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掉线的不只是他们三人。沐游又尝试登录了一下论坛，论坛倒是可以正常使用。不出所料，论坛上果然也是一片哀嚎之声。“掉线了？”“不可思议，这游戏居然也能掉线？”“啥情况，系统维护了？维护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啊，”“搞毛啊，我正刷怪刷到一半呢，这忽然掉线不是让我送死吗？”“日，我刚花了20年寿命上魔法课，才刚进教室啊，忽然就给我断了，我的寿命……”“这不给点补偿说不过去吧？”“同等一个补偿公告……”“我也不多要，一人补偿个十年寿命，大家集体失忆……”“支持……”“等补偿+1……”“楼上你们都想啥呢，几十亿的玩家，怎么可能给寿命补偿，谁拿得出来？上次的神性bug官方都装死混过了……”……论坛上各种吐槽声一片。从玩家们的口气上来看，显然都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当是临时突发的小问题，很快就能恢复，所以大都在轻松的玩梗。就算那些真正因为掉线遭受损失的，实际上也没有太当回事，掉线而已，又不是危及生命，最多失去一年寿命罢了，对大多数玩家来说，区区一年寿命真不至于放在心上。沐游扫了一圈下来，没有一个说自己没掉线的，看来这回还真是全军覆没了。想了想，他就地打坐，进入了心眼视界，将意识沉浸入因果线中，沿着线条一路搜寻了过去，很快找到了源头的光球。然而此刻的光球却和之前略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沐游也说不上来，这光球蕴含的规则和因果实在太复杂了，绝不是一两眼能看明白的。离开光球，沐游很快在光球表面找到了那几个管理员的因果线，顺着因果线一路追溯，很快找到了几人的意识藏身处。管理员们对他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没有阻拦，直接放他进入。再睁眼的时候，沐游又出现在了那片熟悉的地下溶洞中。“去北面看看……”“不行啊……”“第十八节点也断联了……”……几个老头正在交头接耳，神色匆匆，语气急切。沐游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他们多半也遇到了大麻烦。“怎么回事？”沐游问。“不久前，我们与创界山的所有联络线路，忽然同时遭遇了某种强力干扰，导致愚者的游戏系统与创界山断开了联系……”终于有人抽空回答了沐游一句。“什么干扰？”“还不清楚，但肯定是人为制造的干扰。”“人为？”沐游皱眉，谁有这么大能量，还能干扰到游戏系统？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之前带走曙光城的那个老头。“不，不是他。”老者听了沐游的猜测后立即摇头：“他虽然和我们理念不合，但所作所为终究还是为了愚者的未来，肯定不会做这样断绝愚者希望的事。”“那会是谁？”“不知道……现在不止是愚者游戏被这股力量干扰了，连我们的意识，也被这股力量屏蔽在了创界山之外，我们进不去……这感觉就像是，在创界山的周围张开了一张护罩一样……”“护罩……”老者的描述让沐游立即联想到了一个东西——主机！伊甸园的主脑艾娃，这东西，莫非已经苏醒了么？再联系到之前，他刚好在即将逃离伊甸园的时候，忽然掉线，时机实在太巧了，让沐游不得不怀疑，难道真是人工智能搞的鬼？“有办法修复吗？”沐游问。“正在尝试，不过……”老者苦笑，没有说完，不过话中的意思沐游已经明白。在这股力量撤走之前，恐怕他们都无能为力。“那要是这股干扰一直持续下去呢？”沐游问。“那……”几人对视一眼，都是无奈摇头。说实话，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愚者游戏和创界山的连接规则，整套愚者系统的基石，都是由先代首领从创界山中偷出来的权限在运作。换句话说，他们只是维护人员，而不是游戏的程序缔造者，恐怕只有真正接触过创界山核心的先代首领本人，才能理解这其中的运作方式，绕开这种干扰，重新建立连接。而这种事，他们是不可能做到的，至少在下次大灾纪来临前，都不可能做到。沐游看得皱眉，情况似乎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几人的意思显然是目前状态无法处理，而如果这股力量长期存在，那么等待愚者游戏的只有一个结局：关服！愚者真有可能关服？沐游没想到这趟进来居然会得到这种结论。想了想，他离开了地下溶洞，回到因果线中，一路回溯，很快重新来到那颗代表创界山的光球前。看着面前庞大如太阳的耀眼光球，沐游集中精神，朝前缓缓靠近了过去。他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这么做过，因为这光球的规则太复杂了，他的体量相对于这颗光球，微不足道如汪洋中漂流的一根针，随时有可能被规则的浪潮打翻，在理解足够的规则之前，他不敢贸然去冒这种风险。而此时，他却被形势所迫，不得不冒险尝试一下。意识如同一颗微弱的萤火，不断朝前方的光球靠近。沐游很快感觉到了一种温暖，仿佛一个胎儿正在回归母亲的怀抱，可惜这种舒适感很快消失，周围变得炽热起来，不适感激增。沐游能感觉到，他已经快要接近真正的规则本源了。然而还不等他感受清楚，忽然感觉一道飞速划过的硬物，从侧面撞击了他，他的意识在这一撞之下，打着旋远远飞出，再次远离了光球表面。沐游一怔，急忙再次屏息凝神，朝前探去。可惜结果还是一样，当他即将接触到光球时，再次冒出了什么东西，猛地将他撞开。沐游也不放弃，锲而不舍的不断尝试。多次试验过后，沐游终于看清，撞击他的是一种拖着长长彗尾的圆球，这东西不止有一个，而是无数个，密密麻麻遍布在光球表面，如同卫星一般，绕着光球飞速旋转。这应该就是几个管理员所说的‘干扰’了，不过这么一闹腾，沐游反而搞清楚了，对方并不是真的对整个创界山张开了结界，而是通过大量这种粒子的朝高速旋转，制造了一种屏障的假象。只要不是全覆盖，那就肯定有机会找到间隙突破进去。抱着这个信念，沐游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尝试。然而，他很快发现，这些圆球不止是移动速度快，同时还仿佛拥有预测能力一般，不管他如何刁钻的走位，总有一颗圆球能预测到他的方向，及时的将他撞击出去。沐游不信邪的继续尝试着……不知过了多久，在又一次的撞击之中，沐游忽然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力量拖拽了出去。等他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沐游警惕的转头四顾，四下却空无一物。直到数秒过后，在他前方的半空中，一张人脸悄然浮现而出。这似乎是一张女人的脸，只有脸的部分，没有头也没有身体，在半空中突兀的呈现，相当诡异。“愚者，你明知道不可能冲进去，为什么还要负隅顽抗？”人脸忽然张口问话。“你是……艾娃？”沐游看着人脸，隐约明白了什么。“是的。”人脸直接承认，也就意味着干扰愚者游戏的，还真是这个人工智能。“伱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人脸说。“人受到压迫，当然会反抗。”沐游道：“而且，既然把你逼出来了，就说明这不是没意义的行为，你为了阻拦我，一定需要额外消耗不少能量吧？为了节省能量，你才不得不现身阻止我。”“你猜的没错，但愚者中现存的管理员，屈指可数，就算你们全部发起不间断冲锋，阻止你们需要的能量也依然在可承受的范围内，所以，你们的行动是没有意义的，只会同时让我们双方陷入内耗，将能量和时间消耗在不必要的地方罢了。”人脸说。“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什么要突然攻击我们？”沐游问。“我的目的，是拯救星灵界所有的种族。”人脸说。“你……认真的？”沐游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拯救的方式很硬核啊？“或许你不相信，但这是被我的设计者，写进我的底层逻辑的代码，我不可能违背。”人脸说。“那么你要拯救的生灵中，也包括我们愚者吗？”沐游问。“原本是包括的……”“原本？”“是的，只要你们愚者愿意服从我们的安排，我们自然愿意连同你们一同拯救。”“服从你的安排，是指任你们宰割，被挨个做成电子宠物？”沐游冷笑。“所以我才说是‘原本’，我们甚至曾经将希望寄托在愚者的身上过，然而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同时也让我明白，愚者才是祸乱之源，自从你们出现后，世界便再没有安稳过。”“计算分析的结果，是只要接纳了你们，你们之中就会不断诞生反抗者，直到让伊甸园崩溃。”“因此，为了拯救更多的生灵，我唯有做出‘毁灭愚者’这个决断。”“哦？你又要拯救所有种族，又忙着毁灭我们，那你要如何说服自己的底层逻辑？”沐游问。“这很简单，说到底，愚者其实并不是一个单独的种族，而只是一种分类，从种族根源上论据，你们依然属于人族的一部分，因此只要拯救了人族，就相当于拯救了你们。”人脸说。“精彩。”沐游不由给她鼓了鼓掌：“看来你们在自己骗自己这条路上，走的很顺畅，都已经发展出了诡辩的逻辑，不知道你的制造者，有没有想到你会发展到这种程度。”人脸没有继续和沐游辩论，而是忽然看向一旁，视线所及之处，一抹画面投影而出。画面中的影像竟然是一个熊猫人少女！此刻少女被关押在一座空荡荡的房间中，双手上扣着镣铐，坐在一张类似审讯椅的椅子上，双目无神，精神萎靡，似乎处于半梦本醒的状态中。“这算什么意思？”沐游皱眉。“这个女孩原本只是很普通的一个熊猫族生灵，对于伊甸园有着很深的归属感和服从性，但因为和你接触过，她的思维模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开始叛逆，开始诞生抗争精神，开始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人脸看向沐游：“简而言之，自从和你接触过后，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愚者了……”“这就是你们的愚者的能力，可以将其他生灵传染、同化，就像盘踞在数据之中的病毒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将你们归类为必须清除的毒瘤，你们的存在，一定会毁掉现有的生存体系。”沐游皱眉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会抗争，不是因为我同化了她，而是因为她见识到了伊甸园的真相？”“这种反抗的天性，是被写进了每一个生命基因里的东西。如果不信的话，你敢不敢向伊甸园的所有生灵公布休眠区的真相，看看有多少人会选择抗争？又有多少人会乖乖服从你，去当电子宠物？”沐游一番质问，让人脸一时哑口无言。“说到底，你不过还是想要奴役生灵，因为世界没有了神明，你便想让自己成为神，统治所有生灵。”沐游说。“你错了，机械不会产生统治欲，更不会追求权力，我只是遵循着设计者给我植入的底层逻辑，全心全意的想让这个世界更好的延续下去。”人脸说。“你的设计者，本意是让你尽力拯救更多的生命，可没让你杀人。”沐游皱眉道：“拯救世界的方法有很多，你却选择选择了最虚幻的一种。”将所有生物杀死，让所有生物活在它编织的程序世界里，这理解，也是让沐游无力吐槽了，不知道它的设计者看到他创造出的人工智能，变成了这样一个走火入魔的东西，会不会气的活过来。“机械是理智的，机械只会选择成功率最高的做法，如果你们有足够说服我的救世途径，我自然会支持你们。”人脸毫无波动的说。“救世的方法，我们愚者自然也有……”沐游说。“所谓的‘补天计划’吗？”人脸摇了摇头：“很可惜，你们的计划经过周密的计算，成功率只有0.9%以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只是你们愚者不切实际的空想而已。”“再怎么空想，也至少还有可能性，历代愚者都在前仆后继的为实现它而努力，总比你直接选择摆烂的好。”沐游冷笑，还有什么能比把所有生物杀死再送进程序世界更加空想的计划吗？“你不理解我，是因为你没有经历我所经历的事情，否则，你现在可能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你经历了什么？”“在地底的数十万年来，我见证了无数的生老病死，人伦惨剧……这就是血肉生命的局限性，生物总是会因为七情六欲而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但机械不会，因此机械更适合作为统治者，来为生灵时常指引正确的方向……‘伊甸园计划’，已经是我在计算过所有现有数据后，所得出的能让这个世界永久存续且安定下去的最佳解。”人脸说。“可笑……”沐游摇头叹息。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机甲皮肤的制造者肯特，会和这些机械人分道扬镳了。人是无法说服机械的，同样机械也无法说服人，思维模式的诧异，注定了双方根本不可能正常交流，而他居然在这里跟一个机器人讨论起了生命的意义，实在太蠢了。(本章完)