼来,“谢谢你,承敏”她的目光清澈如溪水,似是潺潺有声“不客气”承敏微笑就“我要怎么谢谢你?”自端问承敏,承敏,要怎么谢谢?谢谢嘛?谢什么?这剧照,还是别的什么?堙她觉得自己多余问——承敏要见她,绝不会是只为了几张照片她心里清楚再清楚不过承敏,这个聪明的女子,她一双眼睛,什么都看得透还是问出来“不用谢”承敏微笑着,“我不是单冲着你”她把茶杯放下来“我知道”“你知道什么?”承敏嘴角一牵,“你能知道什么?你,别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就是在你眼前发生的事,你都不一定看的清楚”自端看着承敏,脸上还在笑着,漂亮的眸子冷冷的,盯住她“自端,我今天来见你……”“承敏,有话直说”“我爱惟仁”承敏盯住自端的眼睛“我爱惟仁自端,我爱他,我可以大声的说出来你呢?”自端扶着沙发扶手的手,掐了进去“自端,你呢?”承敏不打算放过她,“你不能什么都要”“我没有”“你有”承敏瞪着自端,“如果你还爱惟仁,和他在一起;如果你不爱,放开他不要让他一直痛苦自端,惟仁爱你,爱的已经快要没有他自己了他把我推开,为的是将他自己完整的放在那里,爱你,等你,守着你现在,或许你不是不明白,你只是,残忍”承敏咬牙切齿自端的神经,像是被承敏咬到残忍……“自端,请你,看清楚,你的心到底停在了哪个位置是顾惟仁,还是佟铁河,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承敏说着,嗓音有些哑,“还有一件事”静静的,她们俩对望着“你,不要总是浸在自己的角落里”承敏站起来,拿起桌上的东西“如果注定要伤害什么人,请你把伤害降到最低景自端,你能做到,也必须做到”承敏的目光停在自端身上,片刻,她转开脸,看着咖啡馆外,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自端,惟仁想要你好;我,想要惟仁好我们都明白自己要什么你也得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她没有说再见,也没有再看自端,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走了自端坐在沙发上,很久很久,一动不动承敏的话,字字句句都在她心头敲打,半字不漏她深深的吸着气她的手机在响,看一眼,她吸了吸鼻子,“惟仁,”她接起电话来惟仁问她在做什么,她说我在外面呢惟仁问方便嘛,我有东西要给你,现在能见你嘛她说好,我在后海她脸上是笑着的她笑,如果不笑,她只怕此刻,她将泪流满面他说你等我,我马上来华语第一然后他收了线她捏着电话他说他马上来马上他刚刚问的话,刺疼了她方便嘛,我能见你嘛……她怎么能把他,弄在了这么卑微的位置上?她看着表,一秒一秒……一秒一秒……她像看着沙漏,从那一点点空间里,细细的沙,簌簌的下落抓都抓不住的时间,拦都拦不住的脚步他终于出现,看到她,他笑了她抬头,也给他一个微笑“我已经尽快了”他坐下,语气有些懊恼,看了一下表,说,“我本来以为十五分钟就能到,结果要二十分钟……”他坐在刚才承敏坐的位置,那只茶杯没有被收走,他看到,问,“你刚才见朋友?”她点头,轻声的叫他:“惟仁”“嗯”他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并没有看到她的神色“不要着急”她说“我怕你等久了”他微笑怕你久等自端眼睛酸涩惟仁,是我让你久等了“看看这个”他打开手里小巧的纸袋,拿出了一只发簪,问道,“漂亮吗?”是一只银色的、莲花造型的发簪,简单,但是精致“漂亮”莲花……她眼睛里起了雾“哎,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在看莲花”他笑着她握住了他的手,还有那支发簪,紧紧的,“惟仁”“哎”“刚刚在这里的是承敏”他脸上的笑凝了一下,“阿端”“嗯”“承敏跟你说什么,不要往心里去”他摇着头,温和的说她也摇头,“惟仁,她说的对我就不能不往心里去”“阿端,”他微笑着,抽出那支发簪,“现在,对我来说,我明白我自己的心就好我曾经说过,阿端,我愿你幸福如果你的幸福,是跟他在一起,我祝福你;如果不是,那么……我陪你再走一次不管走到哪里去我想让你知道,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惟仁,”自端握紧了他的手他这么端端正正的坐在她的面前她告诉自己,这是她爱了很多年的人,很多很多年了,她心里,一直都是他,一直都是承敏说,景自端,我爱惟仁,我能大声的说出来,你呢?如果爱,你能大声的说出来吗?我爱我能自端望着惟仁握紧他的手,越来越用力默默的念着相信我,不会让你,一直等待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任何承诺但是,我不会让你一直等惟仁被她这样看着,隐隐的,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他空着的那只手,伸过来,轻轻的,在她脑门儿上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总是在细碎的时光中,期待着生生世世他于是笑了华语第一第八章咫与尺的嫌隙(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